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闵秋桦最终还是吃完了饭,毕竟对面的少女让她有种这顿饭非常美味的感觉。尽管对于程愫弋而言,自己只是在补充必要的能量和营养而已。

    “我都感觉没怎么吃饱。”闵秋桦事先预设自己不会吃太多,因此份量是减半的。此刻她放好餐盘坐回来,不由得对程愫弋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少女开始摸自己的口袋,然后掏出了一条巧克力。“你要吃吗?”

    “虽然是运动员,但一看到还是觉得罪恶。”闵秋桦接过,“我还以为只有于佳璇会偷偷藏巧克力。如果没有巧克力,我都担心她能不能活下去。”

    “没有藏。”程愫弋认真解释,“是口袋里的意外发现。”

    闵秋桦掰了很小的一块下来吃。“好借口,可以考虑借给于佳璇。”虽然她知道此刻的少女没有说谎,但还是忍不住揶揄道。“所以,有版权费吗?”

    “……没有。”

    而且,程愫弋虽然是认真的性格,但对玩笑接受良好。尽管闵秋桦不禁想,她察觉到了这是一句玩笑话吗?

    “那是江愉吗?”而在这时,闵秋桦发现了正在独自用餐的青年。尽管有不少与江愉热络打招呼的人,但他们没有一个会选择主动询问可否坐在他的旁边抑或是对面。因此,他的周围虽然保持着间歇性的热闹,但留存了一段无人涉及的真空地带。

    闵秋桦顺着撕开的包装纸咬下一口。“看来我是被周为抛下了。”她的声音很平稳,“好歹问一句,真没礼貌。”

    程愫弋则本能地嗅到了些不寻常。“可能是一个想吃饭,一个不想。”她道,“我没跟江愉说要等我。他坐那么远,应该自己吃好就会回去了。”不过既然程愫弋已经看见了,那她就会主动上去打个招呼。之后应该和往常一样。

    “应该吧。”闵秋桦道。然后她笑着跟程愫弋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谢谢这个了。我准备跟于佳璇炫耀。”

    “我送过她一盒。”程愫弋诚实道。

    闵秋桦失笑。“……给我留点快乐不行吗?这么直白。”

    程愫弋想得很简单,但也不那么简单。“你告诉于佳璇,她也会和你说。我不想现在瞒着你,到时候你会觉得被我骗了。”她道,“我不想让你感觉被骗。”

    “……你平时也跟江愉这么说话吗?”

    看着闵秋桦笑容消失,程愫弋感到了些许紧张。她果然不擅长交际。面对袁安雅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被江愉熏陶了这么久也没有长进。“……嗯。”她点头。

    这次闵秋桦的笑容变得奇怪了起来。程愫弋感觉自己似乎从于佳璇脸上看到过这种奇怪的笑。

    “我知道了。”闵秋桦笑得很慈祥,“那就再见?”她起身对程愫弋晃了晃手,格外轻快地。她们之间的距离仿佛更加近了。

    “再见。”程愫弋感觉她现在的动作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回没有想起来,她站起来,准备去跟江愉打招呼。

    然而一看,他已经不在那里了。看起来她似乎没有赶得上,所以江愉结束了晚饭时间后离开了。程愫弋愣了一下,但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起来,就像是被浪潮托起的微弱光束。

    “你在找什么呢?”

    然而他已经登上了灯塔。程愫弋转过头,然后便看到了青年。他似乎只是随性一问,并没有强求确切的答案。“里面有点闷。我们出去透透风吧?”

    程愫弋点头。于是他们避开人群,直到月朗星稀的夜空呼应开阔的前方,而他们在逐渐远离人气与温度攒聚的地方。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还没有。”江愉回答,“你看到我了吗?”

    程愫弋否认了。“没有。闵秋桦看到了。”提到闵秋桦,她便想起对方搭档那张生人勿近的面孔。“你跟周为分开了吗?”程愫弋看向他。

    青年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我们相处得不是太好,他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他委婉道。

    程愫弋沉默,一时间没有回答。

    “……你确实有点讨厌。”她以自言自语的音量小声说,“某些时候。”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不代表程愫弋没有记忆。

    江愉听得很清楚。“抱歉。”他垂眸看向身旁的少女,“你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了。”少女认真地摇了摇头。否则她应该会不那么礼貌地忽略江愉的存在独自离开。当然,如果江愉和她打招呼,她还是会正面回应对方。

    如是思索着,程愫弋口袋里的手机骤然振动了起来。她在想事情的时候尤其不禁吓,受惊地抖了一下,然后才掏出了手机。

    来电显示是袁安雅。

    “在这里接也没关系。如果不是非常私人的事情。”江愉道。于是程愫弋便也没有再特意寻找僻静的地方。

    “喂?”

