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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玉镯(02)

    没安静几天,负楼练功房重新有了响动。

    一有空白的时间,吴舟月就需要自己静下心来练功。即使现在不用唱戏,她仍需要自己练习唱戏的功夫,一日复一日地练,似乎只有继续练好以前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在陈文璞身边她才可以安然入睡。

    可有一天陈文璞对她说:“你现在不用唱那玩意儿了。”

    “那玩意儿”——听陈文璞口吻,京戏好像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瞧不上。

    知道陈文璞对京戏无感,但吴舟月从未想过他会瞧不上京戏。和黄粱苑的大家不同,陈文璞似以京戏为工具,前提是有利可图,若无利可图,连算作工具的资格都没有。相处时间愈长,她对陈文璞的了解愈发崭新,崭新到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陈文璞在等她说话,吴舟月只好说:“从小就学这个,学了好多年,我丢不掉。”

    学了好多年的东西,好比学了好多年的知识,进了脑子里再想丢也难。

    人也如此。跟了好多年的人,能容易丢吗?

    陈文璞理解吴舟月的“丢不掉”,并满意她能有这种品质,但也只是理解罢了。毕竟,如今吴舟月所在的地方不是京州,不是戏台,她的身份亦随之改变。她跟了他,就得丢掉一些东西。

    于是,陈文璞稍微说直白点:“你现在要学得不是戏。”

    “你指学校?”吴舟月似懂非懂,飞快地看陈文璞一眼,低头说:“我,我有认真在学。”

    只不过,应该可以说是认真地进行无效的学习。

    基础不足,纵使有康敏帮助,大学课程于她来说仍很困难,尤其涉及英文相关课程,难上加难。再有是学校的人际环境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友好。土包子到底是土包子,自京州某处小地方而来,和学校那些物质、精神富养的小姐相比,她是小家子气了些;有时阿忠不在,甚至能听到有人叫她什么“大陆妹”,听得出对方语气揶揄,可见不是好话。

    这些事,她不想告诉陈文璞,真告诉他未免显得自己很没用。

    不过,有些事不可说,有些事还是要说的,因为瞒不住。

    吴舟月坦白:“其实,我成绩很差。”

    “没关系。”陈文璞呷一口热茶,慢慢吞咽,慢慢道:“成绩差不能说明什么,而且你很聪明,只是目前差,对吗?”

    没有想象中的责备,是意外的夸奖——不管,就当他是夸她。吴舟月忍不住嘴角上扬,不顾他先前说的淑女礼仪,更不顾佣人在场,她扑向陈文璞怀里。扑得他手中尚有热度的茶水倾洒出来,弄湿他的裤子,他不由得沉声叫她:“阿月。”

    话音甫落,一只手沿着他的膝盖骨摸上弄湿的大腿处,吴舟月惊起来:“烫到你了?”

    陈文璞搁下杯子,扫扫腿上的茶叶水渍,阻止要过来收拾的佣人,让佣人先离开。

    “没有,不是很烫。”

    “对不起。”这次,吴舟月轻轻靠向他怀里,一手放于他腿上,掌下湿漉漉的,还有点热度,不太舒服,却也没想挪开手。她说:“是你不好,我说我成绩差,你怎么还说我聪明呢。”

    “你是很聪明啊。”

    若不聪明,她就不会在他身边了。

    “以前我没学好,在外面赖到天黑,饿极了才肯回家,回了家师傅就拿出戒方打我的手,后来戒方被师哥偷偷藏起来了,师傅就拿竹条抽我手掌心,一边抽一边说我笨,学戏嘴笨,手脚不协调,念书也没脑子念,极少有夸我聪明的时候。只有你不吝啬夸我……”

    正说着,陈文璞握住她的手,揉捏她的掌心,问疼不疼。

    吴舟月仰头看他,眸光澄澈,“陈文璞,我发现,你真会哄人。”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大人小孩,他统统会哄。

    不知她哪句话有问题,惹得陈文璞慢慢皱起眉头,双眸情绪不明地看着她。明明在看她,眼里却没有她,像……像通过她看别人。吴舟月从他的似恼似怒又似悲伤的神情中窥探出一丝什么,轻轻攥住他的衣袖,歪歪脑袋:“陈文璞?”

