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寻对于相亲一开始并不在意。

    他的人生是由父母规划好的，什么时候上学，上哪所学校，学哪个专业，去哪个律所上班，这些本该由戚寻自己决定的事，他本身却没有什么决策权。他更像是机器，去执行家里人输入的代码，这使他的生活出不了什么差错，也不会有什么波澜。唯一在代码执行之外的，是戚寻在大学谈了三个女朋友后回归单身，但应该也不会对他日后的人生掀起什么风浪。

    于是当父母对他说该结婚时，他毫不犹豫接受了安排的相亲。对方叫姜也，父母给他的照片是一个穿汉服的女孩在亭子里假寐，很有古典美感，看着真像是从某个朝代里走出来的。看着照片，戚寻心跳不自觉加快，恍惚间他感觉照片里的女孩睁开眼睛朝他笑笑。戚寻有些迫切想和她见面。

    见面后发现，姜也并不像戚寻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古典恬静，她言辞犀利直白且不假思索，却不会让场面冷下来，虽然基本上是他在说话，但节奏好像一直在姜也手中。至于好感，她好像对他有些兴趣，但兴趣大不过对面前的食物，他发现虽然姜也一直认真听他在说什么，却总能准时捞起锅中刚煮熟的菜。

    但这并不会降低他对姜也的好感，相反，他觉得姜也更加吸引他了，他尤其喜欢姜也吃蟹仔包的样子，小心翼翼咬开一口，鼓起腮吹几次，吸吮里面的馅，再一口一口吃下去。蟹仔包很可爱，吃它的人也很可爱，戚寻心里这样想。

    如果未来结婚对象是姜也，他会很乐意，但他不知道姜也的想法，他担心对方会觉得，对于才见几次面的人就谈婚论嫁显得有些轻浮，但戚寻却感觉，他已经思考几个世纪了。

    自然而然的，戚寻把姜也当成了未过门的妻子，事事谦让，而实际上两人连男女朋友都不是。

    他乐意让姜也在他面前放纵，他希望对方会沉溺在他的温柔包容之中，甚至有时候会阴暗地希望，对方被纵得跋扈嚣张，除了他没人能忍受，这样，他便是她唯一的选择。

    他觉得出现这样的想法不能太怪他，越相处起来，他越摸不透姜也的想法，两人熟悉后，姜也好像很黏他，但回过神仔细想想，对方最热烈的感情也就这样了，他与她最近的关系，好像就只是朋友了，在亲密一点路就偏了，像家人不是喜欢的人了。

    他给过一些相当明显暗示，如果姜也接了，他就会顺理成章的表白，然后进一步发展。但是姜也没有，他一度怀疑对方是渣女在吊着他，但他悄悄调查过，姜也没恋爱过，圈子也很干净，甚至没几个异性朋友。

    相处快半年了，一直是这种状态，戚寻感觉快被这忽上忽下的情绪逼疯了，但他又不想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契机。他想跳过恋爱，直接和姜也订婚。

    何况，这半年，两人的相处模式，戚寻认为和情侣来说没什么分别。

    又几个月过后某一天，两人相处快一年了，家长普通的约了饭。戚寻和父母通了气，希望能和姜也订婚，父母同意在饭桌上提及此事。

    饭桌上气氛热烈，白扶英女士和当年闺中密友聊得很开心。戚寻左看看右看看，食不知味，心一直提着。

    真到了父母说出订婚的想法时，反而身心放松下来，戚寻看着眼前的菜肴，突然有些和当时吃火锅的姜也感同身受了，对方给出的结果，好像还不如面前的饭更吸引人。

    戚寻看着姜也，对方好像没什么反应。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姜也缓缓点点头：“可以，我没意见。”

    戚寻愣了一下，笑得更加灿烂，心里却莫名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姜也对于订婚的事情没什么反应，没有吃惊，更没有喜悦，潜意识里好像是她也该和他订婚了，水到渠成的事。

    想比于订婚，她更在意的是戚寻的状态，从订婚后，戚寻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对她依旧很好，却不似之前那么热烈，之前是一百分，现在可能只有八十分，两人的话也少了，往常戚寻恨不得从微信跑出来见姜也，现在戚寻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过她了。

    姜也怀疑过是不是订婚的原因，但她没有问，她相信戚寻能看出来她对于订婚的态度，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比姜也更好说话，如果戚寻对她说他不乐意，她会很爽快和对方父母沟通取消订婚。

    但是戚寻没有，他好像很迷茫，平时满腔爱意如今也渐渐冷却，他不提订婚的事，却也不提结婚的事。

    姜也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她向来讨厌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情绪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也是她不想谈恋爱的主要原因。于是姜也决定冷处理，她取消对方的聊天置顶，将家里一些戚寻送的小礼物收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打算让戚寻暂时离开自己的生活直到对方恢复正常。处理完后，姜也返回医院，继续给老板打工。