    江愉察觉到,少女的口吻和以往有细微的不同。要熟稔随意一些,更加的松弛。她放慢了脚步。

    “你如果着急的话,直接放门口也可以。”而话音刚落,袁安雅便立马表达不满,质问她是不是忙得连当面签收的时间都没有。“……我从大老远赶过来给你当快递员……”

    程愫弋连忙否认。“没有。我马上过来。”她挂断了电话。

    “是朋友吗?”

    程愫弋抬起头。“不能这么说。”她严谨地否认形式,却没有拒绝内容。“她会生气。”

    以前她们是对手,现在程愫弋已经不在女单了。如此纠正后,少女露出茫然的神色,眉眼隐隐蒙上黯然和低落。程愫弋不知道现在的两人该如何形容。这种失落伴随着对当下和未来的不确定,具体落实在实际中时,仿佛

    江愉的声音则在头顶响起。“那就只在心里想。”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不会有人知道。”

    少女回过神。“……你现在知道了。”

    “可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江愉好脾气地道。

    无关紧要吗?程愫弋想起袁安雅那天坐车回去后,零零碎碎和她多了许多联系,其中很多条讯息询问了关于搭档的事情。袁安雅向来是6G冲浪,比程愫弋这个电子老人消息接受得广和快,况且世锦赛已然结束进入休赛期,她便有更多时间将程愫弋转入双人滑的细节看清楚。

    程愫弋知道,袁安雅估计是将对她转入双人滑的怨气转移到搭档身上了。

    “不是。”程愫弋轻声回答,“……你不无关紧要。”然后她看向江愉,“我等会要去一趟大门。你可以先回去,或者……”

    “我会等你结束。”

    “……好。”

    而这次,袁安雅直接让出租车开到了俱乐部大门旁。她的手里捧着上次程愫弋借给她的运动服外套,用专门的纸袋装好。

    这次她率先看到了程愫弋。袁安雅先是因为脑海中的记忆感到丢人,然后在纠结中产生了些许期待。

    “程愫弋!”

    少女听到声音后一路跑了过来。袁安雅远远地瞥见一道身影,然而被近在咫尺的程愫弋遮住了。她侧过身,发现对方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道路,隐入暗沉的夜色之中。

    “……那是谁?”

    程愫弋拎过纸袋的动作一顿。“我双人滑的搭档。”虽不至于无措,但她感到了些许紧张。

    “我还没见过呢。”袁安雅道,“你就把人留在那里了?”

    “我们等会儿还一起回去的。”

    袁安雅一连点了好几下头。“看起来关系挺不错。要不要我和他打个招呼?”她看着程愫弋便无厘头觉得火大。少女花滑上死心眼,生活里考虑得多一点,但袁安雅有时候气结地认为她还不如继续死心眼一点好。

    “不用了。”程愫弋回答,“今天时间已经很迟了,之后比赛也能见到。”她解释道,“而且我们两个说话就行了。”

    “看来是还不能见人。”袁安雅意味不明道。她内心感觉到了些许得意。

    “行。……我这个快递员,当得还是比较称职的吧?”然后她露出了“你说不试试”的表情威胁对方。

    少女点头,很诚挚地。

    她们似乎暂时没有太多话可说。袁安雅刚刚经历了一场结果并不令人满意的比赛,程愫弋则处于新道路的最开始。气氛冷却下来。

    “……行。那我走了啊!”

