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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道不通处 银枪先行

    寻常长枪,枪身七尺,当年女帝与陆真交好,知她爱奇物独形,送她的长枪特特制成一丈零八寸。

    硬木为杆,粗过儿臂,暗金描猛兽,缠红绫,缀缨须,如今锋锐刃利,一杆精韧枪身被主人摸得蕴光乌亮。

    若不是陆真嫌冬日冰手,笨重有余,女帝原要送她个浑身玄铁的狂猛杆身显着气派。

    后来换回南海硬木,更兼精雅华美,质润色泽。

    此刻众人望去,那长枪无偏无倚,射中堂上匾额,直直戳入“清”“慎”“勤”的“勤”字中央,枪头尽入匾中,杆尾犹自振荡。

    众皆哗然。

    门卒小吏目瞪口呆,讷讷道:”怎可如此,怎可损毁公家之物?”

    *

    “凡定国过处,诸侯退避。

    道不通处,银枪先行。”

    人群中突兀地,有男子慨然长吟声。那人玉声琅琅,声音轻易越过众人,定是个极擅韵乐之人。词情之间,更似满含怀恋与崇仰。

    众人听在耳中,竟如听笛箫呜咽,琴弦铮然,在这暑日闹市里,仿佛兮若有风行于野,蔓延出几分苍凉空旷来。

    陆真听出是谁,于是在这风中站立,任袍袖随之舞起,笑道:“十年旧旨,还以为无人记得了。”

    她一扬衣摆,大步踏入衙中。进得大堂,足尖一点,在衙门正中那张高高在上的案桌边沿轻借,便跃起身抬手握住长枪。

    一个巧力,将长枪旋出拔下,而匾上尘土分毫不动。

    “好!”跟随进来的众人高声叫好。更有人认出了这便是当年枪挑红楼的陆真娘子。有人口中反复含咀那几句“道不通处,银枪先行”,有人幸灾乐祸“这御枪所射必是不用赔的”。

    此时,京兆尹方匆匆从后衙赶来,仰头见大堂的门面招牌,大为惊诧。

    却见那厚朴古拙的匾上豁然一个大洞,正是飞枪留痕。

    他摇头皱眉,向人群望来,看到握着银枪的陆真,面色自若地上前交谈道:“是陆夫人呀,您来怎不知会一声,有失远迎。”

    他摆袖向内引:“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陆真毫不谦让,道:“久候不至,确乎略显不周。”

    京兆尹脸上笑容僵了几分,仍对周遭人事视而不见,假作无事:“这是怎么说道呢,请里面说话,有什么需要下官办的,您只管吩咐就是。”

    陆真道:“熊大人啊,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

    那京兆尹老头也落了脸:“陆夫人,下官敬你宰相家眷,一品定国,可下官也是朝廷命官,身负皇恩,你也莫要太欺人了。”

    陆真竖枪,反而笑开:“这就对了,否则这么张涎皮赖脸,我还打不下手。”

    她向隔着人群的陆美一招手,众人自觉替她让开道来,陆美携茅姬上前。

    陆真抬掌,向京兆尹一示茅姬,当着众人道:

    “这位小姑娘,乃郢县人士,因其地贪官污吏欺男霸女、搜刮地皮,告诉无门而上京。

    她在京中寄居,遇歹人劫状跟随,向你京兆尹来告,你并未受理。”

    “这我实不知情,这,下官虽不能管她原籍的官吏如何,在京中还是能顾到治安的。”

    他惯常推托半句,再向茅姬看去,作势上前道:“这位姑娘遇到歹人是何时的事……”

    “且不忙。”

    陆真一笑,斜枪挡路。

    她抖了抖腕上银镯,道:“你这审案问案,且先放放。索性你也放了半月有余。我方才也同诸位说过,到京兆尹告状的并不是我陆真。”

    众人应是,此事苦主确实是那飞袖击鼓的小歌姬,陆娘子与她一道,实在是热心助人。

    “到京兆尹告状的不是我陆真,”陆真面上说着,突然间出人意料,一把揪住那京兆尹肩上官服,将人提起,向外走去,“到吏部告状的就是我了。”

    *

    “大妙!”

