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飞舞

    “瞬时移动!”

    知风闭上眼睛,全身被银白色的雾气包裹住,白雾从他的双手蔓延至陆婉生、锦年的身体。因为脑海中所冥想的地点较远,这次瞬时移动的速度有些慢,知风感受到体内的能量正在快速消散直至耗尽为止,再睁眼时,三人已站在陌生的房梁之上,只见热腾腾的水雾从底下飘起。

    知风低头向下探去,却因腿软没站稳而掉下房梁,陆婉生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惜还是慢了一部,只见到他重重地砸入水池之中,溅出温热的浪花,水蒸气积极上升让整个房间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谁在那?”

    一道银铃般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知风爬起身来,挥动双手赶走面前的雾汽,隐约看见那名女子的背影,见她迅速抓起浴巾往身上披,她□□的背部上有一只巨大的蝴蝶欲要振翅飞出。

    虽然只是模糊的一眼,但知风可以肯定那只刺在背上的斑斓蝴蝶是为了掩盖大面积烧伤过的痕迹。

    披上浴巾的女子再次踏入浴池,举起剑向他走来,知风吓得摇头解释道:“对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知风?”

    女子悦耳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知风这才看清她的面庞,是倾夏姑娘!

    不明状况的陆婉生和锦年随即从房梁上跳下来,溅起的水花彻底让知风浑身湿透,他着急地对着她们解释道:“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

    她们四目相对,顿时明白自己正处在南风馆最南部的萤舞斋中,看来是瞬移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偏差。

    陆婉生一边向疑惑的倾夏解释来龙去脉,一边走出浴池。锦年有些生气地拖着知风走向男更衣室,“快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知风从湿哒哒的衣襟中拿出小柔托付的琥珀,刚确认没有遗失就被锦年抢走:“啧,你一个大男人带这种东西不觉得丢人吗。我暂时帮你保管吧,快换衣服去。”

    锦年不等他的解释一把将他推进更衣室然后关上门,南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她才意识到自己下半身也湿了,便蹦蹦跳跳地跑去陆婉生所在的女更衣室换衣服。

    太阳躲进山坡,月亮高高升起,散发着皎洁的光。

    知风换完衣服后,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萤舞斋的主厅,倾夏坐在客人席位上泡茶,陆婉生坐在一侧静静聆听夜的声音,锦年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她坐立不安,时不时起身眺望门外,见他到来急忙起身迎接。

    “知风,我有话要跟你说......”

    此时的她已将琥珀戴在脖子上,神色紧张地拉着知风的衣角,他不解地看向陆婉生,又看向倾夏,她们写意的样子不像发生过什么大事。知风正要问明情况时,注意力立马被风风火火赶来的身影吸引过去。

    陆延喜悦地对着知风作揖道:“与家父商量要事耽误了些时候,让知风少侠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们刚到没多久。”

    “兄长。”

    陆婉生向陆延缓缓行礼,二人同框,美得不分上下,相像的容貌之下流露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内敛含蓄、一个放纵不拘。

    知风认识陆延之后才知道,原来美是可以用来形容男子的。

    “知风......”锦年拉着知风的衣角,似乎有什么话要单独对他说,陆延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我们家小锦年饿了吗,春分夏雨秋霜冬雪晚餐准备好了吗?”

    有个穿粉色衣服的姑娘上前说道:“已备好,请大公子、小姐、各位贵客前往餐厅。”

    餐厅就在主厅的左侧,陆延坐在主人席位上,倾夏站在他身后,另外三名侍女招呼知风他们入座,并替他们把桌上的菜式都夹到面前的碟子上。

    “好吃!”锦年尝了一口烧鸡忍不住大声叫出来。

    陆婉生宠溺地捂住笑,陆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锦年有多久没吃到春分烧的菜了?”

