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

    李存珩虽身为太子,却不得圣上欢心,甚至还要面对虎视眈眈的其余意图夺嫡的皇子,最常见的功课恐怕并非六艺,而是察言观色。

    盛宝珠并不奇怪他看出了自己的担忧,但仍是为此感到些许惊慌。

    于是她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不都看出来了吗?”

    李存珩闻言不禁莞尔,略偏过首,话语里带了几分揶揄打趣的意味:“看来宝珠并不需要大夫,不妨跟我来。”

    说着,他脚步不停,却并不往正厅走,而是拐了个方向往那一片杏林去了。

    盛宝珠抿了抿唇,还是跟了上去。

    早春的杏花犹如烟霞缀于枝头,偶有轻风拂过便落了满头满身。

    李存珩站定,示意她看。盛宝珠循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还是方才那座亭子,能看见其中的松绿色与嘉陵水绿的身影。正值杏花盛开的时节,自然也有其他前来赏花的人,只是这一处相对偏僻,竟鲜有人至。

    “这个位置……还真是妙啊。”盛宝珠有些惊讶地喃喃说道。

    盛宝珠今日恰巧着了桃夭色的衫裙,挽了胭脂色的披帛,仿佛能隐于杏花之中。偏偏她眉眼明媚,额上花钿艳丽,更像是奇闻异志里杏花幻化而成的精怪。

    李存珩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眼底是隐秘克制的欲/望,却尽数在盛宝珠望过来的一瞬间化作融融春意。

    “现在宝珠可以将心中顾虑告知于我了吗?”

    盛宝珠没有察觉他的变化,垂着眸思忖半晌还是说道:“只是……只是担心阿玖罢了。”

    “担心王砚之并非良人?”

    盛宝珠突然想起,前世襄阳公主的驸马是新帝敌党,这才身陷囹圄,怎么如今反倒……她想了想方才李存珩与王司直交谈,并不像是敌对之人啊。

    她犹豫了片刻,反问李存珩:“殿下觉得呢?”

    李存珩并不立即回答,只是望着盛宝珠,眼眸中染上似笑非笑的意味:“宝珠不是答应过我了?”

    盛宝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的称呼,期期艾艾:“玉、玉衡。”

    李存珩勾起唇角,这才答道:“我与他也不算熟识,只是近日来因大理寺的事务才有所接触。”

    他又道,“王司直这个人,确实固执守旧,不知变通,但太原王氏的家教,你还是可以放心的。”

    平日里阿耶回家之后也会同她们提及朝堂同僚,但那毕竟只是偶尔,盛宝珠对这些朝廷官员并不了解。至于前世她久居深宫,对于朝堂之事更是知之甚少。只是从李存珩这番话看来,他对王砚之的印象还不错?

    那为何后来王砚之会在朝堂之上与新帝公然作对?又或许……这个王砚之根本就不是前世的襄阳公主驸马?

    前世襄阳公主的驸马是病逝于牢狱之中的,虽然不知是真的因病而逝,还是其他人为的缘故。她不想阿玖再经历一遍前世的事情,可出身太原王氏的适龄郎君那么多,她又要如何确定那位驸马到底是不是王砚之呢。

    盛宝珠不免有些茫然,自从前往道观途中遇到流匪,她并未像前世一般要求太子娶她之后,很多事情便与前世有了不一样的发展。

    正思忖着,鼻尖的檀香气息变得浓郁一些,原来是李存珩凑近了她,伸手拂去她肩上落花。

    隐约的檀香气味萦绕周围,盛宝珠心里“咚”地一声,惊觉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过于近了。她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却听见李存珩轻声道了一句“别动”。

    李存珩的身量本就比她高出不少,投下的阴影几乎可以将她罩住。盛宝珠一时间心如擂鼓,双颊的热意逐渐攀升,染成了烟霞之色。

    “好了。”

    她一抬眼,李存珩修长的指节拈着掉落的杏花花瓣。

    他后退一步,也看清了盛宝珠的染上绯色的面容,双眸若一池秋水,几乎要溢出来。李存珩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神色,淡淡道:“唐突了。”

