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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醉酒(03)

    眼看就要到十点钟,还没见到老程叔,什么贵客连人影也不曾看见。茶馆戏台下坐着寥寥无几的熟客,他们是师傅的好友,也是京戏的忠实票友。师傅频繁注意时间,差两分钟到十点,他说不必等老程的那位客人了,定好时间就不能改。

    一出戏拉开帷幕——

    今日主角是梅嘉容,是“黄粱苑”黄师傅的得意学生。跟展驰、萧立业两位师哥他们不一样,他们野路子,吴舟月更是野路子。梅嘉容不是,她不仅是师傅的得意学生,还是正儿八经的戏校学生,是文化人。

    假如有一天,黄粱苑真的散了,嘉容师姐也会有地方去,他们这些野路子如果不是能力特别突出,前途堪忧,或是在这一行一辈子出不了头,除非像一湘师姐那样,放弃,然后中途改行。

    戏台下,吴舟月望着戏台上连舞带唱的嘉容师姐。师姐的杨玉环美而不骄,举手投足间都很有韵味,跟她这野路子的风格很不一样。

    不怪师傅说她“心思不正”,遇到嘉容师姐这样认真的学生,再对比她这种“不正”的徒弟,还三番两次招惹到像杨昌荣那种人,不严肃教训才怪。

    吴舟月明白,师傅怕什么,怕她不懂事而不知检点。

    在一群宫娥的簇拥下,台上杨玉环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这景色撩人欲醉。

    人生在世如春梦……

    一声婉转的“梦”中,吴舟月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她转过脸,先看到站着的疤脸男人,而后才看到已经坐下的陈文璞。

    对陈文璞的出现,吴舟月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坐在她身边。

    她愣着不动。

    陈文璞斜身靠住椅背,望她一眼,再望向台上。

    戏乐声中,茶馆服务生端来龙井茶跟点心。随后,老程跟着过来。他本想请陈先生到二楼雅间入座,没想到陈先生会自行找位置坐下,更没想到的是这位置另一边坐着的是吴舟月。

    两把圈椅配一张茶桌,一左一右,不近不远。

    老程迷惑,看了看陈先生,他似专心欣赏台上戏;再看看吴舟月,她也是一脸迷惑。

    不管是谁先坐在这里,老程拍拍吴舟月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在前厅待着,前厅位置是留给客人的,哪怕这会儿宾客稀少。

    吴舟月起身离开,却听陈文璞开口:

    “杨老板好的是这一出戏?”

    他看着吴舟月问。

    吴舟月回眸,对上陈文璞漆黑的眼睛,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不是老程叔,但她仍不作声。上次“不规矩”,已经被老程叔训了一顿,这次她可不敢“不规矩”了。她看了看老程叔。

    “去,后面忙得很,去帮下忙。”老程叔说。

    得了话,吴舟月立即走开。

    走几步,她听到老程叔回答陈文璞的问题:“杨老板也算个戏迷,平时没事的话,他会来这边坐坐……”

    声音渐渐远去,愈来愈近的是戏台上的唱曲。

    吴舟月掀开帘子,钻入昏暗的后堂,越过楼梯,步入天井,眼前骤然明亮起来。与此同时,后方传来阵阵叫好的喝彩声——太久违了,快一个多月没听到票友的捧场声了。后堂有几位同是戏迷的员工听见了,也叫了声“好”。吴舟月跟着笑起来。

    不需要师傅明说,大家都心中有数,“黄粱苑”今儿个不散,明儿就不一定了。难得唱一回戏,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每一次上台都当作最后一次,因此格外珍惜上台唱戏的机会,不允许自己出一丝差错。

    师傅的主意没有错,若是换她上台,说不定又要闹一出笑剧,让大家难堪,还白白浪费一出好戏。

    在师傅心中,戏比天大。

    徒弟唱不好戏,不打不骂说不过去。

    等嘉容师姐从台上下来,吴舟月迎过去,帮忙卸装。手还没碰到师姐递过来的扇子,师傅过来问她刚刚去哪里了。吴舟月答:“没去哪,就在后堂待着。”

    “你师姐的戏,认真听了?”

    “听了。”

    “比起你,你觉得如何?”

    “我当然不及师姐——”

    话还未说完,师傅拿出一直握在手里的竹条,没把吴舟月吓到,反倒把嘉容和展驰、立业几人吓到了。尤其是离师傅最近的嘉容,她吓得连忙把吴舟月护在身后:“老师,您这是做什么呀!阿月也没做什么事情呀!”

    师傅明显愣住了,握着竹条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吓人的竹条时,还是师娘过来拿走竹条,并笑着说:“你老师拿这东西拿惯了,刚刚在后堂架子上看到,随手拿了——阿月,没吓着吧?”

