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萧晚姝归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裴府,对那姑娘的印象还只是残留在七岁之前,现在对这个近十年没见的人,委实没有什么孺慕之思。

    几人端坐在堂内,开始商议此事。

    萧老夫人最先道:“如今这晚丫头嫁入裴府可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生辰八字都过了,清丫头,这两日怕是聘礼和婚书便送上来了,你可没有再反悔的机会了。”

    萧玉清赶紧摇头:“祖母,女儿要嫁也是嫁给高云祁呀,那高云书一脸病象,说不定哪日就一命呜呼了,先让大姐姐打个秋风,到时候我借个由头去探望,这一来二往的,那高云祁还能不心动?”

    听到这番话,大房也颇有无奈:“时下京中有多少名门之女想嫁给高云祁?他都没有心动,没准这高云祁在男人堆里扎惯了,喜欢男子也说不定,若不是咱们不会有当年的口头婚书,这镇北侯府冲喜之事,也不会轮到萧府呀。”

    萧老夫人无奈摇头:“这清丫头彻底被你我娇惯坏了,如今镇北侯虽然逝了,可国公的匾位和爵位都在,这高云祁日后没准能世袭,你能与他弟弟沾沾边,也是有享不尽的清福,高云书身子虽弱些,可文采斐然,如此好的亲事你不去,放给旁人,可是真傻,别到时候鸡飞蛋打,可就什么都没了。”

    萧玉清切了一声,嘟着嘴:“谁愿意活守寡,谁去,清清就留在这侍奉祖母,死都不去。”

    “什么死不死的,你们女人说话真肤浅。”萧景逸打了个瞌睡:“我看啊,你就嫁过去,若是哪天高云书真不行了,你不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萧玉清觉得萧景逸说的纯属屁话,只是白了他一眼。

    裴景逸审了伸懒腰:“这若是晚姐姐嫁给镇北侯府,日后若是能扎根,咱们这些年不闻不问,她会不会算计萧府?”

    萧炎适时道:“这事我不是没有想过,女子出嫁与娘家扔是一体,若她出嫁后便想着如何算计娘家,高家忠良之辈,如何看她?”

    大房怡然自得抿着茶水,这事她早就打听过了,那萧晚姝性子软弱,遇到事大气都不敢出,性子最易拿捏,不是还有她那性子软的出水的娘,能出什么事?

    萧老夫人缓缓抬起头,看向寡淡蹲在角落的二房:“怎么不言语?”

    二房捏着椿哥和怀姐的小手,语气平淡:“这里哪有妾说话的份。”

    怀孕之后怕萧炎耐不寂寞,大房便将她的贴身丫鬟沈玲送到了萧炎的床上,二房只与萧炎欢好,做他的通房丫头。

    每次行完房事之后,二房都会被迫喝着避子汤,身子早就不行了,可谁知七年之后,竟暗中坏了龙凤。

    最后只能将她纳入了二房。

    大房瞧着她一晒:“她呀,这辈子守着这俩孩子就知足的很,哪敢议论其他?”

    二房面上看不清喜乐:“姐姐说的极是。”

    萧炎也站了起来,看到沈玲这副模样脸也不由一沉,语气颇有些不爽:“今夜可是给晚丫头接风洗尘的日子,既然她不嫁又有人替她嫁,那也没什么可议论的了,一会和晚丫头说明白就好,别改日让镇北侯府的人看笑话。”

    萧府悬灯结彩,一院辉煌。

    所谓的接风洗尘就是一家人好好吃顿饭,萧晚姝回了萧府便被管家一路指引着来到了堂中。

    府内众人已然落了席,萧老夫人注视着她:“晚丫头,来祖母这。”

    萧晚姝哎了声,拉着宋晏坐到了萧老夫人旁边,而甘棠则侯在了宋晏身后。

    这几日便会下聘,萧老夫人也没有藏着掖着,边给萧晚姝布菜边寒暄,适时问:“当时送到安州的信件你可看过了?”

    萧晚姝果断道:“看过了。”

    裴老夫人继续问:“你可愿意?”

    萧晚姝却叹了口气。

    堂中安静几瞬。

    萧晚姝假意思索一番,面露愁色:“这一番我从安州回来,算算已经十年未曾回京了,此番嫁入镇北侯府,到时候若让夫家知道,怕是会对萧府意见颇多,即时生了嫌隙,再者晚晚与娘确实不怎么露面,外人怕是以为萧家只有一女,到时候成婚之后,外人怕是以为是清妹妹成婚的,到时候怕是影响清妹妹议亲。”

    裴老夫人觉得她说的在理:“那晚丫头觉得应当如何?”

