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真

    万庭栖愣愣地撑着身体,眼睛眨巴两下,不可思议地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李景的唇角紧紧地贴住她的手,灼热感从指尖一路向上攀升,很快便蔓延至心口处。

    她感觉堵得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下……”

    “我在。”李景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脸凑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

    万庭栖还处在身份败露所带来的震颤中,竟落下了那常挂在嘴边的敬语。

    “林轩先前来找我,”李景忽然间拘谨地将手收回来,眼神却还凝在她身上不放,“顺道查了那天杨府的事,就这样。”

    他看着面前灰尘扑扑的万庭栖,将她的头发撩过来,层层叠叠地缠绕在指间,轻声道:“在这里待了许久,我们出去吧。”

    她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意识忽然间回笼,惊恐地发现自己还坐在对方身上,顿时面露尴尬,干笑两声,腿部发力,默默起身。

    一路上李景把她的手拽得很紧,始终都没有松开。

    ——

    客栈。

    万庭栖稀里糊涂地洗了澡,又混混沉沉地换了身衣服,身上是一套新的衣装,还是男款,她还披着头发,脚步虚浮。

    李景坐在一张桌前,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方才回神一般,轻咳了两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万庭栖自顾自坐到他对面,一味低着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尴尬地静默了片刻。

    “探子的信今日才来,我也是今日初晨才知道这件事的全貌,”万庭栖听见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我原以为你是他人派来的暗探,心中一时愤懑,这才让你遭受这无妄之灾。”

    “是我对不住你。”

    李景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孔,神色晦暗,眼睛抬起来,头却低着,显出一副难得见到的低微姿态。

    万庭栖清清嗓子,手不自觉地抚上额角,同样不知所措道:“殿下言重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说说吧,”李景直起身子,眼神平静,语气里却带着厚重的困惑,“为何瞒我这么久。”

    万庭栖禁不住地心虚,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因为还是白天的缘故,室内没有点灯,但足够明亮,完全能让万庭栖看清这里的陈设。

    这是家装潢颇为典雅的客栈,用度不菲。

    午间的光晕从窗前迫不及待地透进来,铺亮了脚下的红木地面,也顺路落在她的发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日光下撤,她默默地将事情的原委从头讲起。

    万庭栖尽量将话放得简短,但还是将那些陈年旧事铺开了很长一段。

    时间庄重地流淌过去,她也清了清喉咙。

    讲完了。

    万庭栖端端不安地等待着李景发话。

    沉默许久,李景抬起手,似乎想来触碰她的手,但他忽然间一顿,又将动作滞住。

    “婉儿,”他像是鼓足勇气般,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你为何不早将这些事相告于我?以我现在的位置,定能帮你。”

    万庭栖的眼神垂下来,无可奈何道:“党争激烈,你又在权场的中心,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身旁若突然多了个不明不白的人,定叫人生疑,倘若细察,必然能探出我的身份,届时,不止我大难临头,你也难逃一劫。”

    “况且,”万庭栖的语气平平,仿佛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本无瓜葛,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帮我。”

    仿佛被她的淡然震撼到,李景欲言又止,好半天说不出话,他眼神黯淡,沉默许久,才指着桌面上的东西,道:“先吃饭吧。”

    雕工细致的木桌上是几叠样式精致的菜品,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万庭栖摇摇头,道:“我不饿。”

    李景看着她,脸色不变,道:“吃点吧。”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阵,面面相觑。

    万庭栖只得投降,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她其实不饿,但还是拿起筷子,挑了几个菜吃。

    李景一直默默看着她,始终都没说话。

    抿了口茶水,万庭栖便窘迫地将筷子搁在桌上,眼神惶惑地转向对面的人。

    气氛实在奇怪。

    李景咳嗽两声,将话头转回了正题。

    “据你所讲,朝中的逆贼恐怕就在郴党之中,且尤以方昀蔚为首。”他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凝重。

    “没错,”万庭栖肃然道,“江陵城中那场疫灾,我怀疑也是他们所为。”她犹豫一会儿,又道“只是不知他们所求为何,现在,我们手里也没有足以倒他们台的的证据。”

    “他们策划这件事,据我所知,对半是为了遮掩什么,这江陵城中,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那我们接下来……”

    “探子那边还没来消息,再过一个时辰,我打算亲自出去看看,你先在这儿歇着。”

    “我们一同去吧,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万庭栖眼神执著。

    李景郁闷道:“我的武艺当真那么差么,叫你这般怀疑。”

