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门有八个大殿，分置在八个山峰，单从山门走到主殿就得花上一整日。今日正值仙门遴选报名，山道上人比平日多了不少。

    “火木仙子今次不参加遴选了？”小师弟凑到无妄身边，揣着手跟着他几个狐朋狗友，笑嘻嘻的调侃。

    这个师弟虽进入仙门不过百年，修为却早在无妄之上，深得仙门喜爱，都夸他独具灵根，天赋异禀，是以他向来都不太看得起这个师姐。

    “那不能，火木仙子从不缺席遴选，只是这会儿子要把报名的山道扫干净，暂时没空罢了。”

    无妄拿着扫把专注扫地，只嫌弃他们聒噪。其实刚入仙门的时候，无妄修行也曾勤勉刻苦，连师叔都夸她灵心慧性。可是一百年过去了，她的修为还是那个样子，仙门里便开始安慰她是机缘未到。

    两百年过去的时候，好些师弟妹都有所小成，而她还是那样，于是仙门里见到她，都会诚挚的鼓励她继续勤勉，勤能补拙。

    再后来，她也想开了，仗着师叔纵容，就每天跟着苏清胡作非为，仙门里也都渐渐说她朽木不可雕。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遴选之后能进入沃炼之狱，里面有颗灵石，能看清神元本体。无妄真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这才落下这个执念。

    “小师弟，你可听闻最近山下有妖岁出没祸乱百姓，师叔昨日还在念叨让谁去斩妖除恶，你看......下山历练一番也是不错的修行，要不，我跟师叔提一嘴？”

    小师弟这个人，最是欺软怕硬，修为不错但是脑袋不成，被无妄三言两语就吓得跑路了。

    “你这个人，老是吓他们做什么。”苏清悠悠的站在台阶上嗑瓜子，无妄见他这副看戏还嫌弃戏不好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把扫帚扔给他，险些砸了他脑袋，“等你半天了才来，求你帮我把台阶扫了，我赶紧去主殿报名。”

    苏清抱着扫帚也不动，继续磕着瓜子，“回来。”无妄被他拽回，看他慢悠悠的吐瓜子皮，也不说话。心里急的很，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师傅为何今日要你来扫山道？”苏清终于嗑完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身上的灰。

    无妄不是没想过，以前师叔从不干涉她，今日却叫她来扫地，非常突兀，简直要把“不许去”刻在她脑袋上了。

    “多半怕我丢人丢太大，毕竟这次遴选范围广。以前丢人顶多就在仙门里，今次也许会丢的人尽皆知。”

    无妄诚挚的觉得，丢人这件事，主要看做的人怎么看它。要是做的人心怀坦荡，不认为是在丢人，那么就不算丢人。

    苏清摸着下巴认可的点点头，“也是，反正你也是丢习惯了，不差这一回。”这是什么话？无妄非常不喜欢，抬手就想拍他，“我的意思是，反正说什么都拦不住你，想去便去吧。”

    说着扔给她一块腰牌，“我打听过了，这次比试有腰牌就代表能入场。”无妄抱着腰牌傻乐，腰牌上已经刻好了她的名字，她终于有机会摸摸灵石了。

    无妄小心翼翼的问苏清，“这是你从师叔那里偷来的？”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个“偷”字用的不好，显得不够信任苏清。

    果不其然苏清生气了，“什么叫偷，我那是拿了一筐东海明珠跟他换的。”有师傅必有徒弟啊，苏清不着调的根源还得是他师傅。

    “这个你拿着。”苏清交给她一块闪着红色光芒的宝石，他凑到无妄耳边，压低嗓子说：“师傅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明日第一关要去山下斩妖，你那点废物灵力不够看，这个能保你一命。”

    无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作为她的授业恩师，她能力不行这件事，师叔是要负一半责的。

    说到底还是怕她丢人，这才又透题又送宝石。“我不要，我白无妄，此番就是输，也是要堂堂正正的输，你们整这些是在侮辱我的仙格。”

    苏清瞪着她无语冷笑，“行，是我们侮辱了你高尚的仙格。希望你高尚而纯粹的仙格，能助你斩妖除恶，完成试炼。”说罢便甩着袖子离开，无妄看着他生气的背影，摸了摸鼻子打算晚上做点子好吃的安抚一下。

    正式遴选这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一看就是适合斩妖除魔的好日头。

    仙门广场上，众上仙列成一排俯视人群，他们周身仙气缭绕，站在大殿门口不怒自威的仪态，让挤满人的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无妄那个不成器的师叔，穿着素馨黄袍子，在一群淡雅高洁的上仙堆里，显得尤为扎眼，他甚至还撑了一把绣花苔绿小伞，暗搓搓往司幽身后躲日晒。跟其他上仙一比，他着实很不着调。

    “无妄仙子，我们又见面了。”轻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无妄看着言画尴尬一笑，“公主也来凑热闹吗？”

    言画歪过头看着殿前的仙人，嘴边勾着一抹笑。今日她穿了一身黑色束身战袍，很是英气。无妄不敢猜测，她这副打扮究竟是要斩妖，还是要斩她。

    她扭过头冲着无妄微微一笑，“我去直符神君那边问过了，你不是他的什么关门弟子，册子里根本没有你的名字。”

    言画笑盈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托着腮看她，“我不清楚你同苏清的关系，但是既然他敢逃婚，那必然是要承担后果的。”