    锦年尴尬地低下头,知风被陆延的笑声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陆延握住倾夏的手,轻声道:“坐下来吃饭吧。”

    倾夏看了看陆婉生,又看了看锦年,确认她们没有意见才放心做到陆延旁边的位置。知风意识到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倾夏免不了要承受他人的风言风语,联想到她背上的伤痕和脸上坚毅的笑容,内心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

    缥缈山下的丛林长期接受云湖灌溉,生长得茂盛而繁密,一入夜树叶拦住大片月光,只有少许的幽蓝光线成功闯入内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易影如是想着。他悠闲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欣赏着月色。每当有道士经过,他便融入树影之中,到现在都没被人发现。一只成形的妖只要未沾血腥,修为再高的道士都能以察觉他的存在。

    底下低矮的草丛突然传来有人倒地的响声,易影警惕地依附在树干上,慢慢爬到地面上,有一名穿着奇异的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再凑近一看,少女身上有不少地方沾有风干的血迹,但是没有看见有明显伤痕,想必是与人决斗时染上他人的鲜血。

    易影从树影中脱离出来,蹲在少女旁边,用手戳了戳她白嫩的脸颊,确定她昏死过去。他摸摸自己饥饿的肚子,再看看面前的‘食物’,默默勾起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

    今天遇到我是你倒霉!

    就在易影张嘴准备咬掉少女手臂的时候,树丛外传来一阵讨论声,他反应迅速,钻进树影之中。

    邱紫枫拨开树叶,看到地上昏迷的少女,对着后方叫喊道:“师尊!这里有发现!”

    宁念泠带着几个弟子飞快赶来,他冷冷说道:“枫,你带叶秋歌回去,其他人跟我继续搜索。”

    “我只是个管内务的,尽让我做些危险的事。”

    邱紫枫嘴上抱怨着,双手乖乖地抱起叶秋歌,御剑飞上山去。

    饭后,陆婉生带着锦年前往蝶舞斋准备陆晚莲的身后事,知风听陆延提及关于黑色方块之事,便留在萤舞斋中了解一二。

    “听说知风少侠见过那方块,父亲已命人在龙剑馆及周围的几个斋室搜索相似物品。明日午时便可完成地毯式搜索,到时还请帮忙辨认。”

    难怪知风在诺大的蝶舞斋只看到春分、夏雨、秋霜、冬雪四个侍女,原来其他人都去找黑色方块了。

    “说到这个,我还未去拜访陆掌门......”

    “哈哈哈,知风少侠不必觉得失礼,家父有要事在身,要见他得等三天后。”

    也对,陆晚莲过世这么大的事情,陆掌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倾夏从陆延身边走开,坐到右侧的席位上,手指轻轻地抚摸起古琴,然后开始弹奏起来。

    “倾夏姑娘不仅琵琶弹得好,连古琴也能弹得如此悠扬美妙,真厉害。”知风由衷的赞美道。

    “你还听过她弹琵琶?”

    “嗯,在水月小筑......”知风话一出口立马意识到说错话了,且不说倾夏姑娘不愿回想起奴隶贩卖场的那段日子,最担心在这里提起此事会加深其他人对她的偏见。

    “知风少侠不必介怀,这里都是自己人。她们不会在意倾夏的身份。”陆延右手撑在桌上,左手拿着杯子,用力嘬了一口,才发现杯中的是茶不是酒。

    四个侍女相视一笑,这样没有架子的仙门少爷,知风还是头一次见。

    “倾夏从前只卖艺不卖身,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于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陆公子教会我的道理。更重要的是,我在那里遇见了陆公子,我们相识相知相恋,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开心的时候......”

    “以后开心的事还多着呢!公子可要好好对人家!”夏雨热情地替陆延续茶

    “倾夏姑娘温柔的不得了,我们都很喜欢。”春分补充道。

    “好啦,不要再夸我了......怪不好意思的。”倾夏娇嗔道。

    大家都是温柔的人呢。知风心想道,顺手抿了一口温茶,倾夏琴艺高超,理应出生富贵,怎么会沦落为奴隶呢?

