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吴教练让我多跟你说两句,让你没事就往这里跑一跑。”齐医生扶了一把眼镜,从小包里拿出新的针。“我跟她说,不用我讲,小程自己会定期来的。”

    虽然程愫弋不怕疼,一点声音都不出,但他习惯一边施针,一边和对方聊两句,分散她的注意力。

    针尖微旋。“这样感觉怎么样?”

    “有点热,还有点发酸。”程愫弋如实回答。

    针都施好,立在皮肤上,齐医生一边指着不同部位用的针一边告诉她。“这几根是保护胃的,这几根是保养脚踝的。我听说你还有点低血糖,所以又添了这几根。”他绕到用以遮蔽些寒风的屏风后面,“唉,你们运动员,哪儿哪儿都是毛病啊。”

    江愉还挺健康的。程愫弋在心里反驳。

    坐在一旁的江愉此时也拎起凳子,往床边靠近了点。“我吃早饭了。你看见的。”程愫弋对他道。

    “是。我看见了。”江愉起身,去一旁拿了个小枕头垫在程愫弋手背下方,让她不至于手半悬在空中,徒增不必要的疲劳。“不是你的错,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后我们再一起多注意些,慢慢就会好起来。”

    程愫弋“嗯”了一声。此时是中午,她感到有些困,因此打了个哈欠。

    “睡吧。”窸窸窣窣地,江愉似乎也觉得热,所以把外套脱在了一旁,和她的外套,还有帽子围巾之类的保暖用品放在一起。“我看着时间,提前一点喊你,让你醒一醒再走。”

    “……唔。好。”

    趁着程愫弋睡觉的时间,江愉去拿了齐医生新配好的膏药。“谢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明天有时间接着来。”齐医生道,“你也可以来保养保养。你现在多少岁了?十八还是十九?能这样保持下去,还挺不容易的。”

    “十九了。”江愉笑道,“先紧着她来,我的话有空再说吧。我平时也多注意一点。”

    齐医生也不强求。“你伤少点,小程她也能轻松不少。”

    江愉应是。

    -

    晨光在窗外缓慢浮现,黑夜吐露出奶油似的白。

    程愫弋站在终点处,略显急促的呼吸随着时不时放松的走动逐渐缓和,就如同天边的晨曦温和地咀嚼完夜空。她看着觉得有些饿,虽然她是吃完早饭再跑步的。每日均如此。

    等到呼吸完全平复,江愉也适时地给她递上水。他结束得比较早,几乎看不出疲态。

    “谢谢。”程愫弋道谢。

    吴萍估摸着时间,两人也提前前来,准备开始一天的训练。

    程愫弋不惜一切代价,就为了把这套自由滑顺下来。如果吴萍不用脚踝作理由——少女也的确需要保养——恐怕没法让程愫弋暂时停歇。

    但少女又着实乐在其中,仿佛一切的苦痛与艰辛都能品出些喜悦的甜味,便足够支撑她走入体能耗尽的绝境,再挣扎着出来。

    吴萍感到心痛,却又因为两人飞跃式的进步,还有程愫弋逐步上涨改善的情绪而欣慰。

    “手这样过去,要有拽着木偶线,阻止程前行的感觉。……再短促一点!不能犹豫!对,就是这样。”

    伊芙琳女士连连点头。现在,她能够对江愉说出更多赞美之语了。“程,想象你是一只濒死的天鹅,你已经非常的衰弱,心里因此感到不安……非常好。你比我理解这个故事,你的优秀远超我的想象。”而面对程愫弋时,这位总是一脸板正严肃的女士赞不绝口。“所以你成为了我的缪斯,程。”

    急促的弦音富有力量感地落下,如同悲剧开始发出低沉的嘶鸣。那是命运的吼声。

    “他们拥有令人遐想的能力。”伊芙琳女士对吴萍道,“这套节目在我的手上出生,在他们的手上第二次获得生命。”

    他们让整个故事染上重生过后一般的魅力——魔性,正成为经典,同时震撼人心。

    吴萍:“评价这么高啊?这可还没比赛呢。”更何况顺下来一套节目还是个问题。这句话吴萍没有说出来。

    伊芙琳女士瞥了她一眼。“他们正赛只会发挥得更好。我说的。”

