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穆凌和楚静舟都被安排住在淬竹院,离楚梦原和丁思雁住的芝兰院很近,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刚推开院门,就见一个白影在竹林间的冥想垫上闭目入定,一动不动像一尊刚粉刷过的泥像,把她俩都吓了一跳。

    可能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屋里有人哀嚎:  “救命啊——!”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往屋里去,掀起厚重的帘子只见穆凌好好儿的躺在床上鬼哭狼嚎。

    “世风日下——”

    “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一边嚎还一边看着门口,俊美的脸上没个正形。

    丁思雁:“……”

    楚梦原翻了个白眼:“又在干嚎些什么?”

    好像人家姑娘的声音是救命稻草似的,躺在床上的青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来啦?!”

    转而看到尾随而入的丁思雁,微微收敛了些:“啊,丁姑娘也来了?”

    见此情形丁思雁噗地笑出声:“过命的交情,还拘谨什么?”

    闻言,穆凌煞有其事地抱了抱拳:“侠女果真率性。”

    楚梦原找了个凳子坐下,抱臂冷眼看他:“你干什么,在院子里叫的好像有人虐待你一样。”

    丁思雁也道:“是吃住不顺心,还是受的伤出什么问题了?”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男主可不能在她这里出事,虽然知道他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

    穆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伤,捂住腰侧声泪俱下地控诉:“都是楚静舟啊,都是楚静舟!他不让我吃饭!”

    楚梦原、丁思雁:“……”

    他长指一伸,穿过半开的窗直指向院中不动如山的青年,哭号:“他简直变态!他辟谷不吃就不让我吃!我可是伤员!”

    楚梦原扶额:“昨日后半夜刚给你吃了药,到现在还没有半日时光。”说着她站起来走近床边,“你伤本不重,是你非要让我治,吃了那药一日内不能进食你不知道?赖人家做什么。”

    穆凌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仰头看她:“我又不是学医的,我怎么知道啊。”

    “你不学医我学医,到此为止,别在这控诉了。”

    丁思雁坐在软塌上,透过半开的窗往竹林看,春寒料峭。

    青竹纤瘦却直冲云霄,错落地聚在一起,天然便形成了屏障。

    随着太阳升起林间渐亮,叶影稀疏,数尾半透明的灰黑小鱼灵活地游走在那袭白衫之上,爬过他的胸口肩头,亲吻他的侧颈眼皮。

    穆凌还在和楚梦原说着话,她自觉呆下去只是打扰,静静待了会儿见穆凌没什么事便起身告辞,推门出去。

    裙摆勾勒过老旧门槛,猛地荡开与冷硬的衣袍撞上,慌乱的玉颈微扬下,跌入懒懒掀起的冷眸。

    那人见是她,眼皮微颤,复睁眼时则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眸光,唇微弯作为招呼就要往里进。

    丁思雁忙往一侧让让,却又记起现在不太合适让他进去,又赶紧伸直胳膊拦下他:“先……先别进去。”

    男人本来抬了一半的脚闻声收回,听见屋里的交谈声便懂了,侧眼看她,唇边浮起一抹温和的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回避吧。”

    丁思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手指一拐顺势扯上他的袖子:“走吧,我带你出去玩玩。”

    楚静舟不动声色地扯回袖子:“玩什么?”

    丁思雁也不在乎袖子的事,依然带着笑意邀请:“吃好吃的去。”

    他都可以,于是表示赞成:“正好我也想看看,麻烦你了。”

    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路了,脚下踩着硬梆梆的鹅卵石走在小径上,丁思雁觉得面前的人才是鹅卵石,梆梆硬。

    她站住脚看他:“我们是很久没见了,但不是从来没见过吧?不用和我扯些繁文缛节的,参月楼不讲究这个。”

    一会儿谢这个,一会儿辛苦那个的,他嘴里怎么这么多废话,天天动嘴皮子,吐沫星子都要把她给淹了。

    楚静舟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愣地看了她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好。”

    丁思雁觑着眼看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个讯息:

    ——不、信。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好笑,楚静舟反而忍俊不禁了,一直在笑。

    “……别笑了。”

    楚静舟:“很难忍住。”

    说完他有控制自己,但是他憋笑的样子让她更加火冒三丈:“不至于憋成这样吧,啊?”

    楚静舟简直是用自己的毕生毅力在憋笑:“我尽力……”

    不能交流了。

    丁思雁见他停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后面的青年在后面忙跟上。

    走了一段路,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前面的少女回首奇怪:“你走这么慢你师门不会揍你吗?”

    两个人出去约着玩的事情在参月楼这个小小门派中几乎不能称得上八卦,完全就是早间新闻。

    耿天听说的时候正在看着弟子们晨练吐纳,还是山门口清晨交班的弟子路过时讨论正巧让他听到,他才知道两个人这么快就一起下山的事。

    一起听到的弟子有很多,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面面相觑,有大胆的还敢偷偷看耿天的脸色,不知道那件事的人则是四处打听窃窃私语,就是不好好修习。

    “都学的很好了?!”

    耿天原本就不白的脸此时黑如锅底,冷喝一声吓得一群人连忙闭嘴。

    大师兄不好惹呜呜呜呜。

    出了山门,往下沿路走不多时就会路过那天激战的望月潭。此时正是早晨,日头不算盛,山间还弥漫着清晨水汽蒸发的清冽味道,伴着土地的气息沸腾而上。

    丁思雁很喜欢这个味道,却在看到望月潭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那夜你为什么也会在望月潭?”

    跟在后面的楚静舟坦然回答:“历练路过观照,正逢剑光冲天,我就来了。”

    她想了想问道:“楚袖姨就在旁云山,你去吗?”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跪乳之恩反哺之义都不该被忘却。她这么想着,想带他过去,谁知他却屹立不动,眸光沉静:“先不去。”

    料峭寒风拂面而过,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多问,只道:“那有时间再来。”

    楚袖的死对于楚静舟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影响他一生轨迹的挫折。

    她如今想起那时楚静舟的遭遇,都感到从心底冒出庞大的寒意,如跗骨之蛆般爬上脑袋。

    楚静舟点头,主动提议:“正是早上,不如去卢家小煮吃些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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