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时候，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直冲池疏明天灵盖儿。
对，就是那古早狗血虐文里女主每次被酱酱酿酿或者掏心掏肺嘎腰子以后被送到医院必须伴着消毒水味才能醒过来的那种，消毒水味。
没想到有生之年她池疏明也能喜获女主体验卡一张。
虽然这张女主体验卡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当然，这种体验卡给一次就够了。毕竟对她这种既咸鱼又爱躺平还空有一身武力值的人来说，通常活不过小说的第三章开头，在男主说“女人，你失去的只是一颗肾”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给男主一个大耳刮子，并压着对方核善的开展法律与医学常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池疏明上下眼皮粘合的结实程度堪比涂了强效的502胶水，脑子却已经开始天马行空的胡乱联想。
目不能视的世界里，声音对池疏明来说便变得格外敏感，她听到来往医护的交流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隔壁床小孩的哭闹声，还有……
还有乔舒然压低声音却也难掩怒气的祖安输出声。
“……辅助，辅助！你真是我祖宗，躲草里等着给你爹坟头奶一口复活他吗？”
嗯，很好，真是犹听仙乐耳暂明。
功力不减当年，骂得一如既往的难听呢。
池疏明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想笑，一笑才发现自己嗓子跟沙尘暴趁她不注意偷了个家似的又哑又干。一口气进去还没出来，池疏明咳的眼冒金星，要不是乔舒然及时扶她起来顺气，她这会儿已经跟地府的太奶团聚了。
“慢点慢点，怎么刚醒就咳成这样啊？”乔舒然递给池疏明一杯水，这才有时间把刚才一下子扔出去的手机给捡回来，“等等，不会是你洗胃没洗干净有东西回流了吧？池池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医生！”
眼看乔舒然火急火燎地就要往病房外跑，池疏明赶紧拉住她：“没事没事！我就是让自己口水给呛着了，不用叫医生你快回来！”
乔舒然闻言转过身，捧着池疏明的脸，跟人形CT似的上下左右的扫描：“真没事？”
池疏明：“真没事！”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看池疏明不像是在强撑，乔舒然拍拍自己胸口，心有余悸，“考试的时候我就听见有救护车来咱学校，我当时还想这是哪个倒霉蛋，等回头去集市墙上吃个瓜。结果还没等我发帖问呢，就看见满屏的未接来电，导员要把我手机打爆了，要不是学校那边有急事找她脱不开身，你现在还能多一个陪床。”
一想到池疏明进医院的真正原因，乔舒然很是自责：“都是我不好。见手青那种东西，给你们拍点照片看看就好了，不该拿到学校里来的……不然你也不会食物中毒，差点就真的躺板板了。”
“不不不，也不全是你的错，是我们几个好奇心太重了才让你拿来看的。”池疏明赶紧说道：“而且是我自己没分清食用菌和见手青，稀里糊涂的给煮了吃了……”
乔舒然的神色并没有好转起来，这种低压的，好像忏悔室里互相倾诉自己罪行的气氛池疏明实在接受无能，于是她“嘿嘿”笑了两下，打算换个话题把这件事就这么给揭过去：“不说那些了，我人现在相当健康，那就是无事发生。哦对了，你游戏应该还在线吧？就这么挂机不管队友真的没事？当心掉星之后被人举报啊。”
“切，那又怎么样，有什么事能比我姐们儿重要？”乔舒然果然来了精神，“别说掉颗星了，只要你平安无事，就算连跪十八把我都心甘情愿。”
池疏明非常感动，当即拉住乔舒然的手，跟她泪眼婆娑的深情对视：“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打匹配？”
“呵呵呵，怎么会呢！”乔舒然想抽手，结果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于是她只好实话实说，“是啦是啦，我是在打匹配啦。再多看会儿你昏迷不醒的样子我就要自责到跑到顶楼给全市人民展示一个信仰之跃了，不过底下没有干草堆那场面估计不大好看……”
乔舒然问：“这话是不是特别渣男？”
池疏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确实……不过原谅你了。”
池疏明和乔舒然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阴暗负面的情绪就像夏夜的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既然没什么事，池疏明也不想在医院多待，乔舒然自告奋勇要去给她办出院手续，并放下豪言让池疏明只需要在这里等她回来。
池疏明也乐得少跑一趟，索性便都随她去。长时间刷手机刷的池疏明眼睛发酸，回完另外两位舍友的消息，她终于选择抬头解放下自己的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医院的病人似乎格外的多。明明早就入夏，池疏明却觉得后背总是凉飕飕的。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池疏明走出医院大楼才有所好转。中心医院离她们的学校并不远，池疏明和乔舒然连公交车都没坐，慢慢顺着马路牙子朝学校的方向走。
“刚才忘了问，”池疏明说，“你说的那个集市墙……就是……”
“有没有关于你的消息？”乔舒然心领神会。
池疏明点点头。
