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

    云雁水顿住脚步,之前她同师尊隔着碧落黄泉,如今仅是一墙之隔,却觉得更加不敢靠近。

    她想了多种理由拒绝沈偃禾的追问,例如借他眼盲谎称他认错了,话在喉咙滚了一圈,最终被咽到了肚子里。

    她低埋着头,没勇气抬头望沈偃禾高露出朱墙的发顶玉冠,指尖缠绕着红绸,嗓子眼发干,“师尊,我现在似人非鬼,还不能与你相见。”

    透过墙壁,他的声音遥远又模糊,“是不能,还是觉得愧对于我,不敢相见?”

    云雁水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音。她不知道怎么向沈偃禾说明此事,难道要劝说曾经的正道魁首接受了一个魔族女婿吗?

    她深呼吸后,决定如实道:“师尊,我现在的情况可能你有些难以接受,我想等我魂归肉身之后再同你一一说明。”

    “难以接受?是指你同无恶不作的魔头形影不离,亲如夫妻一事吗?”他再次问,语气和缓,但字里行间由不得云雁水半分退缩。

    声调无起伏的一句话如晴天一道霹雳,震得云雁水耳中嗡鸣。她像是个被捉住早恋初阶弟子,手脚发凉满心慌张。

    墙后的沈偃禾顿了顿,见她未答,状似无奈道:“我知你是受形势所迫……”

    面对一向铁面无私的沈偃禾,云雁水深觉自己应该死鸭子嘴硬一下,她张嘴辩解:“虞江生才不是无恶不作的魔头。”

    “……”

    沈偃禾半句话卡在喉咙,无光眸色掀起暗涌。

    她觉得这句话可信度不足,又补充道:“他,……没有师尊你想象中的这么坏。我也并非全然被迫。”

    “弟子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他。”

    “师尊尽管安心养伤,不必为弟子过多担忧,弟子不孝,现在……过得还挺自在的。”

    她的嗓音清亮透明,字字掷地有声。

    脚下灵渠水潺潺,树上飘下几点红,想要随它漂泊,却被卷入清旋,丢了本色。

    沈偃禾第一次觉得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子如此陌生,他们中间的朱墙之远胜过多日前亲眼见她魂灯熄灭,即生与死的距离。

    落花在流水间浮沉,从暗流中滚跃到明面,摇摇晃晃向东流去。

    听见云雁水的再三呼唤,沈偃禾如梦初醒,他闭眼,多种情绪在脑海中你方唱罢我登场。

    云雁水看不到他的神色,她深觉此番话用沈偃禾一贯想法来评判,应担得起‘惊世骇俗,离经叛道’八字。做好了被痛斥的准备,只感到对方停顿了很久,劝诫道:“为师担忧你被有心人欺瞒,以至损人害己。”

    “你意已决,为师也无力阻拦。只希望你顾好自身,不管以后会去何方,别忘了身后还有明辉宗。”

    云雁水心眼酸胀,有违师恩的愧疚压在了她脊背。言不可喻的难受填塞胸腔,她哑口无言。最后只闷声应答。

    “为师很久没有见着你了,听闻翟药老说你停留不了几日,想再看看你。”

    闻言,云雁水站上小板凳,双手撑在墙壁上,低头任他指尖落在眉眼,寸寸描摹她五官。

    沈偃禾目不能视,指腹落在她柔软朱唇间时停住了手。殷红唇脂染上苍白指腹,他浑然不知,缓声轻语:“雁水,我很想你,很想亲眼见见你。”

    沈偃禾自根基受损后,性子比以往更冷,冷得伴他将近十多年的云雁水也看不穿。教导她时比以往更严厉,幸而当时的云雁水早已懂事,不然定要哭闹着下山回云氏。

    只在偶尔闲暇时,忆起过往,用指尖描绘着她的眉眼,在某一日忽地发现自己的弟子早不是襁褓中的婴儿,她已然长大成人。

    两人相处的气氛极少如此暧昧旖旎,听见他的呢喃呓语后,云雁水下意识往后缩,但沈偃禾先一步收回了手。

    她只当他是思念心切,听他又道:“你道心破碎,情窦初开,对身边男子有好感是常理之中。为师不会因此而罪责你。”

    沈偃禾感应到什么,像门侧微微侧头,然后自然地收回眼。

    “他不过是蒙眼云烟,你的一时兴起罢了。等你行动自如后接触更多人,适应了情感变化,才能真正看清你的心意,知晓该为谁停留。”

    师尊这是在告诉她对虞江生的心意浅薄,只是暂时的心动吗?虽说她刚才的辩解很像话本里不听劝的恋爱脑,但她的情意如同一缕心火在胸膛灼灼燃烧,只有她最清楚明白它值几斤几两。

    小声反驳道:“师尊也是无情道修者,怎么就知道如何辨别情意的短或长、真或假?”

    这话多少带点不尊师重道的意味,话一出口,她才察觉,眼前沈偃禾温和俊雅的面容逐渐龟裂,忙认错道:“等我回到明辉宗后,师尊你罚我吧。”

    他终是舍不得罚她,眉间郁结的忧愁像江南的浓稠烟雨,无端叫人心慌。

    ......

    告别沈偃禾后,云雁水从凳上跳下,将手中绸缎洗净,再用灵力烘干。最后执笔重新写下愿望。

    刚停笔,四肢便像被藤蔓缠住般乏力。紧拥着她的虞江生望见红绸上字迹后心坎里的阴郁散了些,又化作担忧和不甘裹着整颗心下坠,不知何时会落地摔个粉碎。

    他不顾云雁水挣扎,吻着她将人抱到了榻上,云雁水别过脸,细密的吻落到了颈侧,甚至带着啃咬。

    “嘶——疼。”他的利齿咬破皮肉,渗出的血珠尽数被吻走。听见云雁水喊疼,虞江生才缓了动作。

    她洇透水红的面色映入眼中,他的醋意稍稍平息,内心的不安却空前扩大蔓延。

    沈偃禾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他想问问云雁水是否真如沈偃禾说的那样被暂时的动心蒙蔽了双眼,又对她即将的回答感到无缘由的恐惧。

    云雁水束发的发带也是朱红色,早上虞江生亲手为她系上的,现在自然由他亲手解了,系在她双手腕间。

    云雁水双手被缚在床头,她满面绯色,喘气道:“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啦?”

    她雪团前最后一层遮蔽物被丢到榻下,虞江生吻得不算轻,留下了不少红印。“你是不是真如沈偃禾所说,对我只是暂时的喜欢?”

    云雁水瞪眼,伸腿踹他。“你偷听我和师尊说话!”

    他长腿微屈,压制住她乱动的双腿,“是你失言在先,趁我不在去见他。”

    “那还不是,我的,愿望掉了。”她的话语被撞得断断续续,用手费力攀着床头解释:“被师尊捡到了。我总不能、为了你欺师灭祖吧,师尊问我、当然得回,啊。”

    “再说,愿望还不是,还不是为了你许的。”

    “你也给沈偃禾许过。”他埋头动作狠厉,憋半天才道。

    云雁水脑海随他动作混混沌沌,半晌后理清思绪,猛然醒悟问:“你小子,怎么对我一言一行,都这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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