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热风吹过,司徒常榆感觉到自己整张脸连同耳朵,都在发烫,心跳也忽然加快。
不是很妙。
她无法再与谢微言平静对视,迫切需要做点别的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于是走到厨房的洗手台边,打算把碗洗了。
匆忙的姿态中满是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微言在她身后眨眨眼,没看错的话,她方才,是脸红了吧?
回过味来,一股剧烈的狂喜从胸膛升起,谢微言单手撑地站起身,快速走到司徒常榆身边,“伤手,我来洗。”
司徒常榆默然,让出位置给他。
“那我先回去了。”
“不行。”谢微言情急之下伸手攥住司徒常榆的手腕,今晚机会难得,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跟她说,怎么舍得让她就这样走。
触手有些凉,谢微言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温水塞到她手里,瞥了眼水池,觉得这个碗也不是非现在洗不可,干脆牵着她回到客厅,按着她的肩膀坐回沙发上。
“你不是没感觉的,是不是?”
司徒常榆捧着杯睫毛忽闪,“什么感觉?听不懂。”
“你比谁都懂。”谢微言瞥她一眼,眼中含情脉脉似装着化不开的蜜意。
未免她支起脖子来看他,谢微言盘腿在她面前的地毯上坐下,这样她比他高上半个头,与他说话时不会累,而他也很喜欢以这样的姿势,去仰望她。
“若是你执钓竿,连饵都不用放,我甘愿上钩。”谢微言尝试去牵她的手,被她拂开。
“男女授受不亲。”司徒常榆冷面无情道。
谢微言挑眉,好吧,不给牵就不给牵吧,他思忖片刻,缓缓开口。
“我是在佛寺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没有人教我什么是喜欢,也没有人喜欢我。所以你问我什么是喜欢,我答不出来。但我知道,我想把你保护得安安稳稳的,事事都为你打点妥帖,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所有我拥有的一切,只要你想要,我都愿意给你。”
“这不是愧疚,是一个男人凭借本能对一个女人表达爱意。你总说我傲慢,总是一厢情愿不问你的意愿,可情之一字,岂是道理能说得通的?你强行闯进我心里的时候,可曾问过我的意愿?”
“上一世旧怨难平,这一世,便用我的一生来偿还,或者……你要我的命吗?”
“不、不必!”
司徒常榆被他决然的神色摄住,心跳如擂鼓,仿佛她说要,他便会立刻结束自己的性命来证明给她看一样,满脑子都是“坏了坏了,美人计升级了”,慌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教她该如何应对男子的告白呀,还是如此强势又热烈的告白。
谢微言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左胸口,珍而重之地问:“陛下,我的真心和臣服,你要不要?”
司徒常榆艰难咽下一口口水,紧张得舔了舔唇,却不知这动作现在对谢微言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的视线都被引到她的唇上,身体也不自觉前倾,周围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
手中的杯子被抽走,她看见他靠过来的脸,看见他微垂的眼睫、薄薄的眼皮和左眼下的泪痣。
呼吸相接,气息纠缠,只差一厘米,他的唇便能贴上她的。
司徒常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恢复清明,她抬手无情地别开谢微言的脸,“坐回去。”嗓音微不可察地颤抖。
“哦。”谢微言身体原地僵了一瞬,然后听话地坐回去。
司徒常榆从暧昧气氛中抽身,有些脱力,稍稍往旁边坐了一坐。
“你刚才问我,三个月过去了,有没有对你改观。”她话刚起头,便见谢微言满含期待地盯着她,“谢微言,是有的。”
谢微言眼神发亮,“真的?”
“真的。”三个月以来他对她颇多照顾和维护,她又怎么会看不见。
“三月之期到了,我可以放下从前的恩怨,和你一笑泯恩仇,从此不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她的心情也释然了些。
司徒常榆就这样停顿下来,谢微言直觉她还有后话,但过了很久她都没再开口,久到他忍不住发问:“没了?”
“没了。”她言已尽,意却未尽。
只是这样怎么够?谢微言当即顺杆爬,“那再给我三个月好不好?试试看我能不能打动你,让你爱上我。”
司徒常榆猛烈摇头,“不给。”
“你怕了。”谢微言坐直身体,微微后仰,眼神炽热而坚定,呈明显的攻击状态。
司徒常榆则偏于防御,双臂交叉环于胸前,冷笑一声,“我没有。”
“那就给我。”谢微言嘴角挂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仿佛在嘲笑她不敢应战。
司徒常榆板起脸,“谢微言,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怎么得寸进尺了,你在怕什么?还是说,其实你早已动心,所以不敢?”
“没有。”司徒常榆义正严辞。
“既没有,你为何不敢?”
