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温轻轻笑出声，又抽了两张纸给她了：“好，你讨厌我。”
“你知道为什么吗？”陆妍抬起头，红着眼抽了抽鼻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幼稚，她嗤笑了一声。
原因万种，包括但不限于今天上午这个片子的事。虞温清楚，但她没有接话，等陆妍自己说。
人在情绪到了极点时除了会发泄，还有就是会倾诉。陆妍大概也是太着急，竟然选择她来作为倾诉对象，也不怕被她抓到弱点。
“你运气比我好，出道第一部作品就火了；人气高观众缘好，演技也不差……”
虞温打断她，一时不知道陆妍在夸她还是在说讨厌她的一万零一个理由：“这些你也有，好作品、粉丝、奖项，你都有。”
“有什么用呢？你还不是想要的都能到手。”陆妍哼笑，嘴角向下，说不出来的苦涩。
都能得到吗？
看起来是这样的。光鲜亮丽，美满幸福，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人设，裹挟着她，让她不敢向前，只能踩着让她磨破脚的高跟鞋，大方地站在原地微笑。
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不要低看自己。”虞温拍拍她的肩膀，没再和她说话。起身找门外的苏邂拿回自己的衣服换。
等她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换了个景象。苏邂挑着眉站在试衣间门口等她出来，陆妍在打电话，完全没有刚才那副脆弱的样子。
“什么情况？”虞温把头发拆了，扎得有点紧她头皮绷着疼。
苏邂把手机拿给虞温看，搜索框里写着“陆妍女儿”四个大字，狗仔微博里是四张模糊的图片。
实时评论里闹成一片。
“看着小孩也有五六岁了！”
“爸爸是不是谭归淮！我的CP给我留了孩子！”
“狗仔是不是有病！小孩也拍？！”
虞温抬眼看了看陆妍，她现在情绪稳定，完全没了刚刚那副脆弱的样子，冷静地在威胁电话那头的人：“撤掉，你想办法，不然我就让全世界都知道是你的小孩。”
电话那端大概是答应了，陆妍随便说了两句，就挂断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虞温，眼眶还是红色的，略带点肿。
她弯了弯唇，对虞温说：“不是谭归淮的孩子。”
“不用管我，你保护好小孩。”虞温拉着苏邂准备撤离这里，“早点回去。”
一小时内，方才铺天盖地的新闻八卦营销号禁言，所有人都被管住了手，大名缩写代称全都不能出现。
虞温惊叹陆妍身后那位的速度和能力，这种处理欲盖弥彰，更容易激起大众的逆反心理，陆妍那边出来发声明也是徒劳。
陆妍工作室干脆没有发声明，只是买了几个营销号说是亲戚家的小孩带出来玩两天。信则信，不信拉倒。
谭归淮那边更是不主动往上搭，只当自己时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的。
虞温坐苏邂的车进小区刚好和谭归淮的车迎面遇见，她让苏邂按喇叭，自己则给谭归淮打电话。
“已经到小区里了，就你旁边那个车。”虞温让苏邂停车降他那边的车窗。
谭归淮也降了车窗，问她：“想吃什么？刚好我去买菜。”
“我也可以蹭一顿吗？炖个土豆牛腩可以吗？”苏邂替虞温答话，厚着脸皮凑上去。
“行行行。”谭归淮点点头，又看向虞温，“吃什么？”
“煮个豆腐鱼汤吧。”虞温想喝点热乎乎的暖身子。
“好。回去吧。”谭归淮抬了车窗直开出小区。
虞温带着苏邂回了家，从鞋柜里找了双拖鞋丢在他脚下，让他随便坐：“想喝什么？”
“温水就行。”苏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毫不见外地开了投影，随便找了个电影放。
虞温给他倒了温水，回房间卸妆，洗好脸出来谭归淮也提着菜回来了。
苏邂以前也跟着蹭过一两顿饭，虞温跟谭归淮闹掰以后也没再吃上过，说起来哪有像谭归淮这样的公子哥还下厨房的。
他好奇，跟进厨房里，被谭归淮不客气地揪住打下手。
鲫鱼还是活的，谭归淮让苏邂把鱼杀了去鳞。苏邂大拇指和食指揪住那个透明的袋子口，松手，退一大步出了厨房。
他什么都没好奇。
虞温把头发扎起来进去帮谭归淮，被谭归淮拉着手腕尝凉拌菜的味道。
苏邂站在门口看只觉得晃眼，也没什么太亲密的举动，他们气场天生地吻合，好像厨房里的偶像剧。
谭归淮围着围裙端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苏邂真的要惊掉下巴。
要是他出去说一句那个谭家的少爷是这幅居家的样子，没人能想象，但是这个场景出现在眼前无比和谐。
午饭吃了半个小时，苏邂自觉主动地离开，虞温要去洗碗，谭归淮拉着她坐下，说清洁阿姨今天会来一趟。
墙上投影的电影还没放完，穿着粉色套装的女孩逆着黑色人潮，自信地走上台阶，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客厅暖气很足，虞温看了一会儿，直到开始放演职员表，她昏昏欲睡，枕着谭归淮的肩膀，合上眼睛。
身后暖烘烘的，虞温睁开眼睛，想喝水，目光落在挂钟上，四点半。身上盖着灰色的薄毯，腰上环着一只手，她把手搭在腰间的手上，握着谭归淮的小臂缓慢移开。
她光着脚进厨房喝了小半杯水，又接了一杯回客厅，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继续躺回沙发上，把毯子盖好。