    吴舟月神情木然,摇摇头。

    这样子在这些护着小师妹的人眼中,分明是被吓着了。

    师傅严厉,待女儿一般的吴舟月更严厉。大家虽然都会挨竹条,可都会躲,躲着躲着就会少挨竹条的训。只有吴舟月不会躲,唱腔不到位、一天没练气息、手势不对……师傅便要她伸出手,她还真就乖乖伸出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师傅想留情都下不了台,只好硬着打,次数多了,师哥师姐们也就懂了,个个都护着小师妹。

    “阿月?真没吓着?”嘉容师姐轻声问。

    吴舟月摇头,“这有什么好怕的,打打就习惯了。”

    “哎哟喂,听听,师傅,这是您打出来的好徒弟——”展驰拔高了嗓子,略阴阳怪气的,惹得师傅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作势要拿下师娘手里的竹条抽他。展驰忙忙躲到吴舟月身后去,“师傅,要是不小心打着了您的宝贝徒弟,心疼的可还是您。”

    身边有这些人闹,吴舟月笑起来,一扭身,把师哥推出去,叫师傅好好教训一下。

    展驰笑骂:“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说来怪得很,戏唱完了,天也就变了,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一转眼乌云翻腾、电闪雷鸣,紧跟着落下大雨。

    有几人一听雨声,急着回家去收被子收衣服,便不打算留在这儿吃饭了。师娘同他们一起回去。留下的只有师傅、嘉容师姐,还有吴舟月。

    天井下方水汪汪一片。

    一湘师姐给她买的新鞋子沾了个透脚凉,白袜子也脏了。吴舟月苦恼,想去找嘉容师姐,一转身,碰上了被这场雨留下的陈文璞。

    他刚掀开后堂出入口的门帘,迎面就遇到冒冒失失的家伙撞上来。米白色连衣裙,一头乌黑长发随意地绑成麻花甩在身后。陈文璞低头望住她,只凭身形将她认出,是老程的侄女。

    吴舟月对上他身后的疤脸男人,吓得低下头,连道歉都忘记,欲要走开时,她听到陈文璞说:

    “你很怕我?”

    她摇头。

    “那么,是老程跟你说了什么?”

    吴舟月抬起头,“没有,老程叔没有说你坏话。”

    孩子气的话令陈文璞微露笑颜。

    这场雨下得似乎很是时候。

    陈文璞注意到她湿答答的布鞋,塑胶鞋底、黑色布面,一看就是廉价鞋,容易进水。他回头叫“阿忠”,疤脸男人应了一声——

    原来他叫阿忠。

    人只要有名字就不可怕。

    吴舟月不再惧怕疤脸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阿忠的脸看,还没想出阿忠脸上吓人的长疤是怎么回事,阿忠已经得了他老板的命令,转身离开。

    眼前这位陈先生就更不可怕了,他只需稍稍露出笑意,便很和善,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生人勿近。

    和善的陈先生邀请她上楼。

    楼上很好,有的吃有的玩,可吴舟月必须摇头拒绝:“你不会再说我‘不规矩’了吧?”

    陈文璞笑出声,看着她的脸,“这次是我邀请你。”

    吴舟月还是拒绝:“老程叔会说我的。”

    “没关系,我邀请的你,他不敢说什么。”

    “不敢”这个说法让吴舟月抓到什么,她张张嘴,犹豫了下,问:“你是老程叔的领导吗?这次是来视察工作?”

    陈文璞思忖着,“可以算是。”

    “那……我们唱戏给你听,会有酬劳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提这种事,陈文璞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像是无声地说她又“不规矩”了,吴舟月慢慢垂下脑袋,双手揪住裙摆。而这时,乌暗的天空落下一声闷雷,后堂天井下方水声哗啦啦地聚成一团,排水系统不够好,雨水渐渐漫上台阶。

    在漫长的雨声中,她听到陈文璞说:“可我没听过你的戏。”

    她抬起头,立即说:“下次,下次有机会我上台……”

    不等她把话说完,陈文璞很遗憾地告诉她,过两天他将会离开这里。

    那么,还有一种机会,可那是师傅不允许的。未经师傅允许,私下在别的地方唱给别人听,又是不规矩的。

    吴舟月苦恼了。

    他们在后堂这一角待了不知多久。帘后前厅传来一阵阵的说话声,不多久,说话声越来越近,有人掀开后堂门帘,一进来,看见一男一女,男人是陈先生。服务生见了,问陈先生有什么需要服务的。

    吴舟月听到陈文璞点了两份点心、一份茶。服务生离开,陈文璞向二楼走去,他停在楼梯中间,回头看吴舟月:“来,陪我到二楼坐一坐,我请你吃点心。”

    论规矩,她不应该跟陈文璞到二楼去。她是师傅的徒弟,也是这里的员工,而陈文璞是黄粱苑的客人,也是程茶馆的客人。员工理应跟客人保持距离。但现在,吴舟月跟着这位客人坐在二楼的雅间,一边听窗外的雨声,一边吃好吃的乌梅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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