    “这法子,倒是不是没有....”萧晚姝目光扫向在座,嗫嚅道:“母亲病症父亲也知晓,在萧府众人怕是避之不及,不若父亲将城西那个宅子就过户给母亲,晚晚就以侍奉母亲为由,来往于萧府和私宅中,到时候外人自是知道萧家还有一女,这一切便也通了。”

    宋晏听了,心跳如鼓,这私宅她都不知道,晚晚从哪里得知的?

    “你居然在打私宅的主意?”萧玉清一下子从椅上弹了起来:“好啊,你居然还知道城中私宅的事,那是爹留给长兄的,你是从何得知又是从何开始惦记的?”

    萧景逸本来事不关己的脸色,也暗了暗:“私宅给你了,我不是没了吗?”

    萧晚姝抬了抬眼:“是,可这确实是如今最好的由头,若是让外人知道萧府这些年弃我们母女于安州,若是有人日后用此事拿捏爹爹可如何?”

    萧玉清瞠目结舌,虽然她几年身在安州,萧府的事居然门清啊,她可真是小看了。

    大房哪里能料到她能这般和家中谈条件,直接气饱了,双箸一耷,嘴上并不留情:“如今你回来,可是为了和家族翻脸的?”

    “自是不是。”萧晚姝看着已经揣揣难安的宋晏,又看向大房一脸郑重道:“日后我身在镇北侯府,回来的次数怕少之又少,府上想必也无暇照拂于母亲病症。”

    萧老夫人道:“你是怕你不在,萧府会亏待了你母亲不成?放心吧,照顾不过来会请郎中的,你们去安州的时候,我给了多少嬷嬷丫头?”

    听萧老夫人说这话,萧晚姝无奈扯了扯嘴角,当时给的嬷嬷和丫头确实不少,可从未给她们寄过银子。

    没有月银,女子营生本就有局限,谁肯白白伺候人?

    说起这事,宋晏便一口恶气涌上了心头,胃中一阵翻滚,甘棠连忙拿过帕子接上,宋晏呕出了一大滩黑红的血。

    众人纷纷落了箸。

    萧老夫人摇摇头,终是明白了萧晚姝所说的病症含义,这下彻底没了话,谁愿意吃饭时候看到这样一副窘相,既然她女儿提议要出府,她一下子觉得也不是坏事,萧老夫人问萧炎:“炎哥儿,怎么看?”

    “给她吧。”

    说话的是萧炎,这些年夫妻相隔多年,再住在一起难免尴尬,她又有这种病症,万一再去他房中送送汤水吃食,咳的急了,血水可能会喷进饭食中。

    或者同榻之时,醒来之后看到这样一摊血污。。。。。

    大房看着她这副模样,一脸嫌弃的缄默的别过脸,拿帕子擦着嘴角,强忍住干呕之气。

    给她宅子又能如何?有银子找仆人打理?

    现在一个奴仆月俸怎么也得五百文,这母女从哪能掏出钱来?

    到时候只管看她们的笑话就是。

    萧玉清瞧着这个场面,面色如纸,灯火辉煌也不曾给她添半分颜色,许久之后,她方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一个宅子真算不了什么,嫁给高云祁,到时候她就是镇北侯府的大夫人。

    要什么没有。

    况且,那镇北侯府娶亲,礼金能差?怎么算,这也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这般想着,萧玉清粲然一笑,原本惨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森然。

    这一顿,萧府众人并没有吃几口,反倒是萧晚姝在安州过惯了清苦的日子,面对这一桌子饭食,胃口大开,边给宋晏布菜,边慢条斯理当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

    吃下了,难得的饱饭。

    这一夜,她们歇息在了萧府,饭虽吃的饱,可总有种寄人篱下之感,宋晏虽睡前喝了些安神的汤药,夜咳依然有些重,萧晚姝也在萧府睡得并不安稳,窗外廊下是一阵阵小声的呜咽声,萧晚姝纳闷的撩开帘子,便看到了外面梨花带雨的甘棠。

    萧晚姝披了一件外衫,步出屋内,外面的清朗的月色,铺了一地的银辉,窗外吹过一阵夜风,小窗咯吱作响,屋前的竹帘正扣的轻轻晃动。

    萧晚姝怕吵到了宋晏,便牵着她来到了墙角处:“怎么了?”

    甘棠瘪了嘴:“我没事,没事.....”

    萧晚姝给她擦着眼泪,问:“是不是林富?”

    甘棠边摇头,边哭,听到这话,更是哇的一声越发汹涌了。

    萧晚姝想不了那么多,这甘棠不能跟着她来京受委屈,想起上一世,便是方进府,便一而再,再而三轻薄于她,为了这事,甘棠险些撞墙。

    她不能让这事再一次发生,扯着甘棠就朝院外走。

    甘棠怔楞的止了步子:“大小姐带我去哪?”