“几点了，温温？”谭归淮低头凑在她颈侧，声音未醒带着鼻音，头发弄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四点半。”虞温觉得有点热，把身下的毯子掀开。
“别掀，你脚是凉的。”谭归淮又把毯子给她盖回去了，他又想起件事，“不是说我去接你吗？还想和你一起买菜。”
“陆妍今天也在电视台，她女儿那件事弄得她有点不舒服，你去了要怎么处理？”虞温原本也想打电话给他让他来接，当时那种情况说不准哪里就是神出鬼没的狗仔，她思来想去还是和苏邂一起走了。
谭归淮没再深问，继续抱着她一起窝在沙发里。
时间还早，想到晚上的硬仗，虞温忍不住提前紧张起来。
谭归淮自然能察觉到她突然绷紧的情绪，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我会处理，你不用把他们当成太重要的事情。”
虞温哪里能因为他这样一句话放松下来，不好的回忆历历在目，她还是不免出一身冷汗。
谭归淮明白她的情绪感知很强，她对信任的人释放善意，希望能得到善意，没被他的家人好好对待，反倒被人搓扁揉圆，有些胆怯。
他抓住她的手：“我会在的，我一定会在的。”
五点半，虞温爬起来简单化了个妆，换了身适合见长辈的衣服，坐在化妆台前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六点二十，虞温坐上谭归淮的车，系好安全带，在路上盘算是不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跳车逃跑。
这个想法仅仅在她的大脑里跑了三秒钟，在她想到飞出去受伤会有多严重的时候，她决定不想了。
车开进谭家的院子，早有人等在门口，待谭归淮将车停稳，就走上前为他们拉开车门。
虞温已经好多年没来过这里，好像没什么变化，她扯扯谭归淮的袖子：“我发型乱了吗？”
“没。”谭归淮认真看了看她，“非常完美。”
佣人把他们的外套挂进客用衣柜，带着他们往里走。谭归淮曲起手臂，让她挽着，带她穿过走廊，抵达客厅。
客厅里人很齐全，谭家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全都在，按照年龄分成组，自谭归淮奶奶去年离世，谭归淮的父亲成为谭家掌权的人。
虞温没亲眼见过谭归淮的父亲，之前偶尔看财经新闻时能看到，亲眼见到更能感受到他在商场浸润多年身上的杀伐气。其他散在四处的都是谭父的兄弟姐妹和各家的小辈，虞温有的见过。
谭归淮先带她去和他的父母打招呼。
谭柏诚难得没在书房处理公务，坐在沙发上和谭归淮的堂弟谈事。曹斐坐在谭归淮二婶身边聊天。
“爸。”谭归淮拉着虞温走上前打招呼。
谭柏诚点点头，看向他身边的虞温。
“叔叔，新年好。”虞温握着谭归淮的手无意识地用力。
“新年好。”谭柏诚也对她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
谭归淮拉着她去母亲面前，他上次和母亲吵过一次架后没再回过家，只淡淡地叫了一声“妈”。
他怕不说什么曹斐会说对虞温不尊重的话，又怕说得太多曹斐被他激得说不好的话。
“阿姨。”虞温怎么也说不出“新年好”三个字，这是她的心结。
曹斐也没什么反应，眼神平滑地扫过她们，又转头要继续聊天。
谭归淮拉着她到旁边小辈的人堆里，跟所有人介绍：“虞温，我女朋友。”
小辈都很热情，大家基本上都认识虞温，谁没追过一两部她的剧，三两句聊下来虞温也算认识了。
最后就是长辈，有几个之前给过她难堪，她记得，但是不知道是谭家的哪位。
“跟我称呼就好。”谭归淮一一给她介绍，她也礼貌地一个个喊过去。
到最后一个富态的女人，保养得很好，看不出来多少岁，虞温被她用眼睛余光看得有些不舒服，还是跟着谭归淮礼貌地叫了一句“三婶”。
“那个，虞……虞小姐，好久不见哦。”谭归淮三婶弯起嘴唇，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她。
“虞温，名字很好记。”谭归淮知道他们的心思，前面没人乱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三婶的性子，特意看戏来着。
他刚刚特意介绍一遍，只不过他们好像没把人当回事，他忍不住敲打一下：“三婶，您近来身体还行吗？年后最好从头到脚做个全身检查。我看您眼睛好像看不见，记性也不太好。”
谭家并没有特别讲尊卑，一群人听着他句句带“您”，内容却不太客气还怪腔怪调的话一时无言。大家都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也重新掂了掂虞温现在的重量。
驳了长辈面子，谭柏诚自然要教训人：“归淮，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谭归淮没答话，人前给足他父亲面子。塔垂了垂眼，脸色很沉。
虞温少见他这么凌厉的样子，后悔昨晚怎么嘴欠就答应要来了，搞得这幅场面，她好像是什么重要角色似的。在这里演主角，她还没这个想法。
她用指甲轻轻扣了扣谭归淮的掌心，让他稍微收着点，再怎么样都是长辈。
“我关心三婶身体。”谭归淮一直没松开虞温的手，感受到她的动作，又加了力，说话没停下，“三婶斜着眼看我，我以为一年不见，三婶眼睛出问题了。”
这些人连他在这里都敢摆脸色，谁知道虞温当初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又是一副什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