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

    盛宝珠更衣之后又回了清辉阁,众人正在殿内观赏百戏。她在平康坊见得多了,便也没什么兴致,只是陪着阿娘闲聊。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盛宝珠困得眼皮直打架,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的时辰,忙不迭乘上马车回了盛家。

    转眼到了二月,积雪消融,春寒料峭。

    清明前恰逢新平长公主生辰,公主府向各家贵女递了帖子,邀众人前去生辰宴。

    新平长公主是渔阳县主的母亲,盛宝珠突然想起许久未见过渔阳县主了,即便是上次宫宴也不过匆匆打了个照面,跟着众人一起寒暄几句。

    彼时盛宝珠正坐在窗边敲核桃,靠在美人榻上的襄阳公主闻言一个翻身坐起,挑了挑眉,问:“你不知道?”

    这是襄阳公主要与她说一些奇闻轶事的惯常开场,盛宝珠放下手中的小铜锤,做出洗耳恭听地姿态,示意她说。

    襄阳公主在自己的寝殿里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她盘腿坐在榻边,手肘撑着膝盖,以手支颐,说道:“渔阳和你为了……为了我二哥,打架落水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这个你知道吧?”

    盛宝珠作为当事人,哪有不知道这个的道理,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新平姑姑正急着给渔阳定亲事呢,”襄阳公主换个姿势,将腿放下,双手撑着榻沿,“听说此次生辰宴,长公主府还邀了许多青年才俊,甚至包括了今岁赶考的士子,我估摸着是打算给渔阳相看未来夫婿呢。”

    盛宝珠恍然,前不久春闱刚结束,此时还未放榜,自是有许多来京城赶考的士子。她忽而心中一动,那么多进京赶考的举子,总会有家境普通的吧?长安物价这么贵,或许可以借此机会结识一些寒门子弟,以银钱资助,然后让人入赘盛家呢?

    那此人今年必定不能考中进士,否则怎么会答应入赘,她这般想着,觉得有些头疼。前世的这个时候,宫中已经下旨赐婚,她满心满意等着嫁入东宫,哪里会在意这些。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襄阳公主疑惑地问道。

    盛宝珠又拿起小铜锤敲核桃,一边敲一边答:“不知道今年的进士都有谁。”

    襄阳公主惊讶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歪了歪脑袋:“你也有这个心思?”

    刚说完,她摇了摇头:“不行,我表哥不会答应的。”

    “你说谢乐言?”盛宝珠见她点头,又问,“和他有什么干系?他也想找个士子入赘?”

    襄阳公主被她气了个倒仰,趿拉着绣鞋快步走到她面前:“到底他是呆子还是你是呆子?”

    盛宝珠眨了眨眼:“什么?”

    襄阳公主望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道:“谢晏心悦你。”

    盛宝珠不禁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你当初说让谢晏入赘盛家的话,竟然是认真的?”

    “当然了,”襄阳公主眸中显出几分不满,“我都看出来了,你还没看出来。”

    她眯了眯眸子,俯身离盛宝珠的面容越来越近:“难道……你还是喜欢我二哥?”

    盛宝珠没由来的一阵心虚,还是摇了摇头。

    原先她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不过是为容貌所惑,痴缠多年,后来不惜挟恩图报,也不过是为了太子妃之位。那点子肤浅至极的心思早就在冷居东宫的时间里消磨殆尽,如今她只想与家人安稳度日。

    至于现在,确实没有如同前世一样发展。宫中没有赐婚,她也就没有坏了李存珩和顾菱的姻缘,自然也就不会迁怒于盛家了。

    襄阳公主又蹙起眉头,有些纠结地道:“可是我二哥对你……确实不一样。”

    她和李存珩相处得不多,很少见到他与人关系亲近,遑论那日盛宝珠摔倒,李存珩竟然会揽住她,还因此受了伤。

    “我对太子殿下是对兄长的敬慕之意,”盛宝珠说这一番话已是驾轻就熟,直接脱口而出,满脸真诚,“或许殿下也就对我有了对妹妹的爱护之意。”

    襄阳公主白了她一眼,怎么没见李存珩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多加爱护。

    “罢了,”她在案几另一边坐下,伸手去拿盛宝珠敲好的核桃,将里面的核桃仁拣出来丢进嘴里,“你们的事情太复杂了,我不明白。”

    盛宝珠却突然想起,襄阳公主出降便是今年秋天的事了。她只知道,襄阳公主的驸马出身太原王氏,却不知是不是今岁登科的士子。

    她又敲好一只核桃递过去,看着襄阳公主眉眼弯弯,心中一声叹息,不知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

