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11点53分，文暮敲完文档中最后一个字，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后，正准备关上电脑。
文暮已经为这个文件写了一周，是上一个报告还没结束时接到的活。因为平时失眠严重，文暮透支精力换来了现在距离提交截止日期还有4天。
这也是一个月来文暮结束课题组工作最早的一天。
长舒一口气，正打算洗漱睡觉，收到了导师的消息。
“你准备一下，明天早上跟李老师团队去调研。”
忍着一丝烦躁，文暮询问事项和时间地点，被推送了一个微信号要她自己联系。
李老师还没有休息，不过也只是将她推送给另一个自己的学生，要他们自己沟通。
不同于还在办公室的文暮，被派来讲解的李琳琳已经回到宿舍，两个学生紧急定下线上会议。沟通完调研注意事项已经是凌晨一点。
“实在抱歉，明天最后一天了结果临时缺人。” 会议最后，网络那头的李琳琳向文暮解释她被临时喊来的原因。
“没事没事，我也做完这个阶段的任务了。”学生何苦为难学生，何况文穆确实觉得还好。
“早点睡，我们明早见。”
“嗯，你也早睡，明天见。”
文暮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穿过万籁俱寂的校园，只有路灯下自己的影子相伴。轻手轻脚洗漱上床，又是两点。
但是很遗憾，又是失眠的一晚，文暮睁眼到天亮，五点才迷糊着睡着。
看着镜子里额头上冒出的新的痘痘，她叹口气，又拆下发箍，将刘海放下。
“文暮你现在方便吗？我们一会儿学院楼下集合。”
“马上来。”一边回着微信消息，一边停下本想走向食堂的脚步，转向学院楼。
在学院楼下等了一会儿，3个人拎着物资下楼了。
“今天上午要做多少？”文暮看着几大袋礼品问，顺便接过一袋提着。
“访谈2个，收50份问卷。”李琳琳顿了顿，扭头看向身后的男生，“这是我的师弟，李斌，李老师新的学生。”又朝向另一边，“这是丁老师的学生张继，前几天一直跟着我们帮忙。”
三人互相致意，朝校门口走去。
“李老师今天会去吗？”文暮问。
李斌同时提着纸质材料和礼品，他一边打车，另一只手致力于把扭成一团的两个袋子梳理好。“老师一会儿过去访谈，我们先过去沟通。”
“是这样的，李老师说今天有事得提前走，我们主要是收集问卷，还有访谈记录。如果李老师在的时候没完成访谈任务我们得接着做。”
文暮心里一松，看起来没有想象的麻烦。
只在一开始到现场的时候见到了李老师一面，文暮被安排进一个房间，开始马不停蹄问问题填纸质问卷。
送走一位奶奶，工作人员说下一批过会儿来。
坐在对面工位上的李琳琳看向文暮，“辛苦啦，喝点水吧。”
她站起来拿着背包走进，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放到文暮面前，文穆没来得及说谢谢，就看到被李琳琳顺带掉到地上的药。
愣了愣，“你生病了？”
李琳琳捡起来药瓶坐到位置上，“这是我刚去精神病院开的药。”
文暮抬头，“李老师这边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我们学院一半的人都在吃药啊，”看文暮吃惊，李琳琳又补充道，“还能报销呢，等今天调研结束我就去走报销流程了。”
“这么严重吗，”文暮想到了自己已经排了半年队的心理咨询。“话说我在学校心理咨询室半年前的申请都还没排上队。”
“得了吧，在学校做心理咨询是会被讲给辅导员和导师听的。”李琳琳笑了，觉得文暮好天真。“好啦，你们课题组不是更严重嘛。大家都拿你们课题组安慰自己的。”
文暮无话可说，尴尬的笑了笑。
手机屏幕一亮，导师的微信消息弹出来，“通知大家，今天下午开会，汇报上周进度。”
回个收到，编辑好开会通知，工作人员来提醒接着干活了。
收工的时候，得知李老师已经提前走了。不过上午的工作并没有完成，李琳琳去和工作人员讲的时候，文暮看到对方脸色有点不好。
等李琳琳沟通好回来，几人得知今天做不完，要再抽半天来这里做完剩下的。
不过这些就和文暮没关系了。
下午组会结束，文暮被留下询问小论文的想法。
在听完文暮想法后，导师沉默片刻。
“你还是有想法的。不过现在你先想怎么做成大文章，实在不行再做这些小文章。”
这话已经听了一年了，文暮想到自己写成后被压在导师手中月余的小文章，觉得有点讽刺，“老师，我可能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如果想法可行我是不是可以先满足毕业要求。”
导师皱眉，“文暮你要知道，我们组已经过了需要这些小文章的时候了。宁缺毋滥，我们课题组的发展需要大文章做支撑。”
文暮沉默几秒，回复“好的老师，我明白了。”
导师语气又缓和下来，“你是有能力的，多看看那些大文章怎么写的，你也可以。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好的环境和条件。我马上要申教授，我们都需要成果。”
