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靳欢这么直白，程得意一时懵了。
“什、什么？”
“像你一样善良，努力，积极生活就行了，”靳欢解释道，“要求不高吧？”
不是像我一样的圆脸吗？
而是善良、努力，这样泛泛地可以形容任何一个人的特质吗？
程得意心里失落，也说不清这失落是来自于没听到想听的答案，还是来自于靳欢敷衍的回答。
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在密闭的空间里闷久了，呼吸都困难，脸也热得难受。
“不高，应该很容易满足。”
她把手机听筒拉离耳朵，放到眼前看时间。已经一点二十了。
该困了。
程得意说，“我要睡了，你快回庆功宴去吧。”
“……好，”靳欢答道。
“程得意！”在挂电话前，靳欢又急忙叫她，“下周六我没有工作，咱们去迪士尼吧？”
“到时候再说吧。”
“好，那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程得意把手机放到一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台灯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房间，天花板上一片朦胧，隐约有一块黑，昆虫大小，是什么呢？
程得意不怕虫子。她仰面躺着，那黑点一动不动，也许不是虫子，只是什么阴影。
程得意觉得心里也有一块虫子大小的阴影，一动不动，捉摸不透。
她叹了口气，伸手按熄了台灯。
现在眼前一片漆黑，墙上的黑点再也找不到了。
程得意闭上眼睛，慢慢地调整呼吸。
工作忙的时候她偶尔会失眠，因为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了，不停转。后来她慢慢练习冥想，调整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到呼吸节奏上，强迫大脑从高强度运转中抽离。终于形成了自己对抗失眠最有效的方法。
现在她同样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呼吸上。
呼——吸——
什么善良努力！你靳欢高中时眼高于顶，弄哭多少姑娘，哪个不是善良努力？
呼——吸——
什么圆脸！都是骗粉丝的话术！
呼——吸——
什么迪士尼，谁没去过迪士尼？
呼——吸——
因为前一天失眠，程得意第二天醒得很晚。
她睁开眼，先找寻天花板上的黑点，天花板白茫茫一片，一个黑点也看不到。
程得意从床上坐起来，心情也带着睡眠充足的明亮。
她拿过手机，点亮屏幕，有一条未读消息。
点开消息，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
是一个许久没联系的人。
“得意，最近怎么样？”
发消息的是她在国外时的公司同事高城。他们本来还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但是对方比她大好几届，两人成为同事后才认识。
消息已经发来几个小时了，程得意赶紧回复了对方。
突然联系果然是有事。原来高城最近刚刚回国，正在找工作。他知道程得意在科飞工作，因此想要了解一下科飞的工作环境和前景。
高城工作能力强，合作意识高，程得意自然愿意帮忙，于是约好下周末的coffee chat聊聊。
周中的时候程得意项目上的一个漏洞突然被提了上来。
这个漏洞本来两周前就被验证组发现了，送过来先发给了同事吴凡。吴凡平日的一项工作就是对验证组发现的所有问题进行初步检查，过滤掉一些假警报，将真正的设计漏洞发给程得意进行修改。
这个漏洞在吴凡初筛时，被当作假警报挡了回去，等到验证组重新跑了两遍仿真还是无法解决的时候，又被重新送了回来。
这次送到了程得意手里。
程得意检查过后发现确实是设计问题，急需修正，因此她放下手头的工作，抓紧时间修改设计。
改了两天，忙到了周五晚上，还剩点收尾工作。程得意心里惦记着工作，不愿意拖到周一，便决定周六再来加会班把它做完。
但是跟高城的coffee chat也约在周六，程得意便跟他商量能否改到下午。
“当然可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既然约到下午，要不要去打一场球？”
高城是程得意的网球球友，两人之前一同上过公司的网球课，水平差不多，有段时间经常一起拉球。
程得意自从回国，就没打过网球了。现在球友回来了，自己完成了工作心里也没有压力，便欣然应允。
两人于是约好周六傍晚网球场见。
因为决定要加班，即使是周五晚上，程得意依然按着工作日的作息，准备早点洗漱休息。正准备洗澡的时候，收到了靳欢的消息。
“明天去迪士尼好吗？”
程得意这才想起来上次两人通话时提过的事，那时她心里不开心，将这件事敷衍了过去，并没给靳欢一个确定的答复。
现在靳欢又来问，她心里觉得抱歉。但她已经决定加班，又跟高城约好了傍晚打球，实在不好改变计划。
“抱歉，明天需要加班，去不了了。”
“一定要明天加班吗？不能换一天？”
“嗯，工作比较急。”
