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连着两日宋砚都没能见到杨青墨,繁忙的政务让他抽不出身,每天夜里走到杨青墨所在的寝殿门口,都只有那圆脸婢女对自己说:“杨姑娘已经睡下了。”

    他想进去看看她,可又有些胆怯,害怕自己再控制不住激烈地情绪,害怕她幽怨惊恐的眼神,更害怕她再说出要离开自己的话。

    罢了,他想,左右不过两日,她就不会再离开了,他有自信能让她看见自己的努力,让她能对自己多一些依靠。

    年关将至,各地官员也纷纷进京,汇报所辖区内一年来的情况,宋砚上午是例行的朝会,下午则分批接受地方官员的觐见,晚膳后则需要把积压一整日的折子批阅完成。

    雪还是下个不停,把黑夜映地发白,恍惚间分不清是深夜还是拂晓,御书房却灯火通明,宋砚执笔飞快地批阅成堆的奏章。

    王全端过一碗热热地姜茶,劝道:“殿下,明日就要举行典礼,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过是个典礼而已,登基之后,这些事还不是得一一处理”宋砚头也没有抬,翻开了另一本奏章,飞快扫了一眼,拎起它来,嘲弄道:“这是今晚第十二封反对立后的折子了,太后可是吃准了这些言官那迂腐却自以为高洁的性子。”

    说完,伸手便把那封折子甩在一边,接着拿起下一封折子摊开来看。

    王全将被扔掉的折子捡起来放在一旁,又问:“殿下今晚可要去看看杨姑娘?”

    听到这话,宋砚写字的手顿了顿,直到朱红色的墨迹晕染开,他才抬起手,淡淡地说:“不去了,终归是明日一切都要尘埃落定。”

    太后深夜突然到访东宫,是杨青墨没有想到的,她本以为太后会在大婚之后再借机发难,让她彻底成为宋砚的污点从而收揽人心重新掌权,可她偏偏在大婚前一日的夜间前来,让杨青墨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后似是能洞察人心,她免了杨青墨的礼节,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个聪明的,你应该知道我不希望你成为皇后,如果你能选择放弃那么一切都好说,你父兄的罪名我也有法子洗脱。”

    杨青墨挺直了脊梁,回道:“民女父兄是否真的有罪,太后娘娘自然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何谈洗脱二字?至于后位,如今我父兄下狱,我被软禁,我还能做什么选择呢?”

    太后笑的慈祥极了,她附身握住杨青墨的手,口气像是和自家孙女说话一般和蔼:“只要你愿意配合,我自是有办法让你远走高飞。”

    杨青墨先是一愣,随后警觉地抽出手,问:“非是民女信不过娘娘,可如今我父兄罪名还未洗脱,我此刻若是走了未必没有畏罪潜逃的意思,我自幼读书,外祖、父母、兄长皆教育我要做个堂堂正正铁骨铮铮的人,我宁愿在大牢里一遍遍伸冤,也不愿背着罪名苟且。”

    “我就喜欢你们读书人的气节”太后的笑的更夸张了,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她伸手招来福嬷嬷,拿出一张纸递给杨青墨,接着说:“可是杨姑娘你要知道,被人赞颂的气节,往往在那个人死后才最高尚。喏,这是你哥哥的认罪书,你看看。”

    认罪书?杨青墨一脸怀疑地接过那张纸,紧接着她吃惊地瞪大双眼。

    映入眼帘地不仅是熟悉的行书,还有大团混乱的墨印、力透纸背的笔锋以及星星点点已经暗红发黑的血迹,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实在难以想象,如松竹一般的哥哥是如何受到折磨,又是如何被人逼迫写下这样的认罪书。

    太后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但她用心已经昭然若揭——你看,再硬的脊梁我也能生生折断,再高洁的君子我也能让他身陷泥潭。

    “这封认罪书你哥哥能写,你父亲肯定也能写,不过眼下它还在我的手上,如果你答应我离开这里,我现在就可以当着你的面,把它烧了。”太后说。

    过好半晌,杨青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若等你上位再把你弄下来比不过一开始就安插好自己的人来的方便,我兰家这一辈没有什么顶得起事的人,唯有静芝是个能用的,想要保住兰家的地位,静芝必须是皇后,且要名正言顺,统领六宫。后面要费力气的事多得很,能在你这里少浪费些精力那是再好不过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太后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出了缘由。

    杨青墨笑了,她笑自己心比天高到头来却只是案板上的鱼肉,有罪还是无罪,不过是上位者勾勾手指的事情。

    “时候也不早了,你若是同意,天亮之前我会让人带你出宫,必须得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等静芝坐稳了后位,你父兄的罪名自会洗脱。如若你不同意,你远在淮扬的兄长只怕是要畏罪自杀,死无罪证了。”太后手里捻着佛珠看向杨青墨,等着她的回答。

    杨青墨愣了半晌,终是下定决心,对着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回道:“民女替杨家谢太后恩典。”

