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夜

    春天的深夜,风声柔软如轻纱,缓缓荡过飞檐斗拱,悄悄抚动廊下的竹帘,涌起一阵幽暗的栀子花香,若有所无,飘进室内。

    “你要怎么谢我?”

    男人大马金刀跨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手边一盏铜灯,灯火跳动,在地上投出他伟岸如山的身形。

    地上的阴影里,齐脚深的猩红地毯上跪着一个女子,云鬓高叠,丰润有致。

    低着头看不清容貌,正在瑟瑟发抖,显得声音更加软而嫩,

    “奴婢、奴婢身无分文……将军大恩,无以为报。愿来世衔环结草,做牛做马……”

    “少来……”男人毫不客气的打断她,“还来世?现在的恩,你不如现在就还。”

    女子仓皇间抬起脸,现出花朵般娇润的脸庞,眉如远峰,目如横波。更难得是浑身雪白如暖玉,罗衣钿翠,如有春色掩映,

    “奴婢只是个舞姬……”

    男人大手一挥,“那就跳个拿手的舞来。”

    女子略微迟疑一下,咬唇说好,

    “恭敬不如从命,那奴婢跳一支新曲‘春江夜’,请将军品评。”

    灯光朦朦,男人的皂色圆领衫在灯下显得异常冷硬压迫,两肩绣满银色的山海飞鱼,衬得人如远山,高不可攀。他的眉眼如炬,带着纵横沙场、气吞山河之势,仿佛轻易就可洞穿人心。

    他好整以暇曲起腿,以手枕额,带着几分酒意,像只逗弄猎物的豹子,胜券在握,所以慵懒随性。

    此人正是大破突厥,得胜还朝的镇国大将军魏无涯,家世不显赫,但是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月前更是以五万骑兵踏平蛮夷之地,平定滋扰大邺边疆五十年的战乱,立下不世战功,帝王亲自出城十里相迎,加封镇远侯。

    一时风头无两,正是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连几位皇子都轮番做东,设宴相邀。

    今日乃是三皇子李从玉起宴,邀请一众贵胄名士作陪,席上唤来教坊司的歌舞姬助兴。

    清波正是今日献舞的舞姬,一曲舞毕,三皇子发令不许人走,命她们三三两两入席相陪。

    她们隶属官姬,多以歌舞助兴,很少入席斟酒供人取乐,但碍于三皇子权势滔天,只能硬着头皮入座。

    清波舞技平平,人又温吞,总是缩在最后一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战战兢兢挨着华服公子坐下,他大掌刚刚贴上腰间,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琥珀盏中的酒水泼了他满身。

    这人是平宁公主的长孙白冠清,历来骄纵肆意,反手一个耳光过来,竖起眉头就骂人,“不长眼睛的东西!乔张做致给谁看呢!小爷今儿非得教训你不可!”

    他咬牙切齿叫人来,“把她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清波惊慌失措,浑身抖如糠筛,“公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公子开恩!”

    不管她的哀声求情,上来两个高大的侍从,架住她的胳膊破布一样就要拖她下去。

    清波浑身瘫软,只觉得大祸临头,我命休矣了。

    这时候,听见上首一人随意笑道:“小侯爷眼光高,等闲女人入不了你的眼。我看她倒不错,刚才水袖挥过来,差点晃花我的眼。”

    座中之人,都是点头醒尾的人物,白冠清一听这话,立马挥手放人,朗声笑道:“原来将军喜欢这样的,早说啊!还不快去服侍将军!”

    于是清波就这么被撵到魏无涯身旁服侍酒水,三皇子见他并不反感,待筵席结束后,更是顺水推舟,把人送来他的房中。

    清波舞技不精,但是胜在身段柔软,婀娜多姿。

    胭脂色的舞衣轻纱如薄雾,软而娇媚,长长的水袖随着旋转在空中飘荡,浑身软白如花朵馥郁渐次绽放。

    魏无涯在宴上喝了不少的酒,已有些醉意,撑着脑袋看她翩然起舞,披帛在眼前来回游荡,忽然觉得一阵酒气上涌,下意识伸手拽住披帛一端,

    “你别晃了,老子头晕。”

    他是武将,轻轻一扽,就是很大的力道。

    清波忽然失了重心,脚底下拌蒜,直直扑倒在他的怀里!

    男人浓烈的气息和着酒意,扑面而来,清波慌不择路,“将军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在怀里挣扎,像块白嫩豆腐一样在眼前晃动,魏无涯微微蹙起眉头,“……不是故意,摔得这么准?”

    ……明明是你扯了披帛才会摔倒。

    清波愕然,觉得百口莫辩。

    他浑身又烫又硬,胸膛宽厚,手臂肌肉虬结,揽在腰间的那双手,更是充满力量,轻易把她抱个满怀。

    气息相近,他清俊冷硬的面庞就在眼前,清波察觉到危险,瑟缩着想要躲开,

    “将军……”

    他仰躺着,单手就能轻松控住她,偏偏她在怀中扭来扭去,一刻也不消停。

    舞衣轻薄,领口开的也低,蓬蓬的女儿香从丰润的沟壑里窜出来,比席上的烈酒还让人晕眩。

    恍惚和记忆中的一幕重叠,魏无涯气息渐重,浑身的血液奔腾着涌向另一处,他咬牙忍了忍,听见她提着嗓子,小心翼翼的又叫一声,“请将军自重。”

    自重?!

