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楼道里传来大门拉开的声音，随即响起哒哒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靳欢助理。

    见到两人还在原地，助理松了一口气，递上手里拎着的两个袋子。这是靳欢团队为扫楼准备的小礼物。

    “抱歉，刚刚忘记给你们发礼物了。请多多支持靳欢的新专辑哦！”

    助理冲她们露出职业微笑，视线有意无意地在程得意脸上扫过，转身回楼上去了。

    “他们态度还挺好。”

    魏思安没想到已经错过了还能收到礼物，欣喜地打开袋子。里面有一杯奶茶，一盒小点心，还有一张小卡片。她先拿出奶茶，将吸管戳进去，一边喝，一边又翻出卡片来看。

    是专辑的宣传卡片。

    卡片上印着跟刚刚海报等比缩小的照片，同时印着《加州一号》几个大字，大概是专辑名。

    在背景之上，还有靳欢龙飞凤舞的签名。

    “原来礼物里面有签名了，早知道刚刚不用费那么大力气了。”

    程得意闻言也从自己的袋子里翻出卡片，同样的签名，也不知是什么字体，根本认不出是靳欢二字。

    得了签名，两人也算达成了目地。午休时间快过，程得意赶着回去，两人就在楼梯间里分别。

    程得意还在回去的路上时，收到了魏思安的消息轰炸。

    “我刚才回到办公室，看到我同事也拿到靳欢发的礼物了。”

    “我们俩一聊天我才知道，她们袋子里的卡片上根本没签名！”

    “只有咱俩有签名！”

    “亲爱的，这说明靳欢记得你！”

    “靳欢以德报怨，给曾经霸凌过自己的同学赠送签名。这要是传出去，能上热搜的程度。”

    程得意本身对这签名不感兴趣，只是看着这刺眼的‘霸凌’二字，仿佛一把钢刀扎进脑子里，剖开了一个豁口。

    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她偶尔便会想起来。每每想起，总觉得有愧。但她却没想过，不过是一次年轻气盛，没控制住情绪，竟然可以称得上霸凌。

    可她又想到刚刚靳欢看到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仿佛确实带着压抑的怒火，不由得怀疑起来。

    难道过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记恨自己？

    她一直以为靳欢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并不会被这点话伤了自尊。

    程得意想起她第一次注意到靳欢是在高二上学期。

    那时刚刚文理分班，她和靳欢分到了一个班。虽然是同班，程得意坐在第一排，靳欢坐在最后一排，两个人并无交集，是见面也不会打招呼的关系。

    偏巧那天课间操时，程得意因为生理期下楼晚了，赶到操场的时候，前奏已经响起。不好意思插进队伍里，她默默站到了班级队尾。

    靳欢作为班里个儿最高的男生之一，就站在她的斜前方。

    他穿着一套黑底印白色条纹的运动服，衣领竖起，英气蓬勃。十点钟的阳光明亮却不灼人，少年长身玉立在阳光下，裸露在外的面庞被黑色外套衬着，白到反光。

    课间操大概是暗藏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小心思最多的场合了。

    程得意站在队尾，眼尖地见到好几个女生趁着转体动作的间隙偷看靳欢，然后又迅速转过头去。她觉得有点好笑，明明是遮遮掩掩的少女心事，偏偏让后面的人一览无余。

    程得意侧头看看当事人。靳欢双手插兜，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是在看飞鸟，还是流云。明明是活力满满的年纪，却懒洋洋地站着没动，既没有心思敷衍一下/体操动作，又无视多少人送来的秋波。

    程得意不懂靳欢，若是不想做操，完全可以躲在教室里不来。既然来了，又不动，这样明目张胆地站在队伍里，仿佛是特意来承受他人敬仰的。

    因为生理期，程得意小腹隐隐作痛，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做跑跳运动，做了几节之后愈发感到身体发虚，便慢慢地停下了动作。想着反正旁边有靳欢作陪，她不动也不算突兀，便也大胆地停了动作，站着没动。

    只是这懒没偷多久，就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靳欢，程得意，你们两个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班主任武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队伍后面，刚好将他们抓个正着。

    “广播体操是给你们机会锻炼身体的。你们两个站这一动不动，怎么，残废了？”