    姜也认为是给戚寻空间和思考时间，但对方明显会错意。

    得到姜也更加敷衍的回复后，戚寻有些愤怒了，订婚后，他不再患得患失，对于姜也这种行为，他只觉得心中无明火燃起。

    她在得意什么，她在装不在意什么？戚寻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于是后面干脆不再联系姜也，开始找之前对自己恋恋不忘前女友，故意和前任暧昧不清，哪怕他知道这种事情绝不能让姜也知道，他心中也萌发出报复性的快感，和一些违背道德的刺激感。在这种刺激下，他和前任开了房。

    在彻底让事情变糟的那一刻，戚寻有些迷茫，脑子里闪过了姜也的脸，在前任的催促下却也没法再想更多了，他感觉他打破身上名为责任的锁链，自己好像从未如此自由过，野性，冲破了牢笼，让他的表情变得狰狞，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在父母的约束下，他才没有表露出来。

    事后，戚寻后悔了，第二天一醒，没理会睡在一边的前任，他收拾好后，装作什么事没有去找姜也。走到马路上，正值早高峰，人来人往，他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他盯着每一个人的眼睛去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自己，戚寻有些喘不上来气，也没有勇气一个人去找姜也，便喊上了自己的发小，约一起吃中午饭。

    在戚寻和前任纠缠不清时，姜也一直待在医院里，她也没想到，有人会觉得出轨是为了给自己点颜色看看。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歇下来，一看手机，戚寻的消息一条一条弹出来，像是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姜也下意识认为对方是恢复正常了。

    到了饭店，姜也才知道戚寻还带了一个人。

    “这是庄玉成，我的发小，”戚寻眼神飘忽最终落在自己发小身上，“今天下午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去我平时去的酒馆坐坐，就多喊了人。”后面这话是对姜也说的。

    这是姜也见到戚寻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次知道酒馆是戚寻平时会去的地方，看那位发小的样子好像习以为常，姜也第一次感觉自己和戚寻好像隔了层壁，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小姐平时会去酒馆吗？”大约是看姜也一言不发，庄玉成问道。

    这无疑是体贴她的话语，但不该由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出来，看了坐在对面的戚寻，姜也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偶尔和朋友去，不过我下午临时有事，你们玩得开心。”

    看着戚寻愣了一下，姜也感觉心里舒适了一些，一言不发的吃完这顿饭。戚寻开始在献殷勤，但说出来的话因为过于客气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这让姜也感觉越发难受，脸色越发难看，见状，戚寻也默不作声了，庄玉成还在勉强调节气氛。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姜也在中途接了个电话就直接走了，一点面子也没给戚寻。

    “这是你的不对，你对你的未婚妻像是对陌生人，”待姜也走后，庄玉成看着发小道，“你今天好像魂不守舍的。”

    戚寻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姜也下午并没有什么事，她直接回家了。到家时，白扶英敷着面膜正躺在沙发上看狗血电视剧，看到姜也先是一喜，发现对方脸色苍白意识到有些不对，于是开口询问。

    姜也瘫在沙发上，问道：“一个人莫名逐渐对另一个人冷漠是为什么呢。”

    “新鲜感过了，或者是对方有新的目标了。”

    “不不，也不完全是冷淡，就是原本是一百分，现在只有八十分了。”听到戚寻有出轨的可能，姜也下意识补充道。

    “那应该就是有别的女生出现了吧。”白扶英坚持自己的看法。

    姜也相信母亲对这方面事情判断，母亲在这方面比自己处理的好很多，她叹了口气，想了想，感觉也不怎么难过。

    “你和戚寻，闹矛盾了？”

    “也不算吧，之前关系有点僵，今天他热情得奇奇怪怪的。”姜也揉了揉太阳穴。

    “热情？大概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愧疚吧。”白扶英冷笑一声。

    姜也不想再提这个人，两人在沙发上躺了会，姜也提议出去走走，白扶英简单换了个衣服便和她出门。

    傍晚，太阳只剩半个露在外面，天边云似火烧一般，红得有些妖冶。

    白扶英感叹，“真是漂亮的晚霞啊。”

    “是啊是啊，地震时候的云听说也是这般漂亮。”

    “净说这些扫兴的话。”白扶英白了姜也一眼。

    姜也定定地看着天边，认真道：“如果地震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就好了。”

    这摸不着头脑的话让白扶英一愣，随即又听对方说：“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如果咱俩能一块死，这对我来说，也是真正的寿终正寝了。”

    “那你未来的丈夫呢？”

    “他不配。”

    “啧，你要当妈宝女啊。”

    “有什么不好？”

    白扶英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姜也，我说真的，你真的应该谈个恋爱，倒不是为了什么结婚，只是这辈子你都没为什么人什么事失去理智过，不觉得可惜吗？”

    姜也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扶英，“我为什么要为没有失去理智而感到可惜？”

    白扶英没回答，自顾自说道：“在我遇见你爸爸之前，我也觉得生与死，不过那么回事，名与利，也带不进那一抔黄土里，但是和你爸爸在一起后，我便对未来开始有了憧憬。”

    “听起来你像是恋爱脑啊妈妈。”

    白扶英听了笑出了声，“恋爱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白扶英没继续说下去了，这种事情就像一座山，别人再如何说山对面景色如何如何好，不自己翻过去看一看，别人的话终究也是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