    “那就借你吉言。”

    -

    下午结束舞蹈特训,程愫弋和江愉如同往常那般前往冰场。世锦赛的日期日益迫近,焦虑感似乎变得更加鲜明了起来,程愫弋一路都没有说话。

    不过,在她回应身旁的青年时,注意力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分散。

    常静和林臻洋今天没有来。昨日,常静磕到了膝盖的旧伤处,便中断了训练。看起来不是今天就能继续参加训练的程度。白天没空,程愫弋准备晚上再问一问。

    进入场馆,吴萍今天来得比他们更早。其他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吴萍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看上去油腔滑调、不修边幅,装扮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迪厅的风格。他脸上的胡茬不太对称,下巴歪七八扭地贴着创口贴,似乎是因为刮胡子弄伤的。他像各种色彩弧度的线条凌乱集合起来的结果,跟严阵以待,看起来严整肃穆的梁仲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应当就是他们表演滑的编舞师了。吴萍提前转告了他们,并且在边边角角的时间敲定了选曲。

    程愫弋不禁多看了两眼。表演滑会变成怎样一场演出,她似乎能绘制出大概的轮廓了。

    等从更衣室出来,换上冰鞋滑近,还能听到吴萍苦口婆心地数落他冒失。对方只是打着哈哈,不在意地摸了两下后脑勺。

    “行了啊,既然小辈在场,我就不说你了。”吴萍叉腰叹气,“……我怎么介绍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死样,没个正形。”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该怎么介绍就怎么介绍呗。”

    吴萍还是给昔日的师弟留足面子,虽然他此言此行,形象已经在两个后辈面前抖得差不多了。她转向两人。

    “已经磨了这么久的长节目,也比了这么久的赛了,你们还没有一套专门的表演滑。”她准准备借此调节严峻的气氛。自由滑进行得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走一步一个障碍。

    吴萍希望能打个岔。“介绍一下,这是我跟你们梁教练的师弟,纪谨坤。你们世锦赛结束的表演滑就交给他了。”

    对方扬了扬手掌。和颇不讲究的外表截然不同,他有一个相当正气凛然的名字。

    “对!就我了。”随后纪谨坤爽朗道,“下午好啊两位!听说你们才搭档这么点时间,就碰到这么多事——哎哟!师姐我错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吴萍简直要揪着她的头发,像以前在体校时那样揍一顿。

    纪谨坤挠了挠下巴,像是新长出的皮肤让他痒的难受。“所以我想,既然表演滑了,咱不如来点活泼的风格,也算提前庆祝你们从苦海解放。你们两个还年轻,这种风格的节目滑得少,还挺让人吃惊的。”

    “不过,你们也选好了……”走近一点,纪谨坤不禁“嚯”了一声。“……你们两个,长得还真是拉风啊。”

    吴萍糊了一下巴掌在他背上:“别没事在这里叭叭叭嘴贱。”

    “哎哟!姑奶奶威力不减。”纪谨坤原本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主要是一部分结出来的痂发痒——结果按到了创口贴,疼得龇牙咧嘴,就只剩下淳朴的滑稽感。“我夸人呢。真好看。”

    “要你说。”

    至于程愫弋和江愉,他们无心加入,只是等待。这印证了纪谨坤对他们个性的猜想。不过,少女眼巴巴期待着、指望着什么的目光又毫无疑问彰显出,他们只是并非漠不关心、没有热情,只是相对内敛。

    顺便说一句,备选列表里其实还有电影《低俗小说》的经典场景,也就是杀手文森特和情妇蜜娅面对面跳舞的片段。纪谨坤似乎准备和电影前面黑色幽默感十足的配乐串联,突出一种荒诞不经。

    不过,夜晚的程愫弋躺在床上,失眠间认真考虑了自己戴着假发上场的场面。她和江愉的身高差似乎过大了,这样的桥段会显得不够平衡,虽然程愫弋从来都能够弥补这一点,但视觉上终究不太完美。