    宋砚接到太后去东宫的消息后便扔下朱笔急匆匆往寝殿赶,一路上王全举着伞根本赶不上,只得任他雪中狂奔。

    于是,满头白雪的宋砚就这么猛然出现在杨青墨的眼中。

    “殿下。”她柔声唤着,起身迎上去。

    宋砚鼻头冻得通红,因奔跑而发热的身体将身上和头上的积雪融化,头发、衣裳都湿漉漉的,还有他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我听闻皇祖母来过,她可有为难你?”宋砚问着,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又担心自己的手太凉将寒气过给她,手指在袖子里弯曲了几下,胳膊终是没有抬起。

    杨青墨摇摇头,糊弄着:“太后娘娘不过是来敲打我几句,话虽不好听但我感觉她眼下也没什么办法。”

    宋砚点点头,而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还生气吗?前两日我着实有些失控,吓着你了,我很抱歉。”

    杨青墨依旧摇摇头,这次没有说话。

    宋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微微俯下身子双手握住杨青墨的肩膀,句句真切:“我着实无法忍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就连想到这种可能,我都觉得自己要疯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都过去了,殿下。”杨青墨将他垂在眼前的发丝别到耳后,目光满是缱绻的眷恋。

    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她在心里说着。

    杨青墨的眼神让宋砚彻底沦陷,他好像飘在了云端,四周全是快活的气息,他笑了,是这么多天来他头一次发自内心的喜悦。

    杨青墨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只想哭,但她不能哭,她强忍着眼泪,踮起脚尖,在宋砚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羽毛般的亲吻。

    “早些休息吧,殿下。”她说。

    “你也早些休息吧,过了明天,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任什么事也不会把我们分开。”宋砚说完没忍住,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杨青墨就这么看着宋砚的背影走出屋门,走进雪中。

    忽然,她不顾衣着单薄,提起裙摆就冲到大雪中,然后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了宋砚。

    大雪很快染白了她的头发、她的眉梢,宋砚回过身,一脸惊喜却又担忧地看着她。

    “殿下,你看,我这也算与你共白头了。”杨青墨抱着他,声音有些闷闷的。

    听到这话的宋砚放声大笑,他抑制不住心里的雀跃,伸手揽着杨青墨的腰将她抱起来,在雪地里转了好几圈。

    “今日也好,明日也罢,每一生每一世,我都要和你白头偕老,永远不分开。”宋砚把杨青墨抱在怀里,缠绵的情话一句接着一句,句句真诚。

    杨青墨吸了吸鼻子,逼回了眼泪,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你就穿这么点会着凉的,快进屋去吧!”宋砚理智回拢,催促她快点回去休息,又吩咐王全让膳房准备姜茶。

    杨青墨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屋内,关上屋门,眼泪再也止不住。

    两个时辰后,太后身边的丁嬷嬷带着几个年轻的内侍和婢女,以及打扮成婢女模样的兰静芝来到了东宫寝殿。

    “杨姑娘,准备好了就动身吧,天就要亮了。”丁嬷嬷催促。

    “我已经准备好了,走吧。”杨青墨已经换好了内侍的衣服,头上戴着尖顶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大半张脸。

    兰静芝看着眼前穿着内侍衣服依然亭亭玉立的可人儿,心里有些惋惜,若非利益冲突,她也不想和杨青墨站在对立的一面。

    她开口,对杨青墨说:“杨姑娘,一路保重,后会无期。”

    杨青墨也看着眼前温婉娇美的女子,回道:“多谢兰姑娘好意,你也多保重。”

    然后,在丁嬷嬷的催促下快步走了出去。

    有丁嬷嬷领着,一路上基本没人阻拦,只有到宫门口的时候,被新来的侍卫拦住了。

    “什么人,今天是大日子,这天都要亮了往外跑什么?”

    “这位兄弟,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丁嬷嬷,奉命出去办点事儿。”丁嬷嬷道。

    “什么事?我们没接到报备,你后面又是些什么人?”侍卫问。

    正说着,侍卫的长官走了过来,看见是丁嬷嬷,连忙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哟!丁嬷嬷,您这是去哪儿啊?”

    “我奉太后娘娘之命出去办点事,你们这新来的小兄弟还挺仔细啊!”

    听得丁嬷嬷话里有话,长官赶忙赔罪:“对不住对不住,这是新来的小家伙,有眼无珠不知道您老人家的身份,您大人有大量,别太计较,别捅到太后娘娘面前去,算我求您了。”

    丁嬷嬷看了看天边已经泛白,赶忙挥挥手,说:“行了行了,快放我们出去,耽误了太后娘娘吩咐的差事有你们好看的。”

    长官赶忙招呼人放行,临了还狠狠敲了一下那名侍卫的脑袋,杨青墨也跟着队伍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丁嬷嬷带着人七拐八拐,最终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小道,道边停着一辆马车。

    “杨姑娘,这车会带着你去城外,出了城你想去哪里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的差事完成了,我们就此别过。”丁嬷嬷说。

    “青墨谢过太后娘娘。”杨青墨福了福身,在丁嬷嬷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刚一掀开车帘她就愣住了,里面还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身影——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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