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顾及江愉的状态,程愫弋自己也经历了冗长的颠簸,因此头一天下午,他们只是在冰面上稍作活动,找找感觉。

    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蔓延开来。冬奥会于对包括程愫弋在内的绝大多数运动员而言是圣地般的存在。当然,最高级别的赛事一回事,各届冬奥会都有自己的drama。走上最高处之人基本具备实力和潜力,但还需要一点运气。

    就是这点运气,足够很多人折戟了。常静滑了两下,便出了冰场,看林臻洋在里面活动筋骨。

    钝痛感如影随形。而常静也知道,等到比赛的那天,伤病会像不复存在一样。“我还挺喜欢美人鱼的。”她对林臻洋开玩笑。而从他的反应来看,她这个笑话很不成功。

    看见少女和青年先后出冰场,常静也不意外。“哟,你也病西施啊?”她损江愉一把的同时也不忘暗褒自己。

    不料江愉照单全收。“谢谢您的夸奖。”他从善如流,欣然接受,清醒得很。常静无形中被噎了一把。

    到了饭点,人来人往的餐厅除了提供俄罗斯本地的菜系,同时也尽可能多的多样化,一定程度上顾及其他国家的口味,虽然尝起来不太正宗。

    “算了算了。”常静龇牙咧嘴,但还是咽下去了。

    一次冬奥会容纳很多冬季运动项目,各个项目对运动员的身体素质要求也不同。至少花样滑冰对体重相当严苛,赛前更不能懈怠。

    “吃得差不多了就去消食,跑两圈再回来。”库兹涅佐夫还在品尝家乡的美食,但这并不妨碍他催人勒马。“常静,别以为我没看见啊。因为在允许的范围内,所以我才没说你。”

    “……我也知道。真是的,在场哪有不懂事的小孩。”常静没好气地嘟囔。然后,她乖乖拉林臻洋出去消食了。

    另一边,程愫弋也逐渐觉得差不多了。她咀嚼得很慢很细致,严加管控到苛刻的地步。如果不是江愉时不时放下盘子,她都不会吃几口。“饮食也很重要。这样会影响你的状态。”江愉耐心劝阻,“稍微多吃一点吧。这些都不是你讨厌的,是吗?多少吃两口。”

    “要是不合口味,可以让随行的厨师做点。”吴萍连忙道。程愫弋小小年纪毛病不少,因为胃的原因,厨师变得很必要,虽然她没有太多口舌之欲。地道的俄系菜肴终究和国内菜式有不小的区别。

    “不用。合口味的。”程愫弋确实吃得少了些,她本该再多吃些。“……我再吃点。”怕晚上回去饿得胃疼,少女觉得得不偿失,便再次提起筷子,又慢慢吃起来。她喜欢西红柿,所以放在最后收尾。

    擦拭完嘴角。“好了。”她站起来,和江愉短暂对视,像一个暗示和提醒。

    江愉会意。“吴教练,我们出去走走,很快回来。”他道。

    “行,出去发散发散。虽然外面挺漂亮,但也不要逗留太久。早点回去休息。”吴萍道,“还有,小程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别勉强。”

    程愫弋点头。“好。”

    他们出门。俄罗斯的夜晚格外寒冷,场馆外,具有特色的装饰与灯具琳琅满目,琉璃质地折射出缤纷但不艳俗的彩光。独具东奥会氛围感的旗帜迎风招展,到处都是标识。

    还有本届冬奥会的吉祥物:一只戴着蓝色围巾,显得格外憨态可掬的灰熊。程愫弋已经有了一只,是姜云哲捎来的,说帮袁安雅预订的时候想到她了。他打着哈哈,程愫弋便也在道谢后收下了。

    虽说俄罗斯的轻工业闻名到成为大家调侃的对象,但现场的装扮肉眼可见下了工夫,层出不穷的纪念品也是。眼下的夜晚并不显冬日的寂寞冷清,反而格外热闹。不少运动员出来合影录像留作纪念。氛围最轻松的时候可能就是初来乍到,以及项目结束后了。

    过几天就是本届冬奥会的开幕式,这也是一大看点。不过,距离每个双人滑选手关注的双人滑短节目开赛还有段时间。可以用来调整状态,可以反复合乐,熟悉场地。

    “需要拍照服务吗?”