    街角茶肆里,有半面郎君身形清隽,携扇款坐。

    他付了茶钱,起身归坊。

    经年不见,佳人锋锐依旧,实在是人生幸事。

    而他一身落拓,空守词曲,又何尝不是这造化的追随者。

    情志不改,与有荣焉。

    众人拥着陆真等人,提着京兆尹,徒步送他们向吏部去。

    熙熙攘攘,甚为热闹。

    陆美与陆真同行其间,将京兆尹这位大爷交给侍从,侧头悄声问他阿娘。

    “您真的没建什么从龙之功么?”他小声道,“知道陛下和阿娘好,不知道这样好。”

    陆真也侧头道:“你怎老惦记这个,她登基确实用不着我帮一点忙。”

    原来如此。一点不帮忙,和用不着帮一点忙,娘啊,这差的不是一点诶。

    “那这定国恩旨也太厉害了,”陆美侧着手掌边说边向外推,“诸、侯、退、避诶!”

    “嗯?那旨意不是一直放在书房架上,”陆真半分激动也无,扭头,平静地抓住小儿话隙,“陆美,大书房书架上的书你是不是都没通读过?竟像是第一次听说似的?”

    陆美忙摇手讨饶。

    陆真摇摇头笑,回答他道:“也不算什么。你数数,本朝才几个诸侯。”

    陆美一想,也不少啊。瑞小侯爷家就全能算上。

    那各部官员更是全部在诸侯之下啊。

    “这种封号都是虚的。”陆真边走边道,“就是从龙之功也不算什么,我啊,机缘巧合算救过陛下而已。

    “救过她的人多了,不值得说道。

    “她也救过我几次。”

    陆美:……

    问古往今来有几人能被皇帝救过。

    陆美:“阿娘,您这个一品是不是低了?”这合该是超一品吧。

    陆真道:“是啊。”

    她很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是也知道,不能‘封无可封’,更不能‘升职无望’?”

    陆美:……抱拳。

    小公子望天,忽然失去了受宠的信心。

    *

    吏部离得不远,众人簇拥着将他们送到。

    有游侠道:“这六部我们却轻易进不得,徒扰他们清静,观娘子情状,胜券在握,应也不须我等相助。”

    陆真谢道:“好说,诸君若有意兴,可与我等同去,料门房也无道理可拦。”

    她看见吏部门口早有人察觉人群,奔进去通报,笑道:“此处想来不必我再请缨枪。”

    说是这样说,她仍倒持长枪,以枪尾一击吏部门侧惊堂鼓,以作通讯。

    历代除登闻鼓直达天听,其余六部有设堂鼓,有只在刑部设堂鼓的。本朝意在听闻民间,三司六部及各级府衙,门口皆设堂鼓,平日公示布告,也先以鼓声告知百姓,吸引众人观看传递。

    此刻陆真一击作响,待鼓声稍懈,在门前朗声道:

    “大周一品定国陆真,告,京兆尹熊白首,玩忽职守,怠工渎职。”

    吏部大门开得极为迅速,尚书哪能不认识真人。

    茶,上。

    座,请。

    礼,再揖。

    状纸,竟未备状纸?

    不要紧,素来百姓告诉也有不通文墨的。陆娘子通文墨,太通!

    以至于若留了笔墨,反要成为部内哄抢争夺之物,不如请言之。

    吏部尚书让座给陆美,温和道:“小公子代为转述也是一样的。”

    请一品定国夫人亲口给他讲故事。他疯了么。

    *

    陆真让跟随的众人散坐,自己喝了一口茶,道:“不必忙,方才在门外喊顺了口,其实我今日既不以一品定国的身份,也不以宰相家眷的身份,我就是陆家阿真,随便来一个人怎么办事,你就怎么办事。”

    吏部尚书心道,这也是可以喊顺口的么。你陆家阿……你陆家,和你陆真,哪个又是好相与的。随便来个普通百姓,我也急急出来,我日日还办公不办。面上只连连应是。

    陆真对着陆美有辩有论,在外是极为支持儿子的。除开花楼那次,此刻仍然道:

    “我儿说众生平等,我觉得很是佩服。

    如这熊白首,从前对着来者颐指气使,今日初见我等便毕恭毕敬,这是屈于朝权威权,屈于霸力蛮力,认的是我陆真,而不是认的律法吏治,更不是认的天理公义。

    你若是也如此,我不受。”

