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阮枝在乡镇小学就读，学生少环境差，头发花白的老教师一板一眼地传授书中的知识，枯燥的生活日复一日，浓厚的学习兴趣也在这无味中消耗殆尽。
她最期待的，是每天上午课间操时发放的营养餐。
一个鸡蛋和一盒纯牛奶。
为促进青少年健康成长，培养良好体质，国家专门为贫困的中小学开设营养餐，增强学生们的体质健康。
小时候的阮枝胃口大，一个人能抵两个人的饭量，妈妈嫌她胖，怕长大后嫁不出去，从小就控制她的饮食。
所以营养餐对她来说是救命恩人，是干旱沙漠的绿洲，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是她唯一的神。
营养餐的分量是按人头算的，食堂公正无私不会多给或少给某个学生。
小孩子嘴馋，为了能多吃一份就会趁食堂阿姨不注意悄悄溜进后厨。
幸运的话可以比别人多得到一份，不幸的话会被阿姨抓住，扒开裤子在大庭广众下与笤帚来个亲密接触。
阮枝一直都知道，甚至她还经常撞见几个人围成一圈商量着团体行动。
在她看来两边都没有错，一方只是想多吃一点，一方只是想公平一些。
阮枝以为自己正义，脑子清醒，与那些玩泥巴的小屁孩不一样。
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持续到她的营养餐被偷。
跳完课间操的她浑身是汗，双马尾也因大幅度动作变得一高一低，稀小的碎发耷拉下来整个脑袋像插满鸡毛。
顾不得形象，她“啪嗒”锁上班级屋门，站在讲台前大声质问谁拿走了她的营养餐。
阮枝在班里一直以“疯丫头”著称，听见她的营养餐被偷同学们只是歪嘴笑了笑，更有淘气的男生劝她大度一些，都是同学就当请客了。
被男生的话气的笑出声，眼里夹杂着的怒火越烧越烈，在她阮枝的字典里就没有大度这俩字！
更何况，这个营养餐是她答应带给生病妹妹的！
班里窃窃私语，没人搭理她的话，急得她顾不上同学情分，不顾同学抱怨开始一个人一个人的书包翻找，在来到张书裕桌前后，她摊开手掌。
“我翻还是你自己翻。”
小学时期的张书裕还没发育，个子又矮又瘦，留着圆溜溜的寸头，小脸脏兮兮的，衣服包浆的发光。
听见她的话没吭声，怯生生瞅了一眼后只是抱紧了他的书包。
阮枝不惯着他，七十斤的男孩力气自然是比不过一百斤的女孩，拉扯间书包口倒转，里面的东西哗啦洒落一地。
书本，铅笔，格尺和营养餐。
人小灵活，张书裕眼疾手快捡起营养餐，阮枝也不是吃素的，伸手就去抢。
张书裕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抓着不放，逼得阮枝狗急跳墙照着他的小臂咬了上去。
曾经那个瘦矮哑巴变成了帅气欧巴，这感觉让阮枝有点恍惚。
在她的提示下，张书裕想起了被遗忘在角落的破旧记忆，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疯里疯气的丫头去了趟城里摇身变成了气质美女！
“你…”与其说他不敢相信，不如说不愿相信，他习惯性抚摸着右手小臂的疤痕，半天才大叫道：“你是阮枝？”
还是小时候的张书裕好，至少声音不会这么大。
扣了扣被震到耳鸣的耳朵，她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葡萄一口一个的扔进嘴里。
“哟，记起来了？”
这个季节的葡萄快过季，味道变得发酸，吃了几个就没了兴致。
张书裕依旧沉浸在遇见老熟人的震惊中，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阮枝觉得在这么下去，他的头上该长草了。
“怎么样，张同学。”她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按住他的头，涂着番茄色口红的嘴唇凑近他的耳朵嘘声道：
“昔日的疯丫头变成了你的新婚妻子，是什么感受呀。”
感受到女人的气息，张书裕的羞意从脖子红到脸，忙站起来逃离，慌乱中打翻的茶水撒在裤子上，他也不在意。
见他摆出纯情少男的样子，阮枝心下怀疑：他真的是有过两任媳妇的人吗？
小时候的张书裕虽然胆小怯懦，至少本性善良。
可人总是会变得，有时候一念之差就会万劫不复，她想了想不再思考。
老张媳妇敲了门，得到张书裕的应允后走了进来。
阮枝坐在椅子上，儿子站在一旁的画面呈现在她眼前，气的面目狰狞，指着阮枝开骂：
“你是我买来干活的媳妇，不是来当大爷的，你怎么可以让丈夫站着你坐着呢！”
张书裕一定是遗传了他妈的基因，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
长辈面前阮枝还是得装装样子，讪讪笑了下，她站到椅子旁边，眼神示意张书裕坐下。
一旁的张书裕颤了下，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阮枝提起茶壶为他倒水，还贴心的喂到嘴边。
远古力量的压制是张书裕的童年阴影，在阮枝即将掐住他后颈肉的那一刻，他开口喝了水。
双手虚扶，面露虔诚。
心满意足的表情挂在张婶脸上，心里大大夸赞了黄毛的靠谱，找了个这么上道的女人。
她又嘱咐了几句，阮枝连连应下，低着头站在一边，一会儿为椅子上发抖的男人倒茶，一会儿喂他吃葡萄，比古代丫鬟还丫鬟。
张婶终于唠叨累了，扶着水桶般的腰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把门锁上。”在门合上的那一刻，阮枝轻声道。