    清明前后总是会暖和一些,人们脱去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轻薄一些的春衫。

    到了新平长公主生辰宴那日,盛宝珠早早地梳洗打扮好来到院前,跟着谢玉荷乘马车前往长公主府邸。

    新平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自然备受宠爱,府邸几乎占了半个永兴坊。马车慢悠悠地行至公主府前,此时已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赴宴的女眷。

    公主府的侍从替她们引路,行过花厅连廊,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里是芙蓉池,那边是杏林,”又指了指西边,“往那处去是马球场,还有梨香院,今日长公主殿下会在此处设下百戏供各位贵人观赏。”

    盛宝珠跟着众人前往主厅,见到了坐在上首的新平长公主,一袭青莲色的衫裙外罩着深紫大袖衫,金丝绣成的团花纹路显得端庄矜贵。新平长公主的身子不算太好,很少出席各种宴会,因此盛宝珠只见过她寥寥数面,也没什么印象。

    新平长公主身侧立着渔阳县主,她今日也着了一身雪青的衫裙,面容清秀,神态恬静,与盛宝珠以往见到的判若两人。

    贺礼在进门时便已交给长公主府的管事,谢玉荷携了盛宝珠行礼,口中称贺。

    新平长公主坐在主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盛宝珠一番,唇畔浮起笑意:“盛家娘子果真不负花容月貌的名声,夫人生得一位好女儿。”

    盛宝珠在长安的名声可不单单是貌美,还有粗俗无礼、嚣张跋扈之类的,简而言之便是绣花枕头。

    谢玉荷笑了笑,还是客气地说道:“长公主谬赞,渔阳县主也很好。”

    待到下一位夫人携着自家女儿来见礼,谢玉荷和盛宝珠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远处便是谢家女眷,这并不奇怪,虽然新平长公主与崔家走得更近,但她与江陵郡主毕竟同出自皇室,论起来是堂姊妹的关系。不过江陵郡主并没有来,而是由谢晏与谢家其他几房女眷“将心意带到”。

    谢玉荷自去与众位夫人寒暄,盛宝珠远远地看见襄阳公主立在池边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盛宝珠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冷不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果不其然瞧见她转过身一脸惊恐的模样。

    盛宝珠对于此事乐此不疲,偏偏襄阳公主每回都能被她吓到。

    她噗嗤笑出了声:“你在找什么呢?”

    “我……”襄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正好,你跟我一起去。”

    说完便拽着盛宝珠往东边走。

    “哎,”盛宝珠有些无奈地跟着她走,看着她继续东张西望,“你到底在找谁?”

    很快她便知晓了答案,襄阳公主拉着她往东走了一会儿,终于在连廊下停住了。

    盛宝珠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如云霞般的杏花林旁是一座凉亭,亭中正立着两个人,似乎在交谈些什么。

    其中看得清面容的人身着松绿色圆领袍,身姿挺拔,恰如松柏,端方雅正。

    襄阳公主理了理嘉陵水绿的衫裙,挽着盛宝珠磨磨蹭蹭地上前,似是赏花路过一般。

    那身着松绿色圆领袍的郎君果然见到她们,止住话语,朝她们叉手行礼。

    襄阳公主佯作才发觉他们的模样,“哎呀”了一声,笑道:“王司直,好巧。”

    盛宝珠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这位王司直不会是出身于太原王氏吧。

    她正思忖着,与王司直交谈的那人转过身来,嗓音轻快:“确实巧得很,六妹。”

    竟是李存珩。

    他今日着的是月白色常服,腰间系的并非蹀躞带,而是一条玉色宫绦,映衬着身后的杏林,亦是温润如玉。

    李存珩说的是襄阳公主,望着的却是盛宝珠,莞尔道:“盛娘子,别来无恙。”

    盛宝珠愣了愣,身旁的襄阳公主已然行了一礼,她连忙跟上:“殿下……别来无恙。”

    “我来介绍一下,”襄阳公主说道,“这位是鸿胪寺盛少卿府上的娘子,这位是大理寺的王司直,太原王氏的七郎君。”

    这话像是敲核桃的铜锤般锤了一下盛宝珠的心,太原王氏,难道那个病逝于牢狱的驸马就是他?

    盛宝珠一时间有些慌乱,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意,与王司直见礼。她现在只想拉着襄阳公主离开,连忙说道:“我有些不大舒服,阿玖,我们回去吧。”

    襄阳公主正含羞带怯地与王司直闲聊,闻声欲言又止,面露担忧之色:“真的吗?那我们先回……”

    不待她说完,李存珩打断道:“我送盛娘子回正厅吧,那里应该有大夫。”

    襄阳公主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盛宝珠见她神情,也不忍再阻挠她,只好颔首告辞。

    她跟着李存珩走出凉亭,行过一段连廊,便听到他问:“盛娘子在担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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