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

    上巳节很快便至,果然亦如前世一般,崔皇后于芙蓉园设下上巳节春宴,邀一众官员携官眷赴宴,踏青游玩。

    上元节过了没多久,盛璟便回了苏州处理事务,谢玉荷又因身子不适留在家中休养,故而此番是由盛辙骑马领着乘车的盛宝珠。

    前世的春宴当日,盛宝珠身穿的是橙色圆领袍,方便和几个交好的贵女打马球。因此崔姝妍被人发现衣冠不整时,她并未在场,而是在宴席结束之后才略有耳闻。

    到了这一回,盛宝珠打定主意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崔姝妍,这样……总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吧。

    她正思忖着,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挑开车厢侧窗的帷幔往外一瞧,竟是路上巧遇了崔家的马车。

    车前,盛辙坐于骏马之上,正与人拱手寒暄,而他寒暄的对象便是中书令崔沨。

    如今的朝廷隐隐分为谢家与崔家两党,当然也有一些朝臣并不算作其内,或是左右摇摆,或是作壁上观,或是不屑此等结党营私之事。至于盛辙,商贾出身,最讲究处事圆滑,如今又得皇帝欢心步步高升,自然是两边都不得罪。

    即使盛家颇得圣上荣宠,但毕竟根基浅薄,又是商户出身,在长安城里这些世家门阀的眼里,多少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崔相是皇后的兄长,如今也四十有余,身着紫色官袍,身居高位却不似有些同僚大腹便便,反倒端正儒雅,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即使心里再不屑一顾,崔沨依旧秉持着良好的修养,面带矜持笑意,颔首与盛辙见礼。

    盛宝珠又望向崔相身后的马车,里面估计就是崔家女眷了。

    正巧也有人掀起车缦朝外打量,显露出车厢内的光景,盛宝珠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内的崔姝妍。她垂着眸,略微侧身,似乎在听别人说话,依旧是天水碧的衫裙,搭着月白色披帛,脖颈修长,如同青釉梅瓶一般静默温润。

    崔姝妍似乎察觉到了打量自己的视线,一抬眼,恰巧对上了盛宝珠的目光。

    这样毫不遮掩的打量实在冒犯,崔姝妍感到了些许不悦,不着痕迹地蹙了眉,却见对面盛家娘子忽而弯了眉眼,唇畔漾起灿烂笑意。

    她不禁一愣,又见盛家娘子朝她眨了眨眼,随即放下车缦,隔绝了二人视线。

    “七娘,怎么了?”

    身旁人察觉到她的异样,于是询问。

    “没什么,”崔姝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了一句,“被春花迷了眼。”

    -

    芙蓉园位于曲江池南岸,临近长安,占地三十顷,仙山楼阁,无尽风光。

    有内侍来引路,官员与女眷分行,盛宝珠跟着夫人娘子们入内。

    与盛家交好的夫人娘子也有不少,谢玉荷不在,盛宝珠不得不打起精神,独自应对这些寒暄。她受到阿耶和阿娘的耳濡目染,在珍馐阁打理事务的这段日子也学得了几分长袖善舞,只是一边和这头的夫人娘子们闲聊,一边还要注意那头的崔家女眷,这让她难免有些应接不暇。

    好在没过多久,襄阳公主便身穿豆绿色的衫裙,脚踩着青石板路,欢快地跑过来了。

    襄阳公主身份尊贵,便也不必曲意逢迎,短暂地与那些夫人娘子们寒暄了两句,便不由分说地拉着盛宝珠离开。

    盛宝珠问:“急急忙忙地找我何事?”

    “走走走,”襄阳公主挽着她的胳膊,“陪我去找个人。”

    盛宝珠又问:“找谁?不会是王司直吧?”

    见襄阳公主难得的扭扭捏捏、期期艾艾模样,她挑了挑眉,还真让她猜中了。

    “不行,”盛宝珠瞧了瞧崔家女眷的方向,崔姝妍还在那里,于是她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襄阳公主一脸委屈:“为何?你不愿意陪我去?”

    盛宝珠叹了口气,思索再三,还是将自己心中顾虑告知与她,只是并未言明是自己前世所闻,而是一个梦境。

    襄阳公主听完不禁陷入沉默,这不是盛宝珠第一次这样说明自己的梦魇,仔细想来,确实有一些与后来发生之事吻合,譬如太子会在前往道观途中身受重伤。只是到底是预知未来,还是仅仅只是巧合,襄阳公主不得而知。

    眼见盛宝珠忧思过重,襄阳公主宽慰道:“崔七娘会衣冠不整地与外男共处一室,不是醉酒便是被人所害,那也要等到宴间用膳之后,你眼下即使是寸步不离也没什么用。”

    她又吩咐自己随侍的宫娥,吩咐她去找人暗中提醒崔淑慎,但不要讲明是她二人所托。

    “宝珠,崔家眼高于顶,谢家又和崔家向来不对付,你若是贸然过去相告,他们不仅不会听,反倒会觉得我们有所预谋。”

    盛宝珠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是……我不相信崔七娘会做出在宴间衣冠不整地与外男共处一室这样的事。即使她真与情人私下相会,也不该受那样的折辱,名誉尽毁,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宝珠,放心吧,”襄阳公主拍了拍她的肩,“有人暗中提醒,崔淑慎会有所防备的。”

    听到她这番话,盛宝珠叹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襄阳公主继续拉着她去寻意中人,终于在紫云楼前的连廊处瞧见了王司直的身影。

    今日春宴,王司直依旧是一袭深绿官袍,只是现下身旁却多出一抹朱红。身形颀长削瘦,身着朱红长袍,蹀躞带勾勒出腰身,竟是李存珩。

    盛宝珠讶然出声:“太子殿下?”

    两人循声望来,襄阳公主雀跃的神色化作讪讪笑意:“二、二哥……好巧,哈哈。”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去寻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却正巧遇到兄长更尴尬的事情了。

    王砚之谦恭地行礼:“公主殿下,盛娘子。”

    李存珩施施然走下连廊,眸色平淡:“巧合?”

    襄阳公主望了望天,随即眼珠一转,毅然决然地将盛宝珠推了出去:“不是巧合,是宝珠非要来找二哥的。”

    盛宝珠瞪大了双眸,一时间不知该赞叹于她的反应之快,还是该指责她重色轻友。

    李存珩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盯着盛宝珠,重复着襄阳公主的话:“非要来找我?”

    “对,”不待盛宝珠开口解释,襄阳公主立即抢话,“宝珠应当是和二哥有要事相商。”

    她说得一本正经,只是面上止不住地和盛宝珠使眼色,希望盛宝珠能支开自家二哥,好让自己能和王砚之单独相处片刻。

    盛宝珠心中叹了口气,只怕阿玖是铁了心要嫁给王砚之,日后……希望真能与上一世的发展不同。

    她认命似的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襄阳公主的说辞。

    两人的心思都在李存珩眼下一览无余,他眸中划过一抹笑意,颔首道:“好,那我们便去曲江池边走走。”

    他话语一顿,眸中笑意便如曲江池水一般流淌到她身上:“听听盛娘子有何要事要与我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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