    就在程愫弋愣神的功夫,头顶传来江愉轻松的声音。“恰好我带相机了,应该也可以拍出不错的照片吧?”他很是干练地调试着设备,目光虽然聚精会神地凝固在框定的范围内,语气却仿佛随口建议般愉快。他并不打算解释这个巧合的来由。

    程愫弋也不会计较细节。她只是往江愉的角度凑了凑,看他在做什么。她得出白天看俄语节目时的结论:不懂。尽管青年为了让她看得直白,将相机送在两人之间调试。

    对于自己即将成为镜头捕捉的对象,程愫弋没有想太多。她东张西望,此刻心里考虑的是另一件事。“怎么了?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程愫弋转过头。“我想要合照。”她认真道,“比起一个人。机会很难得,我们一起拍。”这会成为相当宝贵的回忆——他们征战四方,当然值得一个放在功勋殿堂里的画框。

    江愉调整的动作一顿,垂下的眸中仿佛有光在湖面晃动了一下。“……这样啊。”他轻声,“说的也是。”

    然而这时,一道声音出现在身后。“师兄?”

    来者正是夏志翰,本次花滑男单项目由中国派出的唯一选手。他很年轻,略带学生气,留着比板寸略长的头发,五官清秀中夹杂着冷淡感,身高大概在一七零上下。他以一个令人意外的称呼对江愉打招呼。而当他察觉到程愫弋的存在时,声音肉眼可见绷直了许多。

    “……你好,我是夏志翰。”他紧张到没有注意江愉是否回应。

    因为他没有握手的意思,所以程愫弋刚伸出手又放回去。而夏志翰见状想伸出手,结果时间不凑巧,只能窘迫地收回。“你好,我是程愫弋。”程愫弋对她点头,后知后觉流露些许讶异。

    “师兄?”她对身旁的青年重复道。

    江愉正想出言解释,夏志翰却先行开口。“师兄断断续续在许茵许教练手下训练过。许教练经常跟我们说师兄,觉得师兄待在双人滑很可惜。”

    “’如果个头没有蹦那么高的话’。”江愉只是笑了笑。看到夏志翰转过头,他微点头问好。“许教练应该还说了这句吧。”

    “是的。”夏志翰腼腆地说。

    许茵什么都收,连当时个头已经窜成那副模样,又在双人滑找不到搭档的江愉都肯收,手下能出一个夏志翰相当令人吃惊。

    “师兄就不必了,毕竟我早就不在许教练手下,也没有转项成功。”他旁边的少女捕捉到关键词后立马抬头,很警觉地观察他。

    江愉微妙地心情很好。

    夏志翰一愣。“嗯……那就江前辈。”两人终究有一段年龄差和资历差距摆在那里,夏志翰左思右想便如此决定。

    然后他转向没怎么说话的程愫弋,脸上再度浮现出些许紧张。“程前辈。”

    “哦。你好。”程愫弋其实不知道她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们已经问过好了。索性夏志翰因为紧张没有过多停留,叉开话题。“刚刚前辈是要拍照吗?”他询问江愉。

    “对,我们想拍一张合照留作纪念。”江愉道,“因为暂时找不到摄影师,恐怕要延后一阵子了。”

    “我可以、可以来帮忙。”夏志翰略微结巴了一下,“虽然不太懂摄影,但我会基本的操作。如果前辈们不介意的话——”

    “没关系,我都调好了。你只需要按一下快门就好。……在这里,上面有一圈蓝色。”江愉将相机放在他手中,指示的同时轻轻说了声“小心”。

    然后他看向身旁,对程愫弋伸出手。她没有犹疑,很自然地拉住了。“吉祥物那里暂时没有人,我们去那里吧?”江愉笑着提议。

    “师弟,拜托你了。”然后他对夏志翰道。

    他点头,将镜头对准二人。面带柔和笑意的青年,以及因为稍显局促,看上去有些冷漠的少女。

    “程前辈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可以笑一笑。江前辈很好。”夏志翰很实诚投入,因此站姿逐渐奇怪扭曲起来,俨然进入了职业摄影师的角色。

    于是,少女对镜头展露浅淡的微笑。

    “3、2、1——”夏志翰按下快门键,“……好了。”

    江愉从他手中接过相机,程愫弋则首先认真道谢。“谢谢你。”

    “不、不用谢。”夏志翰差点就要鞠躬了,“江前辈,拍得怎么样?”和程愫弋比起来,他的拘谨是更加呼之欲出的。

    “很好。麻烦你了。”

    “那我……我就先走了。”夏志翰点头。

    “再见。”程愫弋对他挥了挥手。她很快便自在了起来,不那么拘束地面对热心的后辈。告别完站近一些,她去看青年手里的相片。

    “冬奥会结束,我回去把它洗出来吧。”江愉偏过头,便看到她应声抬起的眸,亮亮的,隐隐带上回到舒适圈的随性与轻松感。是的,对于程愫弋而言,江愉处在一个相当亲近的范围内。“我也洗一张,放起来。”她很珍惜可以被记录下来的瞬间。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挑一个漂亮的相框。”