作为事故中心的当事人，池疏明自问她还没有那个勇气去搜索和自己有关的帖子。
乔舒然看上去欲言又止：“这个吧……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池疏明心里“咯噔”一下：“那就，坏消息？”
“坏消息是你的讨论度还挺高的。”
对一个社恐人士来说，这消息确实有够坏的。
“那好消息呢？”池疏明怀抱一丝希望。
“相比于你的真名，另一个称号被大家叫的更顺口。”
“什，什么？”池疏明西子捂心。
乔舒然拍拍她的肩膀：“接受现实吧，六级姐。”
与乔舒然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另一道清朗的男声，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引得池疏明一下子转头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要将人吸进去的墨黑，正向外散发着丝丝凉气，池疏明僵硬的慢慢抬头，对上那张花纹夸张的狐狸面具。
是池疏明幻觉里的少年，当时他坐在桌子上，所以池疏明才没发觉他居然有这么高。
……不对这不是重点！
她不是已经洗胃了吗？怎么还能看到他！
“池池，你看什么呢？”乔舒然感觉奇怪，顺着池疏明的目光看去也只看到一片昏黄的路灯灯光，“什么都没有啊。”
“乔，乔乔乔乔，快，快送我去洗胃，多洗两三遍，我觉得，我我我我应该还没好全……”池疏明转过脸闭上眼睛，开始在在心中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凡事都要讲求一个科学，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鬼怪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她就是见手青吃多了还有点后遗症，再去洗个胃吃副药就好了都是小问题……
而后池疏明视死如归的睁开眼，再转过头看去。
那人还在那里！
还在跟她打招呼！
“啥？你当洗胃跟漱口一样简单呢？”乔舒然看她一连串的小动作，忍不住摸摸池疏明的额头，“没发烧啊……我问过医生你已经没事了，再洗得话你才真的要躺板板！”
“不不不不，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去一次……”池疏明试图挣扎。
“你朋友说的有道理哦，你就听她的吧。”字幕菌双臂环抱于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池疏明，“虽然知道你很怕鬼，但对我都这么大反应可真让人难过……我是说，看在哥这么帅跟别的鬼都不一样的份上，好歹给个区别对待嘛，要知道哥的这张脸在鬼里面……”
后面的话池疏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原来打鸡血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词，求生的本能真的会大于恐惧。就在字幕菌慢慢靠过来的时候，池疏明一个尔康手，抓住乔舒然的手腕以百米飞人博尔特一般的速度直接冲了出去。
好像只要做，就能将她的恐惧远远地甩在身后。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池疏明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不久之前也曾有过这样一次，狂烈的风中，她是唯一劈开阻碍的尖刀。也是那个时候，她在想，究竟还要多久她才能超越光速，回到她想回到的过去。
池疏明的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
人潮开始汹涌，她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过度运动的肺部在这个时候终于发出抗议，嗓子里面像是有火在烧，大片鲜艳的红色在池疏明的眼前炸开。她终于坚持不住，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幸好乔舒然在这个时候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显得过于狼狈。两个筋疲力尽的人靠在一起，乔舒然缓了好久才想起来问她，一开口便只剩下气音：“池，池池，你，你想什么呢你？我八百米，八百米的时候都没这么拼命过……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反应这么大？”
池疏明没能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刚刚在喘息的间隙里向身后看去，那遥远的昏黄路灯下，已经是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距离，任何东西看上去都像是一个小黑点。可是不知为何，池疏明就是很确定，那众多的小黑点里，有一个是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
甚至随着她的目光，池疏明居然分清了少年具体的位置。
最活跃的，仿佛跳动的火苗的那个就是。
自称字幕菌的少年没有追上来。
他还在原地。
池疏明只觉得自己的结论疯狂。
于是她不得不去想些其他的东西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比如……
她为什么，要执着于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