    “算账。”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凉亭上打盹的几个侍卫和林富,她拽着甘棠就往前走,甘棠嗫嚅着不敢向前。

    谁知,萧晚姝大喊一声:“林管事。”

    不知正坐什么春秋大梦的林富,孤灯一盏下,也能看到方才落下的口水,就看到了不远处恍若天人的萧晚姝。

    白日的粗布衣衫已经被她褪下,她换了一声绫罗,好似是刚睡醒,杏眸中还浸着雾霭,鹅蛋脸微微发红,皮肤白腻如雪,离着越来越近,林富以为尚在梦中,便朝那抹倩影伸出了手。

    将她手上的帕子萦在鼻尖轻嗅。

    可真好闻。

    他竟然梦到大小姐了。

    “啪”的一声响,将林富狠狠的拉了回来,脸上火辣辣的痛,这一次,林富才知道自己方才轻佻了谁。

    甘棠只是个下人,占点便宜没什么,这个可不一样呀,她可是大小姐啊。

    林富惶恐的跪在地上,旁边的侍卫也是瞠目结舌,他竟然敢公然轻佻大小姐。

    萧晚姝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转向甘棠:“过来,方才他是如何轻佻你的,便指出来。”

    甘棠胆怯向前,指着方才握着萧晚姝帕子的手道:“他方才用那只手,摸奴婢的屁股.....”

    “行了知道了。”

    萧晚姝打断她的话,伸手抄腰间的匕首,干脆利索,伴随着一声脆响,继而是一声纸张破碎的声音,林富的左手的筋脉就被她生生用刀挑出来了,力道并不大。

    可胜在精准无误。

    林富哀嚎声,传遍了本就不大萧府。

    旁边的侍卫捏了一重的冷汗。

    林富的整个手都已经在失控的抖,地上是粘稠的鲜血,萧晚姝掏出帕子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闻着浓重的血腥味。

    喉咙一阵犯呕。

    可真是污秽之物。

    众人循声而来,看着地上握着手臂不停哀嚎的林富,面面相觑,不由为镇北侯府心惊胆战起来。

    这晚丫头,竟如此泼辣无情。

    林富可是拍着大房的马屁才走到如今的,看到大房过来,就要匍匐着爬过来,大房也赶到了,看着地上的林富,容颜大惊失色。

    她向前两步,林富的手左手彻底没法用了:“有什么事不该坐下来商议的?”

    萧晚姝走过来,看向地上匍匐着的林富:“他轻薄侍女,视为一罪,轻薄主子,是重罪。”

    方才看着的侍卫纷纷低下了头。

    大房瞬间呆住,问林富:“她说的可是真?”

    若只有二人还有话语狡辩一翻,如今他方才轻薄大小姐,那侍卫可看到了,虽然说是在做梦,可也不能作为他狡辩的借口。

    有心者才有梦,他就算是做梦也不当轻薄大小姐。

    他不认也得认啊,只能重重的点点头,大房气的又踹了一脚,林富马上人仰马翻。

    萧晚姝笑了笑,朝林富说:“方才我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惩戒罢了,林管家说该是不该呢?”

    林富一脑门子点头:“该,该,女郎捅死我都活该。”

    萧晚姝义正严词道:“大家都听见了?”

    众人:“????”

    大房蹙眉,看着地上的林富确实闭上了眼睛:“你这明日就要议亲了,闹出人命,怕是对你名声有损吧?”

    “也是。”萧晚姝局促擦了擦手上的淤血,将血帕丢在了他脸上:“那就先留他狗命。”

    而裴玉清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林富,汗毛都立了起来。

    本来只是一个口头婚书,当时将萧晚姝的名贴递上去的时候,镇北侯府当即便议好下礼的事,想必是怕高云书抗不过去。

    可是......

    此刻的裴玉清,竟生出了后悔的念头,她竟找个这般女子替婚,她还能坐那个步入镇北侯府的春秋大梦吗?

    萧老夫人和萧炎亦是相视一对。

    萧炎自知这些年守着大房的压迫,并未给她母女二人一个交代,可前有逼迫要私宅,他自是亏欠便补给她了。

    扪心自问待她不薄了,如今竟在府内做出这种事,丝毫不顾及任何,萧炎气的牙根疼。

    性子纯良的宋晏,胆小但温润的自己,怎会生出如此狠辣无情的女儿。

    萧晚姝从他跟前掠过,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脸上的血渍没有擦干,白色的裙摆上皆是浓稠的鲜血。

    灯光的氤氲下,森然又逼目。

    萧炎闭上了眼:“你可还能心存半死美好?”

    美好?对萧府的美好,好似上一世在萧府便消失殆尽了,这一世,也不奢望再有。

    况且,她并未做错什么。

    萧炎只看到了她的背影,缓缓与月华相融,白色的裙衫镀了一层月华的光辉。

    裙裾那一团又团浓稠的鲜血,暗黑中,宛若盛放的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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