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灯这些日子不止做个糖人小贩,且开始想要换个字迹,不太容易,于是她试图左手写字,沉迷苦练。
崔景辞求之不得。
毕竟闻灯卖糖人不允许他在身边,练字不影响他们琴瑟和鸣。
闻灯练完一幅,迫不及待与崔景辞分享:“夫君你看!”
崔景辞停了墨,擦过手后去她身侧,初初用左手,写得歪歪扭扭实属正常,但相比第一天,已经可以看出规整的雏形。
他无需回应,眼睛里的赞赏已经可以给她想要的答案。闻灯唇角的笑更深,又捉起一张新的纸,决心乘胜追击。
不待新提笔,被崔景辞从后环住,“夫人真不练我的字?”
他嗓音里有那么点不甚明显的竞争,低低道:“我的字比萧钰的好看。”
“……”
闻灯觉得他有点幼稚。
帝王的字不能被她拿出去招摇过市,难道摄政王的字就可以吗?
但她不会这么反驳他,那太没意思了。
闻灯在他怀里转过来,后靠书桌,崔景辞将墨汁推后,不叫她沾身。
她状似苦恼地盯着崔景辞,“我是萧钰的暗卫,所以要学他写字,夫君想我练你的字,是把我当你的暗卫吗?”
崔景辞一怔,话已经比思绪更先出口:“没有的事。”
语气甚至闪过慌张,像是担心她当真误会。他去贴她的脸,“夫人不许冤枉我。”
闻灯忍不住笑,想起刚成婚时她小心翼翼,现在知道他不会介意,连胆子都变大。她知道自己的勇气是谁养出来的,掌心发痒,想碰碰他,却还是故作严肃的不吭声。
便感觉到脸颊被蹭了蹭,他弯腰,又贴到她的脖颈,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像在撒娇。
闻灯抿住笑,“你做什么?”
崔景辞闷着声,“勾|引夫人,想夫人不生气。”
说话间将她抱到桌面,咬了咬她的喉咙。
湿润的触感袭来,闻灯面上发红,被勾到了。她抬起他的脑袋,不叫他为非作歹,眼睛里落了一层光亮。
崔景辞也去捧她的脸,俯首低声道:“怪我乱说话,晚上我伺侯夫人,好不好?”
闻灯脸更红了,她下意识看向他的嘴巴,欲盖弥彰般偏开视线,左右乱瞟,“还有好久才天黑。”
崔景辞低笑了声,“夫人要迷死我了。”
她早习惯他的夸张语气,他却不觉得自己浮夸,凑过去堵住她的气息,“先伺候夫人这张嘴。”
书房只有两人,一切声音都明显。
闻灯浑身滚烫,攀上他的肩,闭眼沉迷时,窥见桌上的纸笔。
她仰着头吞咽,被再温柔不过的呵护。
脑海中却起了意料之外的画面。
她看到熟悉身影捉着她手练字,教她怎样写才能和他写得一模一样;她看到她教他功夫,一遍遍与他示范自保的本领。
原本模糊不清的画面在她的视野里逐渐清晰。
……
不能再想下去。
闻灯睁眼,崔景辞察觉她的分心,讶异般抽离,“夫人?”
她看到两人亲密的痕迹,撞进他关心的眼,愧疚涌上心头。
这样的时候,她怎么能回忆其他人。
闻灯主动咬上他的唇,使小性子般含糊不清地责怪,“夫君伺候人的功夫,一点不见长。”
崔景辞嘴巴一痛,更使出浑身解数,想她快乐。
这份用心与努力延续到晚间。
闻灯在止不住的愉悦中抓紧帷幔,仰着身子轻轻摇晃,喉咙里慢慢勾出心满意足的音调。
有那么一刻,她想和崔景辞坦然。
她丢了有关萧钰的记忆,也想告诉他,她最近莫名其妙的,开始记起一些片段。
她已经知道,他不会害她。即使叫他知晓她的失忆,她亦不会有事。
……他们是夫妻。
崔景辞忽然用力,闻灯不受控地吟出声,身子骨一僵,电流传遍每一寸肌肤,脑海中一片空白。
极致的欢|愉麻痹她的大脑,崔景辞把她抱在怀里,用手去延续她的快乐,在她慢慢醒神时唤她:“夫人,我有没有长进?”
她说不出话,把自己埋到他怀里,咬着唇喘息。
崔景辞亦耷在她肩颈,粗重的呼吸混着酥酥麻麻的啃咬,良久,把人抱起去了浴房。
……
一切归于平静时,崔景辞紧紧抱着人,闻灯也难得回抱,依赖地蹭他的肩颈。
他低声问她:“夫人开心吗?”