    倾夏善于察言观色,一眼看出知风心中疑惑,坦然道:“倾夏父母经商,五年前一场大火带走了我的家人,所有的商品、财物也燃尽其中。我幸存下来的同时背上了违约的债务,被奸人哄骗成为奴隶。之后一直在水月小筑弹琴唱曲还债。”

    知风想起她背上的那只‘蝴蝶’,猜测就是那场大火造成的。

    倾夏拨弄琴弦,转变悠扬曲风,琴声开始紧促有力,像潺潺流水突然一泻千里,散音松沉而旷远。

    陆延提议道:“如此氛围下,倒想与知风少侠切磋一二。”

    “我不行......”

    “不必谦虚,现在的你可比会谈盛宴那会强多了。”

    陆延毫不客气地拔剑向知风刺去,思慕剑应邀而出,挡住前来的水云身。

    知风在藏书阁读过无数剑谱,可惜缺乏实战,面对剑术高超的陆延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陆延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剑速,超越常理的速度让剑刃在空气中抹擦出星点火花,像无数只自由飞舞的萤火虫,对着炎炎夏日献上致命一击,这便是举世闻名的流萤飞舞剑。

    琴声在知风倒地那一刻戛然而止,陆延收起剑,伸手扶起他。

    “知风少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造诣,属实难得。”陆延赞赏道。

    知风不理解陆延欣赏的目光,这是他跟人比剑败得最快的一次。

    “大公子不轻易使用流萤飞舞,你能让大公子这么认真,已经很厉害了。”夏雨惊讶地说道。

    倾夏起身拿出两件披风,一件递给春分,一件为陆延披上。春分给知风披上,他有些不习惯这么被人照顾着,看了一眼窗外,起风了。

    之后他们相互交流剑法,又从剑法说到各大仙门的宝剑。知风对名剑了解不多,聊下来才知道陆延的水云身与陆婉生的烟霞志大有来历,是铸剑师陆九源打造的最后两把宝剑。

    据说只有双剑合璧才能使出最强剑法——“化龙”,但至今未曾有人使用化龙剑法。人们默认“化龙”是话本中夸张的创作,事实上根本没有此剑法。

    这一晚知风颇有心得,对陆延竟产生了一种亦师亦友的感觉,旁人完全看不出二人相差十几岁。

    不知过去多久,在春分的提醒下,他们终于结束漫长的交流。

    “时候也不早了,春分,送知风少侠回房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见。”陆延很是欢喜,倾夏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欣赏知风,明明身上带着伤,还这么任性地使用流萤飞舞剑。

    春分领着知风前往客房,她过意不去地说:“大公子许是很喜欢你,平日里绝对没有那么多话,结果打扰了你一晚上。”

    “没打扰没打扰!今天学到很多东西。”

    “大公子是个剑痴。”春分修正道:“听说大公子二十岁前是个剑痴,每天除了练剑就是铸剑,跟人交流也只谈剑。你要是那会认识他,他非拉着你聊个三天三夜不可。”

    “你们跟着陆公子应该学到很多剑术?”

    “哈哈,没有呢。大公子二十岁前在仙剑馆学习,我们后来才服侍的大公子。小姐倒是跟着他学到不少。”

    陆婉生现在的成绩除了自身天赋外,更离不开后天的努力。知风有被激励到,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加倍努力学习。

    “你们小姐好优秀。”

    “是哦。小姐可是我们的模范!代表着整个南风馆的形象。小姐是跟着大公子长大的,一言一行都是模仿的大公子。所以他们的性格也很相似。”

    “咦?他们性格像吗?”

    “听其他人说,以前大公子的性格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小姐给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以前的大公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怎么样的。很受大家的喜欢呢。”

    “现在也很受大家的喜欢哦?”

    “过几天,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春分坏坏的笑道。

    知风马上领会她的意思,是陆掌门不喜欢。如今的南风馆在七大仙门中势头最盛,身为长子的陆延成天不修边幅,流连于烟花之地,是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把陆掌门代入宋宗主的性格,陆延的所作所为,一定让他蒙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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