“……”司徒常榆语塞,心底的胜负欲熊熊燃烧起来,谢微言还不忘再加把柴。
“试想,要不要心动,掌控权是不是都在你手上?退一万步讲,到时候即便心动,你骗我说没有,我也分辨不出来,于你而言,不是稳赢的买卖?”
司徒常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她就不信,到时她咬死说没心动,还能挖出她的心来看个明白不成?
“给就给。”她自信道,“谢微言,泯恩仇的标准当然很简单,令我心动的标准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应该明白吧?”
谢微言点点头,“的确很难,那你要不要答应我,这三个月,你不能对别人心动。”
司徒常榆下意识想反驳,骂他条件太多,忽而想起什么,整个身体歪向左侧,靠在沙发扶手上,笑得意味深长。
“谢卿,情之一字,岂是道理能说得通的?若是遇到比你更优秀的男子,我又怎么能控制自己是否心动?还是说,谢卿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害怕自己比不过谁?”
回旋镖这么快就打到自己身上,谢微言无话可说,坐姿都显得委屈巴巴。
司徒常榆怕他卷土重来,快速转移话题。
“为何你会在佛寺长大?你的父母亲呢?”
谢微言惨然一笑,“父母亲认为,我是个会为家族带来祸患的灾星,所以把我丢到万年寺自生自灭。”
当初是渡厄和尚为他批的命格,说他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星,导致他被家族抛弃。结果这个大灾星被丢到万年寺,又受渡厄和尚庇佑而长大,这算是因果轮回吗?
谢微言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人要求生,必得自救。
司徒常榆眼神一凝,她本是随意起个话头闲聊,没曾想听到他如此悲惨的身世。
她很早就明白,并不是全天下的父母都天然爱自己的孩子,有些父母的爱是有条件的。就像父皇,她是个公主的时候,父皇并没有多爱她;后来父皇膝下皇子全部夭折,她成为皇太女,父皇就对她疼爱起来。可她幸运在没有父皇,还有母后,母后几乎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全心全意为她打算。
谢微言不如她幸运,难怪他说没有人爱他——佛门清净地,周围都是断情绝爱的大和尚,怎么会有人爱他。
谢微言说完就低下头,像无家可归的大狗,可怜兮兮的,直看得她心里发堵,不由自主伸出手,轻抚他的发顶。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触感,谢微言脖子一僵,缓缓抬头。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过尽千帆,经历甚多,早已不再为自己的身世难过,甚至能轻飘飘说出口而不在心上落痕。
只是没想到,会因此得她眷顾。
谢微言有些恍神,握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脸贴上手背轻轻蹭了蹭。
司徒常榆猛地醒悟,急忙抽手。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两个人睁着大眼睛看着对方,二脸懵逼。
司徒常榆尴尬解释:“呃……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我也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你明白的吧?”
谢微言叹气,“我明白,我明白你一直想打我,此心不移。”
司徒常榆分分钟联想到穿越第一天就赏了他一巴掌的事。
解释不了一点,干脆先发制人。
司徒常榆左手覆在右手手背上,正经道:“谢微言,我必须和你约法三章。”
“我脸皮薄,容易留痕,可否劳烦陛下帮我取点冰块过来冷敷一下?”
又尊称她为陛下了,司徒常榆自知理亏,乖乖去办。
待包着冰块的毛巾敷到脸上,谢微言才道,“你请继续。”
他倒要看看,约法三章是哪三章。
“第一,不可以在镜头前与我太过亲密;第二,不许对我动手动脚,就像刚才那样。”
总是想牵她手这样那样,不行。
“第三呢?”
“第三暂时没想到,先搁置,等有了再加。”
司徒常榆很认真,因为她不想在综艺里营业CP,引发各类嗑糖行为,导致粉丝太激动、热度太高。她并不想留在娱乐圈,因此也不想在镜头前表现太多。
谢微言举着毛巾,缓缓从地上起身坐到她身旁的沙发上,一脸不怀好意,“怎么样的距离算亲密?”
司徒常榆腿边的沙发深陷下去,谢微言逐渐贴近,问她:“这样算吗?”
司徒常榆退无可退,上半身都被压弯,指着他右脸威胁:“你是不是想让这半张脸也体验一下冰敷的快乐?”
谢微言把脸悬停在离她一寸左右的位置,瞥一眼她暗暗用劲的腰,憋笑道:“我是好心,既要约法三章,自然要有可参考的标准,我才好照章办事。”
司徒常榆眯起双眼,发射出不悦的信号,伸出手指戳在他锁骨位置,逼着他往后退。
“以我的标准为标准,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谢微言简直爱惨了她发号施令时的骄矜模样,顺从接话,“好,你要我活我便活,你要我死我就死。”
司徒常榆瞪他一眼,飞快跑回自己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