    男人回过神来,看清眼前人,眉头逐渐舒展,复杂情绪如潮水,瞬涨瞬收。

    他把手放到她腰上,“哄你,不好吗?”

    “好呀。”吴舟月绽开笑容,“我喜欢你对我说的话。”

    喜欢归喜欢,听不听他的话则另说了。

    说什么都不能丢掉京戏,学的好不好、是否真心喜欢先不论,京戏的功夫她若丢了,日后回去怎么好意思见师傅师娘呢?还有,师哥肯定第一个笑话她。

    想到这些,吴舟月情绪低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陈文璞。

    陈文璞意味不明地微笑,“你还想回去?”

    他笑中没有丝毫笑意,莫名令人发怵,吴舟月佯装无知,犹豫着问:“我不能回去了?”

    裤子上一点温热湿意,贴着皮肤,湿湿黏黏,很不舒服。

    心情亦是。

    看着在等答案的吴舟月,陈文璞有意拖长时间,见她急了才回答:“是啊,你不能回去了。”

    然而,他没想到吴舟月会紧接住他的话:“然后待在你身边?”

    她目光急切,好像重点问题根本不在于她能不能回去,而是能不能待在他身边。

    陈文璞凝视着她,短暂无言,之后他无奈失笑:“算了,我拿你没办法,不想丢下京戏就不丢吧。”

    他重新端起杯子品茶。

    茶已经冷了,入口却刚刚好。

    吴舟月轻抿嘴唇,环视四周,不见佣人,更见不着他儿子。时机正好。吴舟月撑住柔软的沙发,倾身向前,轻吻了下陈文璞的脸颊,然后飞快离开沙发,向楼上跑去,跑上楼梯时拖鞋跟不住脚,踩丢一只鞋也管不上了……

    一杯茶见底,陈文璞起身,捡起被落下的鞋子,上楼去。

    拿吴舟月没办法是嘴上说说而已,陈文璞其实有的是法子让吴舟月自己丢下京戏。

    京戏这东西在京州,在吴舟月那一方小戏台上是艺术,到陈文璞这儿就什么都不是了,他不懂京戏,也没想过弄懂;佟家人喜欢京戏,他陪着欣赏,欣赏一门事物不需要有多懂,费不了多少劲儿。离了京戏的的吴舟月,可以说什么都不会,陈文璞认为她确有必要学些更有用的东西,譬如符合他们生活圈的淑女形象礼仪,以及更多有用知识,而不是只知戏文不知其他。

    知道吴舟月毫无英文基础,陈文璞给她请了家教老师。此外,驾驶课也提上日程,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艺术课程……

    诸多课程累积,吴舟月哪里还有多余心力练戏。

    在校要学习,在家仍要学习,她再没时间关注陈文璞了,自然也没时间关注他人。

    这一天周末,昏热的下午,陈静铭送国语老师离开,手持几本新书去后花园。阿忠坐在阴凉处吃英姐做的零食,看见陈静铭,他端盘过去,打算站着汇报关于吴小姐在校的情况。陈静铭让他坐下说,他才肯坐。

    阿忠汇报的同时不忘吃零食。

    吴小姐的日常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是有人找过吴小姐,这人不是别人。阿忠说:“是煊少的手下,丁仔。有人见过他们说话,看样子应该认识。”

    应该——陈静铭微蹙眉,在他父亲那里没有“应该”这个说法,在他这里也不该有这个说法。

    这时,外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老段闻声出去看,回来告诉陈静铭,是元煊,刹车太急,撞坏花坛灯柱。

    父亲在家,不在一楼,那么只能在三楼,和吴小姐一起。

    陈静铭只好去客厅会客。

    元煊一进屋,先两眼扫视一楼,无视陈静铭,步伐急而生风,要往楼上去。英姐喊住他:“阿煊,你做什么?”

