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小煮是旁云山附近观照郡一家极富盛名的饭馆，开了有将近四十年，远在参月楼还未成立时就已经美名远扬。小时候每逢值得庆贺的日子，他们总会去那里点几个菜吃，虽说那时清贫，一般平时吃不起，但是……

    “你怎么这么奢侈？早膳居然想着去卢家小煮吃？”

    丁思雁瞪大了眼，震惊地反问。

    楚静舟这才想起，参月楼一直都被称为修界的贫民窟。

    “我请你吃，不会让你掏钱的。”他哭笑不得。

    她用赞叹的眼神看他，重重点头：“少侠，走吧？”

    卢家小煮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饭馆，且不说铺面富丽堂皇，只说服务方面，没等进门，就有店小二背着白布跑来笑呵呵地和丁思雁打招呼：“丁姑娘来啦？”

    丁思雁呵呵笑：“早啊黄哥。”

    黄哥看了眼旁边的男人，打趣道：“我说呢，没节没日的咱店的稀客怎得来了，原来是有客人？”

    说话间他暗暗打量这男人，长得倒是十里八乡头一份的俊俏，看着也和和气气的，看此人周身气度，多半也是个卓尔不群的修仙人。

    配丁姑娘……倒也勉强算得过眼。

    丁思雁看了眼身边的人，说道：“最近刚认识的朋友，过来玩玩。今天这顿他请，你可得照着好的上啊。”

    “那必须的呀，”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两位要雅间还是大堂就餐？”说着他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楚静舟。

    楚静舟看向丁思雁，她道：“我都可以。”

    他才回首说：“雅间。”

    哟，还知道征求人女孩意见，还可以。黄哥默默看着两人动作，在心中暗想，一边手脚麻利地领着人往楼上走。

    “这位新客官可有何忌口？”

    楚静舟自己摇头，又看向丁思雁，贴心询问了一遍，丁思雁想也不想道:“不要冬瓜和西葫芦，黄哥都清楚。”

    此言一出，黄哥笑开：“你打小来，一问你就是这两样不爱吃，我这么多年店小二干下来这点事情还是记得住的。”

    这时对面厢房的走廊那里有个丫鬟惊叫道：“小公子，可别乱跑。”

    那丫鬟多半是个学过戏的，嗓子洪亮中气十足，连对面的楚静舟三人都不约而同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长得清秀可爱的小孩子穿着深蓝暗云纹小袄四处乱跑，脸上嫩嘟嘟的肉堆叠成了个奶黄包样子，一看就软乎乎的，先前嚎出一嗓子的小姑娘则是穿着粉色的小袄在后面一脸焦急地追着。

    见是此情景，丁思雁和楚静舟也就回过头来了，黄哥把人带到了便自行告退下去让人准备吃食去了。

    这时安静下来，丁思雁才猛然发现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心无旁骛地坐在一起。

    细细看来，十一年在外风霜究竟把那个小男孩雕刻成了什么模样呢？怎能称之为风霜，曾经细瘦的身板如今成长得宽厚板正，曾经营养不良的面容也托生得俊逸非凡，颇有芝兰玉树之姿了。时间的流逝给予他的并非尘垢和肮脏，而是清辉万丈。

    她很容易就能记起他们曾经相处的往事，一切都是那么历历在目，恍若昨日重现。楚静舟始终都像是她儿时记忆中最洁白的一块绢布，静静地待在她的抽屉中，慢慢被时间卷上古旧的黄，可依然是最洁白的那块。

    楚静舟煮了茶，细细清洗了杯子后倒了杯清茶给她：“怎么一直发呆？”

    她这才回神，歉意地接过杯子：“在想事情，请你不要见怪。”

    茶汤清亮，色泽莹润，有针状的青白茶叶躺在白瓷胎的杯底，微微浮动着浅盈的水波。

    他微微一笑，浅尝一口茶水道：“你是有什么想问我吗？”

    说完他还帮丁思雁盛了碗粥放到面前。

    丁思雁不是会扭捏的人，向来是有话说话，见楚静舟开口提起，她便也不客气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他淡淡道。

    “你走后，怎么会入了长生门呢？”丁思雁其实不太好奇这个，猜也能猜到几分，只是不铺垫一下似乎有些太突兀。

    楚静舟依旧神色如常:“离开参月楼之后，我身无分文，在人间飘零几年后依旧伶仃一人，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听闻长生门召开擢选大会，便去试了一试，堪堪过线，自此便入了长生门。”

    这话说的很巧妙，他不去提以前在尘世是怎样受苦的，却依然带了一嘴，给了丁思雁继续聊的台阶。

    他分明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只宁愿是自己给了她进入窥探的小门，而非自己生剥开当初鲜血淋漓的伤疤。

    丁思雁吹呀吹，就是吹不开杯中水，吹不出一条坦途。

    当年楚静舟随母亲楚袖前来参月楼求一处荫庇之所，丁香作为楚袖年轻时的好友，没有理由不接收她们母子二人。一年多时间飞逝，没人能想到这样偏僻低调的地方也会被那人找到，寒风凛冽的二月，正是这样的日子，楚袖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为了保护岌岌可危的参月楼，雪夜孤身赴约，从此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