    边散步边闲聊,他们慢慢地走回居住的场馆。

    -

    来到训练室,程愫弋摆出手势,先进行腿部与腰部的拉伸,活动腰肩,然后是轻盈舒展的芭蕾舞片段。她借此寻找自由滑的感觉,也一定程度上替代了热身。

    休息时间结束,他们就得进行专项难度动作的操练了。程愫弋正用江愉给的纸巾擦汗,暗自沉思着,一只手却比作话筒,骤然伸到了她身前。程愫弋惊得睁大了眼睛。

    “It's me!”榎本萤歪过头。即便在意义不同往常的东奥前夜,眼前的少女身上也没有火药味。程愫弋为几个月没有见到她,而她现在突然出现感到惊喜。

    “刚刚感觉怎么样?”问过好,榎本萤询问道。

    江愉在轻声做着同声翻译,声音柔缓,吐字清晰。不过经由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程愫弋已经能够听懂不少词汇。对照着江愉周全详细的翻译,她在心中为空缺的句子填空,做着填字游戏。

    “感觉整个人升华了。”程愫弋如实回答。她喜欢自由滑的编舞,不觉得罗朱是一个烂俗的选择,伊芙琳女士令经典焕发不同的色彩。“灵魂变得崇高起来。”

    榎本萤用手机翻译不方便,江愉同声传达着搭档的意思很方便。“OK,OK.I understand.”榎本萤觉得自己还是锻炼一下英语为好,毕竟等待她回答的时间,程愫弋一直直勾勾看着她。

    赛前训练便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程愫弋和江愉立即投入准备阶段。两人的体力所能胜任的训练分量令他们每天从双人滑时段开始到结束,基本都泡在冰场上,陆上训练室也经常看到他们俩的身影。不过,他们并没有勉强自己超负荷运作。他们的精力足以负担一切。

    今天最先开始的是双人滑项目,放在当地时间七点半开始。程愫弋和江愉已经提前在训练室充分活动开了,此时只需要系紧鞋带滑入场内。

    与其他选手错开身形,他们调整滑行的姿态找感觉,然后从同步性训练开始,将脚下的步伐和上身的协调结合起来。步伐无疑是他们的强项。两人在练习的过程中感受着用刃的变化,结束同步性训练后各自找单跳的感觉。程愫弋跳了一个舒展的1Lz,然后是1A。这之后她练习了旋转。看起来,少女已然跃跃欲试。

    所以他们重又汇聚在一起,压步助滑,然后待机起跳。这个过程并没有犹豫可言,勾手跳点冰,再立刻连后外结环跳。就这样保持着如出一辙的节奏,少女与青年将3Lz+3Lo这个高难度的连跳牢牢把握住了,没有谁快一步或是慢一步。

    “……好恐怖啊。”榎本萤正在准备入场,而榎本道治已然跨入冰场。“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不过抬头看到了程愫弋和江愉。

    “你们刚刚已经打过招呼了。”

    “我知道。”榎本萤将杂念扔出脑袋,“我们快点开始训练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更要避开川流的人群。莫霍克步难度进入,江愉将程愫弋向上方抛去。高度和转速都是他们能出捻四的原因,因此完成的效果不显吃力勉强。程愫弋稳闻落冰滑出,完成了一个质量上佳的捻转四周。

    中途他们会稍作休息,期间难免会遇到熟悉的选手或是队友。“那我们就先去训练了。”居霏对程愫弋打过招呼。她们交流不算多,但一来二去也熟了不少,只是当下不是联络感情的好时机。

    “好。”她应答。

    居霏和谢意同样充满冲劲。因为莫斯科并非他们的主场,并且两人是三对选手中最不显眼的那个,偶尔被拉出来也是被奚落的那方,毕竟他们的水平和经历比起前两对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这么短的时间,程江已经跃升为一号位种子选手,成为金牌的有力争夺者。或许是顾及常林的处境,这一变化没有被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从裁判待遇看,程愫弋和江愉的小分表干得不像话,常静和林臻洋的待遇依旧很不错。

    这其中固然有资历问题。不过,居霏清楚这其中的取舍,毕竟打压一个金牌候选人成为习惯,无形中预告了一种倾向。如果常静和林臻洋能够落成那两个抛跳,恐怕到时候的分数又得变一变。

    她和谢意没有这么多考量。“尽可能发挥出你们的真实水平就是胜利。”余教练没有太多要叮嘱的,就好像这场比赛和以往的任何一场比赛没有不同。

    “你们俩精神好到吓人了。”

    每逢晚饭时间,常静就要抱怨。“我都觉得有负罪感了……老是休息。”

    “按照自己的步调走就行。”虽说精力很旺盛,程愫弋晚上一沾枕头就睡。此时她面对自己喜爱的两道菜陷入两难,而江愉替她做出了选择。他给程愫弋盛左边那道,那她只需要将后边那道装入盘子里就好。“休息也是准备。”她一边装一边稳重地回答道。

    晚餐时间如此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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