    即使有音乐声，武凯教训的声音还是传到附近学生的耳朵里，大家纷纷转头看两个人挨训。

    程得意向来是老师眼中成绩好又听话的优等生，从来没被严厉教训过，更别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脸刷地红了。

    她并不是存心偷懒，只是因为身体不适，于是小声向老师解释：“老师我肚子疼，我做不动操。”

    程得意当着靳欢的面，不好意思说出“例假”两个字来。

    幸好武凯带这个年纪的女生有经验，立刻懂了，也不再为难程得意。

    于是他转向靳欢，“你呢，你什么理由？”

    “老师，”靳欢倒是大大方方，毫不见羞愧之意，“我也肚子疼，做不动。”

    程得意明显听到旁边离得近的几个同学都笑出了声。她睁大眼睛看着靳欢，这个人一本正经，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高中生的年龄，该发育的都发育了，生理课也早早上过，虽然平时男女生之间会避讳这些话题，但男生其实都懂女生说的‘肚子疼’是什么意思。现在靳欢这么明目张胆地复制她的理由，仿佛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武凯也被靳欢的无耻气到了，他反问他：“你说什么？”

    “老师，我拉肚子。哎呦，又想拉了。”靳欢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捂捂肚子。

    恰好这时广播操结束了，人群开始四散开来。武凯看来也懒得再与他计较，只说了一句：“拉肚子就吃点药！”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程得意跟随着人流慢慢向教室方向走，没再看靳欢一眼。没想到靳欢自己跟了上来。

    “喂，你不是肚子疼？还能走？”

    程得意懒得理他，奈何他的阴影刚好打在她头上，挥之不去。

    “你不是也肚子疼，不也能走吗？”

    “对呀，我也肚子疼呢。就想看看你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搀着。”

    他的语气可听不出一丝不适。

    程得意抬头看靳欢，因为他跟得太紧，她要使劲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的眼睛大而长，脸却窄，迎面看去，眼尾仿佛一直延伸到太阳穴。下眼睑微微下垂，露出完整的瞳仁，让人不由地想起六个月大的金毛宝宝。他的瞳仁竟是浅棕色的，亮晶晶地看着她，眼里不带一点调笑之意。

    程得意被这眼神盯得有些慌，急忙移开视线。

    她猜测生理课的时候，靳欢大概睡死过去了，才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暗示。

    “不需要！我谢谢你！”程得意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那你能走的话，搀着我呗。”

    程得意身体发虚，连话都没力气说，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便随手拦住身旁经过的一个女生，“同学，他肚子疼走不了路，能不能帮忙搀他一下？”

    女生闻声看过去，见需要搀扶的人是靳欢，立刻表现出格外的热心来。

    还没来得及伸手，靳欢突然站直了身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闲闲地说：“谢谢啊，肚子突然不疼了。”

    留下女生在原地尴尬。

    这样一个不会感知他人情绪的人，会敏感到自己轻易受到伤害吗？

    程得意越想越心虚，对方的迟钝不能成为自己伤害他的理由。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跟他道歉才行。

    下午程得意抓紧时间跟部门的老员工约了几个会，聊了聊最近看的几个文档中的问题，又仔细了解了一下项目当前的发展和阻碍。同事也对程得意过去几年在国外业界工作的经历感兴趣，便又聊了聊国外的工作环境和行业发展。因此本来半个小时的一个会，生生地聊了一个多小时。这样连着开了三个会，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晚饭时间。

    随便吃过了晚饭，程得意又忙着梳理最近看到的项目信息，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同事们都陆续下班了，程得意也准备下班回家，才掏出手机来看看有什么消息。

    一下午没看，手机里有一些未读微信消息来自妈妈和魏思安。

    程得意点开微信，还没来得及回复，先看到通讯录上跳出一个醒目的红色气泡，点开发现是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这个人的头像是一只起司猫，圆圆的脸盘大大的眼睛，自带软萌属性，昵称叫做碧海蓝天。

    昵称看起来上了年纪，程得意想大概是哪位新同事添加了自己，正想点开同意，就看到好友申请消息里写着：“我是群聊”高二7班“的碧海蓝天”。

    来自高中班级群？

    难道是哪位老师？

    一时间程得意有些困惑。无缘无故，怎么会有老师突然想到加自己好友。

    正疑惑间，就看到下面还有一条消息。

    “我是靳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