    盛宝珠摇了摇头,指尖掐住了掌心,告诫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

    掌心的疼痛让她的心绪渐渐平复,盛宝珠看了看天色,说道:“快到开宴的时辰了,我和阿玖便先回去了。”

    李存珩颔首,面上笑意如旧:“好。”

    盛宝珠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转身往凉亭去,没有发觉他眸中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沉重。

    盛宝珠款步行至凉亭旁边,只见襄阳公主与王砚之仍在亭中,不知在闲聊些什么,只是多数时候是襄阳公主在问,王砚之在答。

    她重重地咳了一声,引来二人注意,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时辰快到了,我们赶紧回去罢。”

    襄阳公主欲言又止,看了看王砚之,又瞧了瞧盛宝珠的眼色,只好委屈巴巴地说:“好吧。”

    王砚之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闻言只是谦恭地叉手行礼。

    盛宝珠回了礼,挽着襄阳公主往正厅走。

    襄阳公主问她:“有什么事吗?”

    盛宝珠叹了口气:“阿玖,男女之事急不得,我怕……我怕你将人家吓跑了。”

    “真的?这么明显?”襄阳公主瞪大了眼睛,又道,“实话告诉你吧,那日宫宴我就看上他了。”

    见盛宝珠一脸疑惑,她又道:“就是我和表哥打雪仗害你摔倒那次,王司直也在。”

    盛宝珠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位原本和谢乐言交谈的官员?”

    她还记得,那人似乎是身着深绿色官袍。当时没有看仔细,如今想来,确实是他。

    “我本以为他是去岁才登科的士子。”

    襄阳公主眨了眨眼,显出娇俏神色,语气轻快地说道:“他是去年的探花郎。”

    盛宝珠长长地“哦”一声,笑着睨了她一眼。

    两人笑笑闹闹回到正厅,正好是开宴的时辰。

    用完膳便是娱乐百戏的时候了,此次新平长公主生辰宴邀的除了长安城内的官眷贵女,便是年轻的士子文人,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此时正值早春,池中自然没有荷花,近日天气渐暖,虽然乍暖还寒时候,但池中浮冰堪堪消融,便有人提议去芙蓉池赛舟以作娱乐。新平长公主素来深居简出,但也乐于这些热闹,应允之后命人去筹备赛舟之事。

    本朝风气开放,并不太在意男女大防,于是制签的婢女便将有赛舟意向之人的名讳竹签放在了一起打乱。

    盛宝珠兴致缺缺,因此并未参与,身侧的襄阳公主倒是跃跃欲试。

    她一回头,察觉到盛宝珠的异样,不禁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盛宝珠想了想,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摇了摇头:“没事,你去吧。”

    有几只小船泊在岸边,组队的人选很快确定好,两人一组。

    盛宝珠立在不远处临水的廊下,望着几人前去赛舟竞渡。在场的人她大多认识,比如同乘这一只小船的便是陈王和崔淑慎。

    这么巧?

    盛宝珠略微蹙起了眉,难道他们二人是因此结缘?可是……阿玖不是说崔皇后中意崔姝妍做宸王妃?

    虽说是赛舟竞渡,但本就是娱乐,因此池中赛舟的氛围并不焦灼,有几只小舟上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闲适。

    忽而空中飘起了雨丝,岸上围观的人群纷纷避雨。有小舟率先达到目的地,她定睛一瞧,正是陈王与崔淑慎。

    崔淑慎似乎有些着急避雨,船还未停稳便连忙上了岸,只是在她踏上岸边的一瞬间,或许是过于湿滑,脚下不稳,身形一晃,竟是“噗通”一声跌进了池里。

    岸边的人群传来几声惊呼,这样春寒料峭的时候,被这样冷的池水一浸,几乎要将人冻僵的。

    “娘子不会凫水呀!”

    崔淑慎的贴身侍女一直站在岸边朝那处看,见此情景不禁大喊起来。

    不待岸边的婆子下水,离崔淑慎最近的陈王已经跃下池子,将她救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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