    吏部尚书擦汗,打哈哈道:“岂敢岂敢。”

    他作势诚恳道,“下官已明了夫人所指,这京兆尹熊大人……颐指气使,那定是颐指气使了,这确实有失考量。夫人放心,下官必定在考核上细细把关,只是他如今身负京畿防治重任,我等不好擅自定夺,还要上书三司商榷批复。但是夫人尽管放心,吏部部内定会对他有所惩戒。”

    陆真听了云山雾罩饶舌一堆、捏下来毫无内容的废话,笑了笑,她早知如此,否则也不歇会儿喝茶了。

    她丢开那味道寻常的茶,起身道:“你也不必为难,这事要到什么地方去办,我都替你想好了。”

    *

    隔壁。

    三司。

    苏云卿捏着一握书卷,款款然踱步,悠悠跨进他父亲处置公事的隔间。

    应卯狂徒,爱迟,但到。

    陆宰相看到大儿:?

    “你做什么来?”

    苏云卿懒懒地自寻了个位置,向门头点了一杯茶,窝去座上,替他父亲也叫了一杯聊表心意:“等人。”

    陆宰相:?

    苏云卿道:“我就直接在宰相处等了。”

    陆宰相:??

    外面传来些嘈杂声音。

    陆朝章听出熟悉的说话声,不由疑惑,起身出外去看:

    “夫人怎么来了。”

    苏云卿把到手还没喝一口的茶放下,叹一声。

    不去是吧,她把人给你送来。

    拿起书,出门捧场。

    若不捧场,看戏人易成作戏人。

    *

    “陆宰相,三司六部,吏部可归你中书门下管?”

    “管,管吧。”

    看,他母亲逮着一串糖葫芦似的老头,对着他父亲喊的是宰相官名。

    “户部可归你中书门下管?”

    “刑部可归你中书门下管?”

    “好极。”陆真假意拊掌,“这便寻到对口的地方了。”

    看,他母亲那笑容,眉眼间充满讽刺。苏云卿深信,今日去另几个衙门时,他母亲不会笑得这么真实。

    陆相危矣。

    “熊白首辖管京城治安,却令此女为人尾随,截状受危,不得不请托告诉。衙鼓空置,推托搪塞,此京兆尹渎职无能。

    “欧克谨领郢县县治,贪墨荒淫,令下属搜刮三尺,欺男霸女,众苦主刑诉难鸣,至今荒案累累,此刑部无能。

    “郢县贪墨,京兆尹渎职,层层府衙,不理告诉,竟无一反正者,此吏部无能。

    “三百万两真金白银,税赋巨资,盘剥殆尽,商贾凋敝民不聊生,而户部竟毫无所知,此是户部无能!”

    “陆宰相,”陆真看着他,“你可真是……”

    陆朝章对面而立,心中暗道:岂不是宰相无能。

    陆真将随行人证丢给他,转身持枪而走。

    *

    三司六部如何开堂查案不提,苏云卿自同陆美一起,跟着一众惊叹不已慷慨色变的游侠,拥着陆真离去。

    陆美原想在原地护着歌姬。不想那歌姬将状纸一留,也先离去,陆美于是招来侍从,又请示母亲,仍由陆真出面安排落脚。

    经此一事,歌姬的安全倒放到了台面上。

    陆真心中如何失望不可知,而这些消息,少年捧枪,美人击鼓,浩浩荡荡,飞枪夺门的事迹,早随着众游侠奔走相告间传遍京城。

    众人或惊或叹,无有不佩服的。

    紫宸殿自也得到了消息。

    “御枪开路,义姬击鼓?”

    女帝听王女官说了详情,合上奏章。思索道。

    “这是明摆给天下人看的。”

    也是叫朕知道的。

    “说的是陆美与歌姬并无私情,众人听闻此事,也先见一个义字。此后小美与那歌姬在一处,还是不在一处,都是一段佳话。

    “真姐姐啊,她将这份来往,挑成一段壮举,而不是一段韵事。”

    女帝将手上的奏章摆过,打开另一份:“叫膳房备着玲珑丸子羹吧,她动了御枪,这几日必要进宫吃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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