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路

    仅仅只是一起简单的民事纠纷——至少从表面来看仅仅如此。

    鹰司秀英并没有刁难你,正相反,与事件相关的问题他都记录得极为认真仔细。

    但无论从哪方面看,你在这件事里都只是被无辜波及到的路人,连来奉行所这一趟都显得多余。

    询问结束得很快,鹰司秀英拿着卷宗出去,再回来时,手中捧了一个托盘。

    “另外两人的口供还未记完,麻烦您稍等,”鹰司秀英将茶具放到桌上,笑眯眯地倒了一杯茶,递到你面前,“茶水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橘小姐见谅。”

    “多谢,”你点头道谢,但也仅仅只是将手放在了茶杯上,“茶汤清冽,馥郁甘香,若这还能被称为简陋,那天守阁外的茶就只能被称为树叶泡水了。”

    “我也不懂这些,这是鹰司进大人赏赐给我的茶叶,听说是从璃月那边来的呢,”鹰司秀英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其实对我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茶,都还是过于涩口了些。”

    “我更喜欢街头小摊上卖的小吃,”他的眼里闪过怀念的光彩,然后抬眸看向你,“尤其是节日庆典上的三彩团子和糖苹果,味道都很不错。”

    你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情,你和这位鹰司少爷只是初次见面,远远达不到可以聊食物口味的程度,于理,不管是从社奉行和天领奉行的微妙关系,还是这次事件中你们二人所处的位置,都没有坐在这里闲聊的必要。

    他似乎也没听出来你口中的夸赞不过是出于礼貌的随口应和,反而摆出了一副敞开心扉的模样。

    “是么?”你简短地应了一声。

    任谁都能听出这个词汇里的敷衍和疏离,鹰司秀英眼帘垂下,唇角的笑容终于微微敛起。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说起来,我和之夏大人之间的误会,也和橘小姐您有关呢。”

    你抬起头,微笑:“是么?”

    “看来知秋小姐是真的不记得我了,”鹰司秀英的目光再次落到你身上,“我听说,枫原家的那位小少爷已经离开稻妻了?”

    因为是难得的休息和即将久别的聚会,你和绫华相约换上了之前从枫丹定制的衣裙,今日的行程里也有一项要去新兴留影馆拍照的计划。

    但此刻,你只是握住了发尾处坠着的枫叶发饰,十分平静地问道:“鹰司少爷这是何意?”

    你记忆力不算绝佳,也不算差,但只要见过面,打过招呼,一般都能记住对方的大致模样。

    除非……你摩挲着茶杯,倒出时已经是适口的温度,现在已经开始变凉了,茶香也淡了下去。

    房门被敲响,外面的声音让鹰司秀英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侧头看向门口。

    “秀英大人,卷宗已经整理完毕,”同心的声音有些许迟疑,“但是,那边出了一点状况,需要您过去看看。”

    “我马上过去,”鹰司秀英温声应了一句,而后站起身,“知秋小姐是想在此处暂候,还是随我一同过去看看?”

    他没有等你回答,径直走向了房门。

    你想了想,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仅仅只是一起民事纠纷。

    如果那名引起了街头混乱的青年没有打晕同心,想从奉行所后墙翻出去的话,这件事应该会被如此定性。

    “秀英大人……我们找到他时,已经、已经……”同心看见旁边的你,身体不自觉侧了一下。

    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面色严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鹰司秀英在走廊拐角处停下,温和神色也沉下来,同样半侧过身挡在你面前:“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卷宗已经整理完毕,知秋小姐可以先行离开。”

    这话说的有些晚,但你只是将目光从院墙边缘飞溅的血渍上移开,点点头:“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在你转身后,鹰司秀英对同心低声嘱咐了两句,跟上你的步伐:“知秋小姐,若后续有什么问题,或许还需要您配合调查。”

    “那鹰司少爷可得快些,”你向奉行所外看去,下意识露出笑容,“毕竟再过两天,我也要离开稻妻,前往璃月养病了。”

    鹰司秀英似乎有些惊讶,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他叹道,“不过就算这样……”

    你礼貌性地停下,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鹰司秀英却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赶往后院。

    “知秋!”站在奉行所外的兄长快步走过来,握住你的手臂,“怎么样?还好吗?那个家伙没做什么吧?”

    这一连串问话又快又急,兄长目光上下打量你,似乎只要找出一根头发丝不对,他就能立刻拔刀去找鹰司秀英问罪。

    你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没事,我们先去和绫华小姐汇合吧,别让她担心。”

    兄长哼了一声:“我就不担心了么?”

    你侧头看他一眼,眉梢轻挑:“橘之夏,你最近更年期么?”