嗓音响在昏暗里,闻灯迷迷糊糊地点头,“开心。”
崔景辞又扶上她的肩膀,闷声道:“夫人,我要与你坦白一件事,你不高兴与我讲,我会停手,不要生我的气。”
语气小心翼翼,闻灯清醒过来,她离开他的怀抱,不解地看向他。
她刚刚也在斟酌怎么和崔景辞坦白,他居然也默契地有事要和她讲。
崔景辞不敢看她的眼,“我安排礼部为萧钰准备选秀。”
他说完后,像等待审判降临,埋在心中的歉疚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他没有听到回应,想他的妻子会不会正在难过,垂眼准备安慰,看到她的茫然。
他呼吸略略停滞。
闻灯没想到是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又赖进崔景辞怀里,恍若察觉到他如劫后余生般的颤栗。
她抱住人,“夫君,你没有瞒我,礼部侍郎来找你那次我听到了,我知道的。”
她的夫君是担心她有想法不好开口吗?这样郑重其事地与她讲明。
闻灯想崔景辞真够大方,这样关心她对旧主的情绪。
她把人抱得更紧,贴心安抚:“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会因为别人怪你的。”
崔景辞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笑出声,他环着她,去感知她的真实情绪。
她不是在和他客气,她是当真不介意。
崔景辞贴近她的额头,喃喃道:“夫人。”
闻灯从温凉的吻中,探知到他的无措。
他比她还没有安全感。
崔景辞似乎总觉得,她会为了萧钰抛弃他,与他分道扬镳。
闻灯现在已经不会担心崔景辞觉得她与萧钰有一段情,她偶尔记起的一些片段,也无法完整拼凑出她和萧钰的关系,到了哪一个地步。
她不知道当她全部想起,会是怎样的心情。
可她十分确信,她对现在心满意足,并不愿意为旧主打破。
闻灯贴近崔景辞的脸与脖颈,不带任何多余的想法,是单纯的安抚。
他不甚明显的惊慌的情绪,亦在她的温度中,慢慢缓和。
闻灯便不准备在这个夜晚与他坦然她的失忆。
他若知晓,定会觉得她的温情只是因为忘了萧钰。
他想她快乐,她也想他开心。
闻灯弯着唇赞扬自己,她会尽力保护他的安全感的。
—
第二天的崔景辞已一如往常,与妻子索吻成功后,更加春风得意,上朝时都是肉眼可见的明媚,连浑身上下的懒散都消去不少。
甚至朝会结束后被大监请去御花园,都心情很好地应了。
萧钰邀他在一处庭阁,只有两人,连大监都没被留下。
朝庭阁看去,是平静的湖面,萧钰请他落座,作揖道:“打扰大人了。”
崔景辞微微牵眉,每次萧钰做此姿态,都是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萧钰出声道:“崔大人,烦您帮我。”
他微微叹息,“我不能开后宫,闻灯善妒,我若与其他女子有染,她必然伤心欲绝,与我再无转圜之地。”
庭阁一瞬静寂。
崔景辞嗤笑,“陛下,人贵有自知之明。”
萧钰面对斥他自作多情的语句,坦然起身,一同看向不远处的湖面。
声音再起时,毫无征兆地改话往昔,难免晦涩,“大人,当年没人瞧得起我,皇兄光明正大推我入湖,我死死挣扎,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
“闻灯将我拖起,替我捡回一条命。”
崔景辞目色无波无澜,并不搭腔。
萧钰像不在乎旁人回应,眼看荷叶随风晃荡,“皇兄大怒,随口污蔑她入水偷鱼,罚她在湖底捱一晚上。”
那是晚秋的湖,冷水刺骨,再硬气的人,一晚过去都得死,何况她还那样小。皇兄随口罚完,再未问过,以为湖底早多了一条鲜活的命。
闻灯没死,湿漉漉地爬出来,冻得直打颤,眼睛却亮得惊人。
结结巴巴地与他讲:“殿下,我护得住你的。”
萧钰回头,看向崔景辞,“你瞧她多好骗,我只是给了她个馒头,她就把整条命卖给了我。”
他轻笑,“这些时日我亦在想,崔大人会怎样哄骗她?”
她那样执拗,对她好一点,她便掏心掏肺。他的闻灯,会不会像待他那样,对另一个人情深义重。
崔景辞指骨用力,直直盯着他。
萧钰反倒低垂着眼,思绪又去到他与幸福最近的那天。
分明文武百官已同意立后,他和闻灯马上就要长相厮守,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他竟听了大监的话,为皇权偏了心思。
与她讲,“崔景辞屡次三番想害我性命,我这皇帝形同虚设,闻灯,我需要你。”
“后日他会到你房中,你可愿帮我?”
萧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看到衣袍上的龙爪铮铮,掌心震动。
他撩起万人之上的象征,重新抬眼,坦然跪地,“崔大人,求您将闻灯还我。”
这一息,他想起三年前,他也做了错误的决定。
那时先皇薨逝,一片兵荒马乱,他与闻灯在燃起的火光中念头疯狂。他们决心,逃出宫去。
宫内守卫森严,再厉害的暗卫进来都插翅难飞,他们很难再有第二个这样的机会。
闻灯带他来到她钻研已久的、最低矮的那处墙面。
在翻身而出前,火把的光照亮他们的脸,他看到文武百官,看到前方的崔景辞。
看到黄色的圣旨。
百官为他带来消息,先皇传位于他。
他在满腔震骇中,选择留下来。
他们为宫外的生活设想过成千上万次,最后一刻,他选择留下来。
萧钰面色泛苦,丢弃自己曾奢求过的帝王尊严、无上权力,蓦地叩首,“崔大人,闻灯于你,是惊鸿一瞥的妍丽容颜,于我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暗夜闻灯,我们一起走过最苦的日子,是彼此血肉的一部分。”
“求您,将闻灯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