    更何况,短暂的时间不足以履行经典。程愫弋保持慎重之心,最终作罢。

    “接下来,你们该听我的了。”面前的纪谨坤道。

    他的编舞确实妙趣横生,轻快有趣的同时又多了随性的自在感,并且兼顾青年人的热忱与青春,很有个性。他教授编舞的风格也很有特色。

    纪谨坤相当偏爱热热闹闹的氛围:“我的帅哥美女们啊!这歌都到后半程了,你们能不能多加点热情?今天晚上跳完,明天早上就给你们把大金球拆了!那种朝不保夕感!”很明显,他染上了意大利人特有的“恶疾”,竖起食指做了个旋转的手势,并且双手就没停止过比划。

    “我听你们吴教练说了,你们在每日的魔鬼训练里,一定被压抑得很难受吧?这是一个绝佳的发泄途径!把冰场跳烂!……”

    吴萍不满的抗议声是断断续续传来的话外音。

    不过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不太一样。比起一味倾倒编舞者的情感,演绎者的二次体悟与理解在穿梭的两道冰痕中成为了闪光点。他们放松地进入这套没有太多难度动作,着重趣味性与氛围营造的节目中,脚步轻盈,彼此交错的舞步很有默契。将肆意收敛,两人在音乐中轻松地玩乐。

    “这样也不错。”纪谨坤点头肯定。

    他很热心,休息时间眉飞色舞地对表演滑的考斯滕侃侃而谈。“可以来个沙滩风格,夏威夷嘛,那种感觉你们懂吧?”

    程愫弋点头,偏过头看向江愉。

    纪谨坤接着解说:“说到夏威夷,那肯定得花衬衫啊!足够夏日风情吧?再搞个花圈戴在脖子上,可喜庆了!”说还不够,他要比划。“而且,时尚的完成度不是靠脸嘛,就算给他们俩套个布袋子,那也肯定好看。”

    吴萍显然不同意。“差不多得了啊,你自己没看过你那几件考斯滕的评价吗?还有后面几场冰演的考斯滕?简直没眼看。”她摆手的动作和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弟如出一辙。“你的品味不能相信。特别特别丑。”她还要把梁仲冰拉过来。“老梁,你来评两句,就问丑不丑。”

    纪谨坤唉声叹气。“姐,拉外援就算了,说话能别这么伤人吗?……”

    与几个长辈吵吵嚷嚷不同,少女与青年似乎在沉默中进行了一场特殊的交流。程愫弋看见,江愉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做了个在训练服上纷纷扬扬倾倒花瓣的手势。

    她抿唇微笑。一方面因为青年的动作,一方面是想到,这种没有在对方身上出现过的风格甫一展现的景象。

    用“花花绿绿”形容他……程愫弋直觉哪里不太对,似乎有点想笑。

    江愉察觉到了她的意味,无奈地微笑。他似乎被小小地嘲笑了一番。只是,看着程愫弋悄悄地回了一个在身上撒花的动作,他的笑容变得愈发和缓温柔。

    吴萍残酷镇压了纪谨坤的挣扎,否决了他的品味。江愉则一直很温和平静,完全没有从夏威夷风情花衬衫命运下逃离的仓促感。毕竟在他看来这并没有什么,虽然不是他的喜好,但他会基本配合。而且,如果能让程愫弋笑一笑,那就更好了。他或许会喜欢上这种感觉。

    晚上,程愫弋一边吃饭,一边问起常静的情况。对方回得也快,跟她说没事。

    “到不了打封闭的地步。就是有一点不好,米哈伊尔不让世锦赛上抛4S了。”常静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抱怨。显然,她更在意现在和程愫弋聊的内容。“冬奥会总不会不让上吧?到时候怎么样都得上。”

    “抛3A呢?”程愫弋慢慢打字,随后发了一个小鸟竖起大拇指说“我看行”的表情包。她除了打字,跟别人聊天时还会保存心仪的表情包,她觉得都很可爱。

    程愫弋继续打字。“能少受点伤就好了。”

    “还不知道呢。我肯定要上。老林虽然愿意跟我练,但我感觉他意志不坚定。”常静坐在床上打字,膝盖平放。“拜托,冬奥会多少年办一次?有什么好不坚定的。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程愫弋回了一个海豹鼓掌加油的表情包。常静不再发消息,她也放下手机专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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