    不知想到什么,魏无涯忽然冷哼一声,强硬掰过她的脸颊,毫不客气的亲上去,

    “我救了你,你没有旁的报答,只能以身相许,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他身量高大威猛,窄窄的榻,明显施展不开,他干脆单手一提,将人拦腰扛上肩头。

    清波头悬脚倒,看着他往内室走,吓得肝胆俱裂,

    “将军……将军,你听我说:我、我……”

    把人扔在内室的檀木雕花大床上,挥落绡金红纱帐,魏无涯边解腰带边抽空答她,

    “要说什么?我劝你还是少说几句,等下也少受些罪。”

    清波再挣扎,他欺身上来,哪里能是他的对手,舞衣在他掌中碎成几片破布,被扔在帐子外。

    “叮铃”一声,是舞衣腰带上坠的银铃落在脚踏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绡金帐里掩住春色无边,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喘息,“你乱蹬什么!”

    娇媚的女声哭哭啼啼,“我疼!”

    男人喘着粗气,想必也在极力忍耐,“老子也疼!你别乱动!”

    果然没了声音,只是过了一阵……烛影朦胧,芳香满室,红绡帐子如水波乍起,慢慢的又晃动起来,后来连床架子都在吱呀乱响,久久未停。

    *

    天终于蒙蒙发亮。

    清波早就醒了,伏在绣榴花纹灌玫瑰花瓣的枕上一动也不敢动。

    竖起耳朵听着魏无涯一边穿衣,一边往明间走去,“什么事儿?你说。”

    刚才是他亲兵侍从来叩门,口称有急事,

    “咱们从怀远带回来的俘虏浑尔丹,终于肯松口,交代当年云祁山一战的内幕,但是指名要见你,只肯和你谈。”

    魏无涯系起腰带,玉扣相接,轻微的“咯哒”一声,

    “人呢?还关在西山大营?”

    “是。还在大营里严加看管,卑职不敢擅自做主,得了消息就立刻赶来见您。”

    他低沉的嗓音充满嘲弄,“败在我手上,他还不服?备马!即刻出发!今天不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老子跟他姓!”

    “是!”

    说话声渐远,清波听见他开门出去,刚要松一口气,又听见他在门口顿住脚步,“让她睡,睡醒了再让人带回家去!”

    亲兵一时没明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

    转身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这才大步流星追着魏无涯远去。

    门外彻底没了动静,清波才敢翻身,生怕再像是半夜那次,摸黑起身,遭来更狠厉的一次。

    她浑身疼,望着凌乱不堪的床榻,身上遍布青紫的痕迹,简直欲哭无泪。

    此处是三皇子的别院,昨夜的舞衣已经破烂不能再穿,她只能裹着薄被下床,掰开门缝小心翼翼的唤人,

    “有人在吗?”

    廊下候着两名侍婢,听见呼声,连忙入内服侍。

    热水香茶,绫罗锦衣,把她当做贵人般服侍的妥妥帖帖。

    暧昧的痕迹,遍布前胸后背,因为她肤白,更显得惊心。清波羞赫难当,坐在浴盆里浑身不自在,连头也不敢抬,“不敢劳动姐姐们,我自己来,自己来吧。”

    年长一些的青衣侍女在她肩上虚虚一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姑娘安心,洗漱后吃点东西垫垫,贵人等着呢。”

    “贵人?”清波不解追问,却没有人回答。

    樨香别院地处京郊,坐落在一处山脚之下,风景秀美,清静幽然。

    转过一道又一道回廊,青衣侍女带着她停在湖边的一栋玲珑小楼前,“人带到了。”

    不多时,半开的门扉后出来一个容长脸、稍年长的嬷嬷,微微点头,“你下去吧。”

    目光又在清波身上扫过一圈,“你跟我进来。”

    “是。”清波提裙入内,并不敢抬头。

    跟着她到了西次间,只觉得一阵馨香扑鼻,脚下绵软,纯白的栽绒地毯陷至脚踝,眼前绿茵茵一片,原来是隔扇间悬着松绿宝石珠帘。

    帘后朦胧一个身影,横卧在榻上,懒懒摇着羽扇,

    “你就是那个小舞姬?”一把娇嫩的嗓音,也是懒懒的。

    清波猜不到她的意思,心中没有底,斟酌道:“奴婢乔清波,给贵人请安。”

    “就是你昨夜伺候大将军枕席的?”

    清波不敢瞒,磕磕绊绊道:“将军席上喝多了酒,让奴婢献舞……”

    “行啦。”她漫不经心的挥挥手,坐直身子,“大将军很凶吧?”

    “啊?!”

    她笑盈盈的,甚至带了几分好奇试探的意味,“魏无涯虽然是个粗人,皮囊长得倒不错,长胳膊长腿的十分强壮,你应当没少受罪吧!”

    还没等清波回话,站在隔扇前的嬷嬷就低低咳了一声。

    里头的人捂扇娇笑出声,“嬷嬷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她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清波一副雨打娇花的模样,正色道:“你实话实说:我要听你的真话!不然我就把你卖去勾栏唱曲儿!”

    清波只是心大不多想,并不代表她缺心眼儿傻气。

    能在三皇子别院如此行事的少女,十有八九,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皇后的掌珠明惠公主李绒玉。

    京中早有传闻,皇帝有意要将爱女许配给魏无涯以示嘉奖。

    她脑中飞转,拿定主意伏地一叩,“不凶!”

    顾不得羞涩,她斩钉截铁道:“禀贵人的话。将军不凶……虽然将军身强力壮,却十分懂得疼人,不疾不徐很是体贴,譬如春水般柔软,令人如沐春风。”

    清波事后回想,自己违背良心,一径把将军描绘的体贴温柔,只为让公主放下成见戒备,对他生出爱慕,成就良缘才好。

    果然,公主在帘后笑得花枝乱颤,连声说好,“柔软?……哈哈,很好,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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