服侍了“丈夫”半天，该调换位置了。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顾葡萄发酸，一个接一个的吃了下去。
张书裕听话的去锁门。
室内安静下来，晚间新闻早已播完，现在放映的是她还是小豆芽时就在播放的老片。
“张婶的嗓门，不减当年啊。”阮枝感叹一声道，她小时候最怕的三个人：姜老师，韩息和张婶。
姜老师严厉，韩息神经，张婶大嗓门。
虽然张婶见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对其他的人就是自带喇叭仿佛有深仇大恨的大喊大叫。
精神紧张了一天，锁上的门让她稍微卸下防备，困意逐渐袭来。
她三两下爬上床，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伸了个懒腰，施展开身体后她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张书裕，打了个哈欠道：
“张书裕，明天送我出去吧。”
床垫软绵绵的，轻轻一动还会回弹，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张书裕叹了口气。
“不行。”
为什么？困意全无，她蹦坐起来，眼里是疑惑的问号。
“我可是你同学啊。”
“该不会，”她想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双手抱胸缩到墙角。“你喜欢我吧？”
她的话如同羽毛落入平静的水潭，虽掀不起风浪，却惊起一阵涟漪。
张书裕眨巴着眼，摇着头又摆着手：
“不是啊，我没有，怎么可能。”
“也是。”阮枝摸了摸下巴，从墙角出来，重新躺回被子里。“我可是你的童年阴影。”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走？”
老同学，同一个村，家里到现在还有着联系，绑了她的话阮家父母那边真的过得去吗？
张书裕又叹了口气，阮枝发现样貌虽然能变，内在很难改变。
小时候的张书裕和现在一样，好像一分钟不叹气就吸不上来气似的。
肺空间那么小的吗？她可以出钱让他去扩大一下胸怀。
“过几天吧，等我爸妈对你消除疑心后，我再带你出去。”
得到他的准话，阮枝不在说什么，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辗转反侧半天，她睁开眼问他为什么不去睡觉，站在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幽灵。
张书裕有些委屈，指了指她身下的床道：
“就这一个睡觉的地方。”
“你睡地下啊。”
“阮枝，这不是城里。”言外之意，没有地暖。
困意让她暴躁，磋磨了两下头发，再抬起头脑袋上顶着个鸡窝。
“一个大男人睡一晚地板怎么了！”
可怕的记忆再次席卷全身，张书裕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从衣柜拿出备用被子，快速地铺好躺了进去。
没等他的身体完全与被子接触，脑袋上空传来女生的声音，如同地狱恶魔：
“关灯。”
农村人的一天很早，天不亮，公鸡都没醒的时候，阮枝被拍门声吵醒。
张书裕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翻了个身继续睡。
轻轻踹了他一脚，阮枝光着脚丫来到门前，打开条小缝，笑眯眯地问什么事。
张婶叼着牙刷，嘴边是白色的泡沫，说话间偶尔会喷出，还夹杂着薄荷味。
“都几点了你还有脸睡觉，起来做饭了。”
阮枝赶忙应下。
经过一早上的忙碌，她可算明白那些村民为什么总想儿子早点结婚，合着可以有个免费保姆。
日上三竿，“死猪”张书裕睡够了，睡眼惺忪地来餐厅吃饭。
趁着这功夫，阮枝以上厕所为由，来到后院。
后院是个菜园子，向北望去有棵柳树，隐隐约约能从柳条间看见红顶房子，那是阮枝的家。
家人早已搬走，只剩个空壳，回去也没什么用。
她只求可以早点出去报警，还姑娘们自由。
东张西望间，余光瞥见西边邻居的院子里站了一个人。
她随意瞥了眼，只是个有点帅的穿普拉达的男人。
等会，穿普拉达的男人？
在夏城繁荣镇建设村里穿普拉达的男人？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多个想法，快速捕捉到其中一个，她面露惊喜，手抓栏杆呼唤对面的男人。
“???, ???, ???，?????？”
真得感谢她在国际部待的这一年，大大小小国家的语言她都能说一些。
男人闻声扭过头，一张刚毅宛如雕塑般的脸映入眼帘，深邃的眸子里是淡漠的情绪。
阮枝以为他听不懂，又换了种语言：
“ you speak Japanese, Klish？”
英语总会吧，她心下祈祷。
男人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四处无人，点了点头。
阮枝找到了组织，兴奋的蹦起来，一双眼里散发着豪情壮志，她觉得此刻应该播放一首激情的音乐，庆祝她迈出逃离村子的第一步。
“I was abdu you help me？”
不忍直视阮枝亮晶晶的双眼，男人低下头，半天他道：
“me too。”
“你也是什么？”
初秋的天气变化无常，早上还万里无云的天此刻起了风，凉嗖嗖的刮进阮枝的衣服里，浇灭了心中的烈火。
她听见男人说：
“被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