程得意不知道靳欢怎么会突然想到去迪士尼，难道他心里住着一个小公主？
幸好靳欢没再强求，只发了一个理解的表情包，没有再说话。
周六的办公室人不多，没了工作日时的嘈杂和同事的打扰，程得意可以专心完成剩下的工作，效率比平时更高。忙到中午，手上的事情便做的差不多了。
“程工，今天还来加班呀？”
程得意正专心工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隔壁组的张工。张工年纪不小，也是个喜欢周末来公司加班的人。
程得意笑笑，“哦，有点活比较急。”
“再急也不差这一天啊。你看组里其他人都去过节啦，哪有人来加班呀！”
程得意疑惑道，“今天过节吗？”
“七夕呀，不是你们小年轻最喜欢过的节了吗？”张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程得意，仿佛她来自外太空，随后想起她是海归，又换上一副了然的语气，“你在国外久了，连我们中国传统节日都忘了吧？”
程得意还真是不知道今天是七夕，倒不是因为在国外不记得传统节日，只是她一个单身，从来不关注这些情侣才需要关注的事情。
程得意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我单身，不过七夕。”
“不会吧，你没男朋友呀？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张工一听，八卦劲头立刻涌了上来。
程得意心里无奈，不想继续跟他掰扯下去，一叠声地说“没有没有”。最后总算在答应张工热心的“喜欢什么样的，下次帮你介绍”中把他送走了。
送走张工，程得意继续把手头的工作做完。看看表，离跟高城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便决定回家换身衣服再去球场。
程得意到家的时候靳欢刚好从楼上下来。他走到车旁放东西，看到程得意拎着电脑包进了自家楼道。
一看就知道她刚刚加班结束。
这时间刚刚好，他都不必电话问她在哪里。
靳欢来回跑了两趟，把车里东西放置好，正准备上门找程得意，给她一个惊喜，就看见她换了身运动服，手里拎着运动包出来了。
靳欢的车停在转角，程得意没看见他，自顾自上了自己车，毫不犹豫地走了。
靳欢看着程得意的尾灯消失在视线里，一时愣在原地。
自己准备了这么一大堆惊喜，她这是要去哪里？
等反应过来得把她拦住，靳欢急忙钻进车里，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他要跟上她，直接把她劫到自己车里。
靳欢不是没想过直接电话程得意叫她回来，可是想了想又放弃了。他为了今晚的行动计划了很久，若是此时打电话给程得意，定会被她察觉到蛛丝马迹，破坏了他的精心准备。
跟上程得意不是难事。她开车谨慎，从不突然变道掉头，而他车技娴熟，跟在她后面轻而易举。两辆车在车流中穿行过几个街区，最终停在一家网球馆前。
程得意停车位置附近没有空车位，靳欢在球馆的另一侧找到一个位置。等他停好车走回来，正看到程得意走到球馆门前。一个小麦肤色的男人看到她迎上来，两人在门口聊了几句。靳欢隔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看见程得意笑得灿然。她神态轻松，对面的男人一定是她熟识的人。
靳欢顿住脚步，即使是在泛着热气的傍晚，凉意依然从指尖攀上来。
自从上次酒会被媒体拍到，他就开始重新思考他与程得意关系的推进步伐。
从他们重逢，他再一次被她吸引，意识到自己少年时代对她的心动并没有随时间淡去，他就在计划着这一次如何慢慢来，一点点获得她的心。
可是当他看到程得意有可能被卷入媒体对他的造谣里而受到伤害时，他觉得是时候将他的心意挑明给她看了。与其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被媒体造谣曝光，不如变被动为主动，挑一个特殊的日子，将谣言变成事实。
他能感到程得意对他已不再像高中时那么冷淡，他们的关系也变得更为亲密。当她在电话里问他他的理想型的时候，他有很强的预感表白可以成功。
可是他也不想在电话里向她表白。
程得意是他放在心里珍视近十年的女孩，他一定要当面告诉她，她在他三分之一的人生里占据了怎样的份量。
于是他选择了七夕这个传统的情人节，和可以让她成为公主、让他成为她的骑士的迪士尼。为此他特意推掉了工作，计划与她一起出现在公众视线里。那时路人一定会发现他们，并将消息发到网上，他就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将她宣布给全世界。
靳欢没有想到的是程得意要工作。
他知道程得意很看重自己的工作，他理解，也支持。所以他退步。等她加完班，他们还来得及赶到城堡下看烟火表演。那时他会献上气球，献上玫瑰花，献上他为她念念不忘的心。
他想了这么多，也准备了这么多。
可是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程得意在这一天，有另一个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