    程愫弋对她晃了晃手。“再见。”但她们都没有觉得尴尬和陌生,然后干脆地分别。

    -

    场边热身过后,二人滑入冰场。

    今日的训练内容是跳跃。并且和过渡时期不同,程愫弋和江愉必须要将同步性正式地纳入成功的评判标准之中,而不是在复健跳跃时顺带一提的增色点。

    单个完成的后外点冰三周跳很成功。而现在,他们被要求并行在冰面上跳出3T。

    “最开始很难形成非常同步的动作。”毕竟他们拥有截然不同的开始,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教练手下训练,接受时也已然产生各自的特点。

    而程愫弋和江愉在跳跃上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标准度。少女的跳跃高飘远,转速适中,成功时质量非常好,然而训练至今待机长、不敢跳的问题依旧存在;青年的跳跃则在高度和远度上中规中矩,转速是优势,且进入跳跃非常果决,虽然质量不及少女,但很难看到摔倒和双足的情况,稳定性极高。

    程愫弋有着非常高的上限,而江愉对上限的探索基本止步。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江愉,你有经验,要多尝试向小程的节奏上靠。”吴萍已经做好了单跳和连跳在正式训练过程中一片狼藉的准备。

    更何况,程愫弋的跳跃并没有成为优势。她正深深地困扰于此,而吴萍看着她一次次地在曾经擅长的三周跳上摔倒。她没有询问对方过去是否如此,那样太像一句轻描淡写的责怪了。吴萍看得到,她在挣扎着调试细节,并且绝不是无用功。

    失望,再不得不冷静。“小程,找好合适的时机。”吴萍不准备给她施加额外的压力。

    程愫弋望向身旁的青年。他们需要提前沟通,确认一些象征节奏的口令吗?

    “我们有很多成功的尝试。”江愉道。对于他而言,成功和失败无非是硬币的两面,而花滑的规则又可以让他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争取到一小部分分数,因此并没有那么严峻。

    只是,当他面对少女的注视时,他不太希望后者发生。“这次也一样。”

    什么一样?是认为这也不过是一次尝试,还是告诉她这次会成功?程愫弋不确定。她只知道自己不是奔着失败去的。

    更何况,她的失败足以令江愉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一炬。程愫弋没有向青年作出过这种推卸责任,为自己辩解的承诺。

    助滑。程愫弋知道,自己迟早要跨越横亘在面前的阻碍。而那不再是她一人的成功,因为她的耳畔传来了另一道滑行的声音。不是从少女脚上那双白色的冰鞋底部传来的,它来自于自己可以信任,也是在此刻唯一能够信任的搭档。

    点冰起跳,旋转,然后打开。

    “啪”。程愫弋听到了落冰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等待违和的第二声,然而耳边除了冰刀和冰面清脆咬合的声音再无他物。

    “小程,你刚刚顿了一下吗?”吴萍则慢慢滑行到两人面前,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好像没有吧?”

    “……没有。”

    “那就从现在开始,试着把你那个坏习惯彻底扔了。”吴萍道,“刚刚那一下不错啊!之前几次都没有这次好。”

    江愉则开口。“我应该节奏再快一点。”有别于之前的训练,程愫弋的跳跃进入得更快了。他做了及时的调整,但这种临时才做变更的情况不是江愉想要的。

    “我应该放慢一点。”程愫弋望向他,“我大概知道了你的节奏。”毕竟他们共同训练了一段时间。“我应该按照那个来跳。”

    “没有按照不按照。”吴萍出言纠正,“你们不是一起学习的跳跃,一起学习还会有差别。所以要想办法取中间值。”她叉起腰。面对过于认真的程愫弋,吴萍总忍不住说点俏皮话活跃一下气氛。“变成江愉有什么好的?他跳跃绝对不如你。”

    “他技术标准,转速快,而且稳定。后面两个我没有。”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程愫弋迅速整理了两人在跳跃上互补的点。而且她看了江愉过去的比赛,再糊的画质都能看出,他在正赛里的成功率依旧高得不像话。

    学会,熟练,然后运用。一个相当顺理成章的过程,仿佛不会受任何外物影响。

    于是,吴萍在片刻沉默后笑了。“怎么样?给你找的这个搭档不错吧?”

    “……嗯。”程愫弋小幅度点了一下头。

    然后,吴萍便收敛了笑容,开始拆分他们刚刚的那个单跳后外点冰三周。他们还有许多没有落实的细节,但这种一上来就几乎像是一个人在跳的节奏还是令吴萍心中难掩惊喜。

    “双人滑里的跳跃是不同的。”尽管她面上保持了严肃,“同步性。记住这一点。跳之前好好想想你们的搭档!你们不是绝不是一个人站在冰场上。……”

    双人滑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们现在还比较生涩,但已然很好地应证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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