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楹撑起近乎脱力的身体，跌跌撞撞的走出密室，嘴里断断续续地小声唤着晟若尘的名字。

    仿佛那就是能支撑她坚持走出去的力量。

    坐在殿内的晟若尘似乎是有所感应，回头的一瞬，只见手掌覆血的卓楹慌乱无措的闯入他的视线。

    自己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晟若尘从椅子上缓缓的站起身来，他平静无波地望向有话要说的卓楹，她指腹沾染的液体刺痛了他的眼。

    他抱着最后一丝祈望，低声问道：“她……死了？”

    见到如同孩子般犯下大错，眼里满是委屈、憎恨和难过的晟若尘，卓楹只觉她的心好似裂开了一道缝，狭小的缝隙被人攥紧然后再用力撕扯，撕裂的痛让她连开口说出半个字都已然做不到，“……”

    “死了好。”晟若尘移开目光，他忽得嗤笑着，开始喃喃自语，“她是该死的……她是该死的……”

    太后说柳月芙罪该万死，她犯下的罪，桩桩件件都死不足惜，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留她性命，如今也不过是在告诉他，这世上有些事最终还是强求不来。

    即便他身为帝王，受万民跪拜。

    想通了的晟若尘转身就要迈出紫宸殿，谁知双腿却不受控制的犹如被人卸去了力气，毫无预兆之下的无力，使得他趔趄着屈膝跪倒在地。

    晟若尘用手撑在地面，他气恼地没有起身，只默然地低下头，垂落的一缕鬓发遮住了他的脸，卓楹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她鼓起勇气慢慢靠近晟若尘，这是卓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贵为一国之君的他如此狼狈屈膝，就像是战场上落败的将士，满心不甘却又无能无力。

    卓楹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在晟若尘抬头望向她时，卓楹从他的眼神中见到了杀意，就如同柳月芙说的那样，晟若尘从一开始便没想要自己活着。

    哪怕自己曾经救过他。

    这副再俊美无双的皮囊下藏着的也只是世俗可见的薄情寡义。

    晟若尘伸手抚上卓楹的脸，他的手缓缓下移至她的脖颈，只要一用力，眼前的女子便会香消玉殒，不复存在。

    而卓楹只是淡然地回望着晟若尘的那双眼睛，一如当初见到他时流连深陷。

    只是此刻眼中多了些令晟若尘看不透的东西。

    她在想什么？

    或是想要乞求自己放过她还是对此认命……

    “陛下！”门外忽然传来徐内侍焦急的声音，“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驾到。”

    周太后此时驾临的消息，让陷入混乱情绪中的晟若尘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起身走向长桌，抬手将茶盏打翻在地。

    不多时，周太后就便已入了紫宸殿，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年长的嬷嬷和两名贴身的宫女。

    徐内侍躬身为太后引路，踏进殿内一眼便见地上碎裂的茶盏，人精似得他眼睛忙不迭的落在卓楹身上，发现她脸色有异，心道莫不是方才惹怒了陛下。

    看来他们来的可不太凑巧。

    晟若尘负手而立，脸上没有半点异样，他的情绪仿若顷刻之间消失，只如常同周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他声音清洌，语气恭敬不敏。

    卓楹在听到晟若尘的声音后，这才怯怯地抬头，朝着他口中的母后望去，眼前的太后和娇弱美貌的贵妃柳月芙截然不同，她身材丰盈，面相颇具威严，在她面前就像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稍不留意就会被她锐利的眼神识破。

    “你便是卓楹。”太后注视着卓楹，心想此人果然如同鸢儿说的那样，和宫里的其他妃嫔不太一样。

    没有狐媚惑主的身段也没有野心勃勃的欲望，模样中规中矩，性子平淡如水，是她最为中意的寻常女子。

    太后刚对卓楹感到满意，就眼尖的瞧见了她裙边染到的一抹血迹，于是问她：“如何伤着了？”

    被太后的话问的脑子一懵，卓楹的心跳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见到地上碎裂的茶盏，她谎称是自己不小心打翻茶盏，割伤了手。

    太后身旁的曹嬷嬷怒斥她不懂规矩，“放肆，回太后的话怎可称我。”卓楹这话在宫中可是大不敬之罪。

    被曹嬷嬷的声音吓得不轻，卓楹颤巍巍地下跪求太后恕罪。

    自从上次被卢昭仪刁难后，金蕊和云芝就告诉卓楹，王宫中是最讲规矩礼法的地方，一句话倘若没说好，就有可能会引来杀头之祸，太后乃是晟若尘的母后，回她的话自己怎能如此不小心。

    见卓楹被吓得就跟那鹌鹑似的，晟若尘不悦的蔑了眼狗仗人势的曹嬷嬷，她声音聒噪刺耳，如果不是太后身边的人，此刻早该人头落地了，“是孤允的。”

    曹嬷嬷没想到陛下会公然袒护卓楹，随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对此周太后表现的甚是宽和，她并不在意晟若尘的话，“既是伤了，还不传御医来。”她吩咐道。

    晟若尘察觉出太后对卓楹的态度，似乎并无不喜之意。

    “是。”徐内侍忙后退着离开了，让手下小太监宣御医来紫宸殿。

    看着晟若尘脸颊凹陷，太后忍不住上前关心道：“陛下近日消瘦了。”

    他们虽不是亲生母子，可这些年也如母子般相处。

    之前为了柳月芙之事已有数月不曾相见，可晟若尘身为国君，对太后不孝，如是此事传扬出去于国体不宜，也会为他国所不齿。

    晟若尘正好借此机会同太后缓和关系，于是他顺着周太后的意思，和她扮起母慈子孝，“儿臣无事，母后不必忧心。”

    周太后见晟若尘态度有所松动，于是提出想要让他陪自己回宫，“本宫出来也有些时辰了，陛下可否送本宫回去。”

    看了眼卓楹，晟若尘知道御医很快就要到了，他只得先同太后离开，只是不知卓楹这样蠢笨的人要如何骗过御医。

    “儿臣遵命。”

    跟着太后走出紫宸殿，晟若尘不放心的招来身边的小太监，眼神示意他盯紧殿内动静，如果有任何差池，就让他出手解决掉来治伤的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