“我明白，那我再看看。”
“月底你跟我出差一趟去开会，现在先做个ppt，把这个领域的前沿以逻辑链的形式串起来，具体你自己定。这次去开会的都是大专家，好好做不能糊弄。”
“好的。”
“之前跟你说的方向选择的事情，你考虑怎么样了？”突然转换话题，文暮既紧张又松了口气，这种问题终于来了。
“我觉得自己还没法确定——”神情不变，文暮回答得含糊。
“现在这个社会，想有所发展都是要博士的。你从本校读上来，有这么好的基础，又处于这么好的平台，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毕竟转博是要成果的，”文暮略微尴尬。
“你已经读了一年的研究生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缺成果。”眼看着导师有些烦，文暮抿抿嘴，气氛有些凝滞。
老师表情又缓和下来，“平时的工作都是学术锻炼，我们不能光盯着成果不放不是。那些成果很容易，平时熬熬夜也就出来了。”
“嗯，我明白的。”
“不过给你的工作还是要完成的，这是未来我们组发展的重要时刻。”
“好的老师”
“好，那你走吧。”
“好的，谢谢老师。”
“对了，你跟大家讲下，这周三不开组会了，挪到周四开，每个人讲各自负责的部分。”
“好的老师。”
带上办公室的门，文暮僵硬的嘴角落下。
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你在办公室吗，我现在好苦恼。”看清楚收到的舍友姜元依消息，文暮和她约好一起吃晚饭聊聊。
电梯迟迟不来，文暮烦躁起来，决定走楼梯下去。
熟悉的楼梯，她已经走了五年。
饭桌上，姜元依愁眉苦脸。“我好烦啊暮暮，不知道未来能干什么。”
两年制的姜元依明年就要毕业，现在正为工作还是考公烦恼。
“你上次还跟我说要为读博奋斗努力发文章，现在放弃了？”文暮已经习惯姜元依的依赖和朝三暮四，只当这次又是多想。
姜元依摆摆手，“害——那不是不知深浅胡思乱想嘛。我现在认清我终于不是那块料了。反正我已经满足毕业条件了，又知道自己完全不喜欢科研，我导师都在催我找工作上点心。”
想到什么，又问文暮，“你呢，小论文怎么样？”
文暮叹气，“我导要大文章啊。”
“那他怎么不自己写啊。”姜元依眉飞色舞，“我之前报账又看到他的材料了，他给别人报销版面费自己做通讯的时候怎么不顾及大文章小文章了。”
“谁知道，就先这样呗。”文暮无感。
姜元依盯着文暮的脸，“你昨天又没睡好吗，我睡前都没见着你。你现在黑眼圈越来越严重了。”
“还是原来那样吧，还不能过了怎么着。”
“你有想好未来的方向吗，读博还是工作？”姜元依有点好奇。
“我也不知道，现在略微迷茫。”文暮放下筷子，服务员靠近了。
将菜摆上桌，服务员把小票拿走。“您这桌上齐了，请慢用。”
“谢谢”
再抬头，文暮看到的是姜元依水光泛滥的大眼睛。
“想当初入学，你是多么水灵活泼又坚定的小姑娘啊。这么优秀的人才，怎么就对未来迷茫的呢？”
文暮失笑，“你不是也在迷茫啊，有什么资格说我啊。”又补充道，“我确实很迷茫，已经是连毕业都难搞定的地步了。”
一直到两人回宿舍要休息的时候，姜元依依然没有决定到底选什么，干脆决定两个同时准备。
床上，文暮还是睡不着。
她读研后其实很少和舍友有交流，大家不是一个导师，方向差别很大，工作内容也都不一样。只有姜元依是因为专业比较相近一起上的课比较多才熟悉起来。
而现在姜元依也要毕业，只剩下选定工作的问题。
文暮突然烦躁，怎么自己就到了一事无成的地步了。
她想到李琳琳的药瓶，想着她讲很多同学都在默默忍受的说法。
打开手机漫无目的的刷着。
文暮很少有时间刷手机，更没有时间养成搜某方面信息的爱好，于是收到的推送五花八门。
掠过一条信息
【小众旅游地点推荐，绝不踩雷！】
封面图是家独栋的小楼。
文暮随手一滑忽略，又返回点开。
这篇推文介绍的地方是尘州，一个文暮没听过的地名。
除了常规的景点介绍，下面是住宿推荐。
【我和朋友住的地方是个没名字的民宿，网上都找不到。是因为我们原本定的民宿临时关门现找的。不过强推啊！阿姨会每天打扫，使用的东西都是新的，民宿前台的小哥也很幽默，管接送还会推荐好玩好吃的地方。】
不过博主本身粉丝不多，评论寥寥都是怀疑是广告。
点开主页，都是生活片段记录。
突然坐起来，文暮有股冲动。
点开微信，确定了自己已经把需要交接的任务和通知落实，最近确实除了周一开组会的汇报没有其他任务。
鬼使神差般，她定了张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11点起飞，14点落地。
文暮倒下去，将夏凉被盖过头顶。
心跳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