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歌来个三个怪道士,说是前来献宝,上殿便拿出了‘封神榜’,还当众展示了封神榜的神力,却又不知为何携宝潜逃了。

    姬发和殷郊奉命追讨‘封神榜’,殷郊因此伤了脑袋,至今还在昏睡。

    姜媿看着昏睡中儿子,皱起了眉头,阿焕在龙德殿不知道什么情形。

    “姬发!”

    殷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里一直喊着姬发的名字。

    姜媿听说是姬发在寻‘封神榜’的途中,撞见西伯侯与其他入朝的三大伯侯密谋造反,西伯侯已经被姬发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其他三大伯侯现在在龙德殿面见大王。

    和他们的质子一起。

    姜媿很清楚,东伯侯不可能造反,他的世子还在朝歌做质子,妹妹又成为了一国之后,他不会也没有必要造反,正如太子启一样。

    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殷寿为了巩固王权,今天龙德殿上的几位恐怕都凶多吉少。

    但是。

    阿焕。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阿焕是为什么来的这朝歌。

    因为知道,所以觉得他无辜,觉得心疼,觉得愧疚。

    第一次见阿焕,阿焕跑到她面前阿姐阿姐地叫她,虽然瘦得跟个小猴子一样病怏怏的,但是他很爱笑,笑起来就像一个小太阳,两颗奶白的虎牙明晃晃,暖到人心里去。

    后来阿焕知道喊错了辈分,又红着脸改口叫她:“小姑姑。”

    因为他觉得她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

    那时她年纪也小,跟着族里的大姐姐来到侯府,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想家,心情总是不好,脸上时时挂着假笑,只有见到阿焕,见了他那两颗小虎牙,她才会开心起来。

    族姐很快就怀上了东伯侯的孩子,不方便再照顾阿焕,于是姜媿就主动揽下了照顾小阿焕的任务,她很喜欢小阿焕。

    “阿焕吃药喽。”

    姜文焕吃药吃腻了,他讨厌吃药,每次只有姜媿能哄着他把药喝下去。

    “小姑姑,这药好苦,我能不能不喝……”

    其实这药苦的程度一般般,对他来说见怪不怪。

    “阿焕乖,把药喝了,晚上睡觉小姑姑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那好吧……”

    他撅着嘴巴背过身去,蒙头把药喝了,嘴角却抑制不住上翘。

    他又得逞了。

    到了晚上,他握着小姑姑的手耍赖说自己睡不着,她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说,却不知道他根本不爱听故事,只想小姑姑多陪他一会。

    “小姑姑,可以教阿焕抚琴吗?阿焕也想学!”

    她喜欢在小院子里的梨花树下抚琴,莹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月光照在她身上,朦胧又昭彰,仿佛她就是月光本身。

    每次姜文焕都耍赖,趁机钻进姜媿的怀里,假模假式地要学抚琴。

    没想到,他看着心有旁骛却天赋极佳,跟着姜媿学了几年,大有青出于蓝的姿态。

    最后,时常是姜文焕抚琴,姜媿卧在老梨树的粗枝桠上喝酒赏月。

    一照顾就是好几年,她把他照顾得很好,从小时候那瘦巴巴的模样渐渐长成了高高壮壮的小少年,不再体弱,也不生病了,只是笑容依旧阳光美好,小虎牙还是一样可爱。

    他一笑,她能晕眩好久。

    东鲁临海,姜媿经常带阿焕去海边,最后一次去海边,姜媿走路不小心崴了脚,脚踝肿得老高,疼得根本走不了路。

    姜文焕一把抱起姜媿,惹得她一声惊呼。

    她惊讶,不知不觉间,小阿焕已经长成了少年,可以毫不费力地抱起她。

    她看着他的侧脸,睫毛长得像一把小扇子,扑闪扑闪,鼻梁挺拔陡峭像山峰,明明小时候小鼻子那么圆圆矮矮的,嘴巴抿直成一条线,这会儿看起来有点严肃。

    海风咸湿扑面而来,她还是喜欢看他甜甜地笑。

    他把她抱到一块礁石旁边,把她背靠礁石安放稳妥。

    轻轻举起她的小腿,不由分说把她鞋袜褪下来,想到他已经长大了她觉得不妥,想把腿扯回来,结果就是她撼动不了自己的腿分毫……

    被他牢牢把握住。

    “别动。”他说。

    姜媿咬着唇角偏过头去。

    他一只手将她的小腿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固定住,用另一只手的掌心轻轻揉着姜媿高高肿起的脚背,问她:“疼吗?怎么不小心些。”