    元煊步伐不停,“我有急事找璞叔。”

    “先生现在不便见客。”英姐说。

    不便?怎么个不便?元煊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执意上楼。

    到三楼,他听见吴舟月的说话声,心狂跳,步伐渐轻,停住。

    敞开的卧房门内,吴舟月正跟家教老师范妮学英文,范妮鼓励她以英文对话,不要羞于口语表达。吴舟月尝试用英文问好,范妮微笑不语,以眼神再鼓励。深呼吸,一鼓作气,吴舟月用英文问范妮要不要留下吃晚餐。发音不算标准,胜在表达流利,范妮露出满意的笑容:“吴小姐,你进步很快。”

    可惜今天是礼拜天,范妮与忙碌的未婚夫难得约会,不能留下共享晚餐。

    吴舟月要送范妮下楼,走出房门却看见元煊,又惊又愣,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神态。她一副慌张模样落到元煊眼里,如同把柄,他扬眉一笑。

    男人穿着与街头飞仔无异,黑发稍长,耳钉数颗,眼神嚣张而不正经。范妮不喜,看向吴舟月,见她脸色不佳,询问是否有什么事。吴舟月恢复平时神色,摇摇头说没什么。关房门,送范妮下楼,并叫人开车送范妮到约会地。

    在楼下踌躇,没能等到元煊下楼,吴舟月认命似的,转身进屋,看见还在客厅的陈静铭,步伐慢了又慢。

    他总在看书,书总看不完。

    也许他不是在看书。不过谁知道呢?

    吴舟月深深呼吸,上楼。

    微暗的走廊,元煊倚墙而立,示意吴舟月开门,他想到她房间坐坐,见识一下陈文璞都给她什么了。隔着门缝,看见了吴舟月精致漂亮的卧房内景,元煊冷不丁道:“我很好奇,璞叔究竟是把你当情人养,还是当‘干女儿’养?”

    阴阳怪气,言辞下流。

    吴舟月神色平静,望向陈文璞卧室方向。

    今天陈文璞没有出门,也没见着他,倒是有见医生进入他房间,长时间没出来。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

    “他在家。”吴舟月说。

    在家又如何!元煊遽然逼近吴舟月,双手撑墙,将人围困于双臂间。

    距离过近,他身上的酒精、尼古丁气息一下子扑到她鼻前来,有些刺激。

    犹记得在京州时,元煊身上还很少有烟味,最多有茉莉香。

    某种巧合促使,当初元煊买着了她喜欢的茉莉香,后来总买茉莉香类的女生用品给那时候的吴舟月用,用来用去,茉莉香逐渐盖过烟味……如今没了茉莉香,剩下吴舟月一直很讨厌却从未对元煊明言过的烟味。

    吴舟月皱眉不说话,元煊便着急解释:“在学校见不到你,丁仔替我约你又约不到,我只好亲自过来。”

    “我说过,情况特殊。”

    “是情况特殊,还是你想躲我?”

    元煊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阿月,虽说我由得你利用,可你得给我点甜头吧。”

    吴舟月抬眸看他,“你脑子里只有那点事儿吗?”

    故作压低的嗓音,熟悉的京州口音,元煊听着心痒难揉,情不自禁说:“我们好久没见面,我想看看你。”

    吴舟月不发一言。

    她想,是该给元煊一点甜头,天天对着肉却只能吃素,即使是狗也忍不得。怕就怕给了一点甜头,这人就会得寸进尺,坏她事。

    纵容他人贪心可不是好事。

    正想着,骤不及防,元煊一只腿挤进她腿间,以膝顶住她。吴舟月脸色大变,紧并双腿,双手抵住他胸膛,低声呵斥。俄而,余光瞥见有人上楼,眼一扫,是陈静铭。吴舟月顿时紧闭双唇,低头抽泣——

    “元煊。”

    走廊口,陈静铭面容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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