    更年期这个词,还是青黛医师在给你治病时随口聊到的,橘之夏当时也在旁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很想动手揉乱你的头发,但手掌抬起,在你的微笑下又讪讪收了回去。

    你自然知道兄长最近的焦躁不安源自何处——他了解你,正如你了解他。

    在看到你登上那艘前往璃月的船之前,在收到你确实踏上了璃月土地的消息之前,他怕是一刻也无法冷静下来。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花见坂街道上的人群稀疏不少,唯有几家餐馆和小吃摊附近还稍微热闹一些。

    街口的绯樱树四季常开不败,只是春日最盛,夏末秋初时节,连盘旋落下的花瓣都少了许多,可以清楚看见其中枯劲的树枝长势。

    这种时候,离岛的枫树应该要开始染红了。

    “你和那位鹰司少爷有什么过节?”你从那棵绯樱树上移开目光,换了话题,“听说还和我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你似乎听见身旁传来了磨牙声,但看过去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兄长声音平静:“怎么会呢,只是一些工作上有些冲突而已。”

    “可是父亲之前……”你欲言又止。

    “他还敢找到父亲那边去?!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兄长倏然回头,冷冷望向奉行所的方向。

    “答应什么?”

    “当然是——”兄长收住了话,手掌落在你头上,那种阴沉的暴怒转瞬间便敛去大半,“学会套我话了?”

    看来跟在神里家家主身边,橘之夏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起码收拢情绪的功夫比以前好上太多了。

    你盯着他,兄长这次没顾及你的眼神,下手狠狠揉了揉:“知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我下午要和绫华小姐一起拍照的。”你顺了顺脸颊边落下的发丝,深深吸了口气。

    “咳,大不了我帮你梳头发,”兄长将手拢进袖中,大步向前,“我们快去乌有亭吧,别让绫华小姐和托马等急了!”

    让橘之夏梳梳头发,那还不如让雷史莱姆去除草……反正效果都差不多。

    你按了按放在怀中的细竹筒,向乌有亭走去。

    时间是抹平一切的良药。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但你最近确实很少想起万叶了,或许太久没见的人,身影总会从脑海中渐渐淡去。像是母亲说的那样,春天到了,夏天来了,秋天也不远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你很清楚,带走那些翻腾的怒意和悲伤、甚至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的,并不是时间。

    在更早、更早之前,你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在那一刻到来时,你仍旧无法立刻接受而已。

    你看到了道路的分岔口,但选择了自欺欺人地捂住双眼,想要说服自己那个时刻还未曾来临,你依然可以与他同行。

    说起来,就连你们之间的婚约,也不过是当初枫原叔叔和你父亲商量着定下来的——因为医师对你双腿情况的不乐观诊断,因为你那越发阴晴不定的脾气,也因为当时能够接近你的,除了家人,也就只有枫原万叶。

    父亲是问过你的,你那时没多思考便点了头,但枫原家那边经过怎样的交谈,你却全然不知。

    有时你看着万叶,也很好奇他对于婚约是怎么看的。毕竟你们的相处方式在定下婚约前后未曾变过,也从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其实你那时也不太懂未婚夫妻的含义,只知道万叶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只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真是自私啊,明明是关于两个人的事情,你在下决定之前,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也从未想过询问过他的意见。

    而在你对“喜欢”有了隐隐约约的概念之后,更是不想去思考那个问题。

    枫原万叶喜欢你吗?

    白发少年似乎永远都从容淡定,笑容温暖,那曾短暂安抚过你莫名的焦躁,却也让那句话无法问出口。

    相较于普通的“恋人”,你们之间已经有了似乎更为稳固的“婚约”。但不安仍在缓慢地增长——而在某个时刻,那些情绪突然崩碎成为尘埃,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或许对于枫原万叶来说,你不过是玩伴,是朋友,是被父亲托付照顾的对象。

    他也做的很好不是吗?

    在那些日子里,他一直陪着你,鼓励你,保护你,所以也能在你身体恢复,不再那么依赖他之后,选择自己早就想走的路。

    而在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之后,你也终究会走上自己的道路。

    乌有亭门口处,兄长和托马正在说着什么,绫华看见你,唇角绽出笑容,你加快了脚步向他们走去。

    发梢的发饰随着你的动作摇摇晃晃,敲在腰间,你伸手紧紧握住那枚发饰,枫叶形状的叶尖硌得皮肤有些发疼。

    你低头看了一眼,鎏金勾勒的枫叶形外沿被手指挡住,从指缝间透出的部分叶面颜色鲜红,像是一汪流动的血迹。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