    阿焕的手掌宽厚,掌心温热,因为常年练习骑马射箭,掌心和指骨节上都附有薄薄的一层茧,皮肤早就成了看起来很健康的小麦色。

    脚踝上的皮肤一阵刺痛,一阵酥。麻,一阵熨帖。

    涨潮了,海浪拍打在海岸上,海鸟在头顶盘旋,可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他没发现她的异样,只低头锁眉认真替她揉。

    他从没见过雪,一直想去北边见一见,他渐渐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时失了神。

    他想,这是他见过最美最美的雪。

    他就这样看着手里的这捧‘雪’出神,直到她的主人把它缩了回去。

    “阿焕,我们该回家了。”

    是啊,时候不早了,她该走了。

    *

    东鲁与帝辛的二子有婚约在先,不巧的是这位贵女近来竟然染病不治而亡,东伯侯不得已需要重新在族里选适龄女子嫁过去。

    最后他选择了姜媿。

    姜文焕气疯了。

    他先是冲到东伯侯那儿,质问他父亲:“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东伯侯很是诧异,从来只知道姜文焕是个温吞慢热的病秧子,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又气又担心,一时间被噎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继候夫人一边各东伯侯顺气,一边接茬道:“阿媿她是自请去的朝歌,你莫要冤枉你父亲!”

    “是你!你把她从家里带来绑在身边还不够,现在又想把她推出去做你们在朝歌的棋子!”

    他两颊紧绷,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怒意像火,越烧越旺,仿佛谁碰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

    他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不过这滔天的怒火最后也都被她一句话,从头浇到脚,心凉得彻底。

    父亲说:“姜媿说她在东鲁并没有什么牵挂,她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又姓姜,自然该为东鲁出一份力。”

    父亲后面说的话姜文焕其实都没听进去。

    他只在意她说她在东鲁没有牵挂。

    那他算什么?

    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他红着眼睛出现在姜媿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姑姑,这是厌烦我,不要我了?”

    此时的他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她被囫囵围困在他的阴影里。

    无路可逃。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他把她堵在角落里,决心不给任何人留退路。

    “你要我把你当什么?”她用那双亮而坚定的眼睛与他对视。

    虽然阿焕从小就一直喊她小姑姑,可那是名义上的,在感情上,自从第一次见到阿焕,姜媿就一直都把她当做弟弟。

    可那是以前。

    直到。

    上次在东海边她崴了脚。

    她发现自己对阿焕好像并不止如此。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阿焕对她好像也是这样!

    他们这样算什么?乱。纶吗?

    他们之间的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她从小就开始照顾她,她还比他大八岁,他是世子,她却只是个陪嫁庶女罢了。

    他们本不该扯上任何其他关系!

    她乱套了。

    “不论是什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对,我厌烦你了,我讨厌你总是这么缠着我,你,你就是个病秧子,我犯了什么错要把一辈子搭在你身上?”

    “你不许去!姜媿,我不许你去。”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她。

    “你凭什么?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你什么事都只以自己为中心,我也要为我自己打算,这么好的前程,我为什么不能奔赴?我受够了总是居于人下在东伯侯府当牛做马!我就要去朝歌去做夫人!你!管不着!”一口气说完这些,她胸膛起伏大口喘着气,拼命抑制住想流泪的冲动。

    不。

    不是。

    阿焕,我不厌烦你,不讨厌你,只有这么说,你才能放弃我,只有我离开,你才不会在将来万劫不复。

    “原来你想要的一直是这一些吗?”他看着她问,像是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怎么?发现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了?是!我本就喜欢荣华富贵。”

    姜媿以为阿焕终于看穿她的真面目,开始对她不屑了,心上突然顿痛,但是还要强撑着精神把戏演完。

    言不由衷。

    “姜媿,那你愿意做我的世子夫人吗?”他哑着的声音,恳求的眼神几乎要将姜媿灵魂击穿。

    “你,你说什么?”姜媿难以置信。

    她以为他对她只是少年人都有的一时兴起的冲动和不理智。原来他对她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让你有绝对的自由。我也不自私了,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管我的感受。以后你就是东伯侯府的女主人,没人敢瞧不起你。”

    “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啪。

    有一滴泪砸在姜媿外衫上,瞬间被吸收,留下一处黑色的印记。

    姜媿想,那滴眼泪一定是透过肩膀砸穿了她的心脏,不然她的心不会这么痛。

    “我不愿意!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存着这种心思,姜文焕!我是你姑姑啊!”

    “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些话姜媿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难以想象阿焕会经受怎样的诘难和非议,等将来,将来他一定会后悔。到时候,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把窗户吹开了一条缝,天空黑漆漆,今夜无月。

    他想,那一段最温柔的月光从今天起再也不会青睐他了。

    冷风从窗户里倒灌进来,姜文焕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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