    万庭栖坚定地点点头。

    李景:“……”

    沉吟许久,他站起来,从室内摆放的木架上取下一块棉布,递给了万庭栖。

    面对对方不明就里的疑惑眼神,他不自然地曲起指尖。

    “你头发上还有水,擦干再走吧。”

    ——

    江陵城外,一座平平无奇的村庄。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田里多是些辛勤的农民,生活索然无味,但也平静。

    直到一阵不和谐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干涸而沉默的土壤。

    “你们这伙刁民!”一个穿着长马褂的男人,身后跟着一群人高马大的地痞流氓,都歪七扭八地站在地头边。

    马褂男手臂高高扬起,不客气地指着面前的人群,颐气指使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让开!”

    “你这老狗,少在这儿装腔作势!”

    拥挤的人群中骤然迸出一声厉吼,震得人耳膜发痛,田埂上站着的高高矮矮的农民纷纷转过头去,面露担忧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是个瘦高瘦高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麻布衣裳,此时,他正对那马褂男怒目而视,毫不退让地迎上了对方刻薄的眼神。

    “哎呦喂,”听了这话,马褂男的两条细细的眉毛陡然竖了起来,紧咬着牙关,伸出去的手指头不住地颤抖,“你是哪里来的小辈?胆敢跟我这么说话!知不知道我是谁?”

    此言一出,底下嘈杂的人群中,瞬间涌现出一股不安的气氛,几个私下相熟的农民聚在一起,神色都有些慌张,不时朝那年轻人的方向看去,却没有一个人敢像他那般直视马褂男。

    “啊呀,大柱这脾气,真是怕人。”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村子里的地都快叫那帮老爷抢光了,态度不横些,他们怎能放过我们的田?”

    “说到这些人我就来气,你说,咱们江陵本就是一山二水三分田的地方,就那几亩地,光种稻子都吃力得很,现在又要开新种物,你说,这哪里喂得饱人啊?”

    “面儿上说得好,种那些新东西,是给我们发财的好机会,可没有吃饭的粮,要那钱有什么用?”

    “我们不卖地,那群老爷就硬买,这叫什么事儿啊。”

    群情激愤中,那马褂男跟名为大壮的男子吵得更凶了,两人彼此对峙着,互不相让,嘴里的唾沫星子溅起三尺高,恨不得将天砸出个窟窿来。

    “刁民,真是刁民!”马褂男长长的脸涨得通红,胡须一抖一抖,显得十分滑稽,“我家老爷买你们的田,是你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

    “狗屁福分,你们这分明是抢地!一亩地卖出去,才给我们那点钱,都不够咱家一年的口粮,你们不是强盗是什么?”

    随着这声怒斥,人群中也逐渐涌现了支持的声音,吵吵嚷嚷,似要掀翻这块地头。

    地间站着的那群凶神恶煞般的几个打手已经蠢蠢欲动,其中一个的手已经伸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引起了众人的惊呼。

    正当一片混乱之际,一道冷光倏然射出,直中那人的手掌,他发出凄惨的哀叫,与此同时,四周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万庭栖放下手,活动了下腕部,面无表情。

    两道人影突然间出现在闹场的前头,很快引起了两拨人的注意。

    几个农民看着那两人不凡的衣着,不约而同地面露好奇,议论声低低地响了起来。

    倒是那马褂男,见了走在前方的那年轻男子,脸上的恼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谄媚到令人作呕的笑颜。

    “裕王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来这荒芜之地?可是有要务安排给小人?”

    他表面嬉笑着搓手,细长的眼睛却到处乱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惶。

    李景轻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合上,指向沸腾的人群,问道:“农耕之际,这里的民众却聚集在此,为何?”

    马褂男额头落下一滴冷汗,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上好的白帕子,擦了擦脸,正要说出些什么来,却被一道怒喝所截断。

    “这老东西要抢我们的田!”那名为大壮的瘦高男子不服气地大叫道,声音之洪亮,把不远处的马褂男吓得一抖。

    “殿下,这……”

    马褂男擦汗的手没骨气地颤着,嘴里支支吾吾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李景温和地笑道:“你先走吧。”

    听他这么说了,马褂男也只能赔着笑脸,就此打住,径直离开。

    人群中静默片刻,忽而走出了一个耄耋老者,由方才据理力争的瘦削男子搀扶着,慢慢走到了李景身边。

    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对方笑眯眯地抢了先。

    “老人家,今日你们聚在这里,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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