    无妄手心冒汗，平日里要被苏清唠叨，还要被迫给他做饭，现下因为做了挡箭牌惹出这些祸事，此刻的心情就是非常后悔。

    “一日为期，斩杀妖魔数量排名前十位可以晋级。”司幽上仙这回做的遴选规则倒是别致，不仅能选出能力强的人，还能顺手把山下的妖魔除了，不愧是仙门智囊，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出来。

    无妄非常后悔，难怪师叔要给她保命珠子，这不是怕丢人，这是怕她一去不回啊。

    “看来我们可以一起组队了。”言画冲她眨巴眼施施然一笑，无妄冷不丁浑身一颤，苏清啊苏清你真是害人不浅，“倒也不必，我是一个可以独立行走的小仙。”

    无妄吞了吞口水苦笑着拒绝，“呵，那可由不得你了。”

    转眼间众人被传送到了山下。

    “前面就是一荒村了，灵琅仙子，请吧。”无妄无奈跟言画组队进了村子。

    一荒村，村如其名，一眼望去村里荒芜一片。氲气弥漫，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竟然还有热水在锅里翻滚。

    无妄随意走进一间屋子，翻了两个土碗，从锅里舀了水掺进碗里，招呼言画坐下。

    “听闻仙子每年都参加遴选，却是第一次进入试炼。你不着急杀妖，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坐着喝水？”言画不着声色的将土碗推到一旁，很是嫌弃碗不干水不净。

    无妄吹了吹烫嘴的热水，呼哧呼哧喝了一口。“那是以前。”

    “哦？难不成灵琅仙子近日灵力大增？”言画忍不住漏出了一丝笑音，无妄不甚在意，放下碗看着门外，“以前他们靠修为灵力入选，你看我第一眼应该就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今次却是不同。”

    言画来了兴致，凑到她眼前，“今次有何不同？”

    无妄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门口袭来的妖气，淡淡一笑看向她，“今次，靠脑子。”

    言画收起笑意，腾空避开袭来的妖气。无妄赶紧端起碗从桌前闪身躲到柱子后面，言画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的扭头从空中挥下一剑，还没看清，便斩杀了一只小妖。

    屋里爆发出无妄雷鸣般的掌声和由衷的赞叹，“言画公主好身手！”

    言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无妄快速掏出锦囊将小妖扔了进去。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坐回桌前，言画啼笑皆非的将鞭子扔在桌上。

    “所以，你的计谋就是我来给你当打手，你就坐享其成？”言画见过无耻的人，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无妄诚恳的摇头，皱着眉毛一脸无辜，“当然不是啊，你看门口，我们一路走来我都洒了灵草香膏，都是我准备了好久的。等那些小妖跟着味道寻来，我们守株待兔，不比他们在外面乱晃强？”她笑得越是得意，言画就越是生气。

    皮笑肉不笑的咬着牙问她，“那我要是不帮你呢？”无妄赶紧收起轻佻的笑容，抓着言画的胳膊恳求，“别别，你可是我们这个组里必不可少的人物。”

    纵使言画教养再好，也忍不住翻白眼。她拿起桌上的鞭子，指了指无妄，朝地上挥了一鞭，在惹起的一片尘土里转身出门，只留下无妄一个人。

    直到她走远，无妄才敢捧着肚子笑出声。

    天黑前，无妄找了个山坳，布置了一些陷阱。抓了几只小妖，暂时将它们拘在法阵里，再用法阵吸引更多的小妖。

    她研究过了，规则里只说了要求数量，又没要求质量。只要她足够勤勉耐心，多抓些不痛不痒的小妖那就妥妥能晋级。

    正趴在草堆里无聊数星星的时候，陷阱发出了声响。无妄兴奋的跑过去一看，瞬间心冷了下来。言画公主正站在阵法边，之前抓的小妖都被她斩杀收入囊中。无妄吞了吞口水，不敢说一个字。

    毕竟她们这种，从小就在战斗中长大的公主面前，无妄连盘塞牙缝的小菜都算不上。这会儿她出现，怕是回过味儿来找无妄算账了。

    言画祭出一盏明晃晃的小灯，灯座是个跪拜的童子，它双手托起一颗珠子，那珠子越看光晕越柔和，缓缓的四周腾起软绵绵的云朵很是舒服。

    “你就在这里好生呆着吧，什么时候苏清愿意磕头认错，什么时候你再出来。”言画的声音幽幽飘远，反倒是无妄在这柔软的云海里呆着倒是安逸的紧。

    不知过了多久无妄缓缓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估摸着是被言画扔进了某个山洞里。还好她夜视不错，勉强摸着山壁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这个言画公主脾气真差，不知道给她扔的远不远，明日能不能按时赶回仙门。虽然她的小妖怪都被言画抓了，但是如若早些走出去，或许还能再努努力。

    默默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无妄发觉有点不对劲，她耳边总有说不清的喘息声。循着声音她走过去，却发现了里面别有洞天。

    眼前的画面，白无妄生平第一次见，她绞尽脑汁只想出八个字来描绘：血脉偾张，不忍直视。无妄福至心灵，以前看的戏本子突然都有了画面，难怪凡人叫它活春宫，甚妙，甚妙啊。

    大概是过于震撼，无妄忘记隐匿身形。里面那男子发觉异样，他从姑娘耳畔抬头，瞪大了眼睛，冲着无妄吼叫，“妘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