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衔雨洗澡洗得久了一些，洗完出来，她有些累，还有些口干舌燥。
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去拿水，拿水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未读消息，于是就一边喝水一边拿起来看。
因为是很陌生的号码，内容又很莫名其妙，叶衔雨看完之后没放在心上，当对方是发错了。
喝完水之后，叶衔雨就去吹头发，吹风机不知怎么坏了，无奈，只能丢到一边，用毛巾尽量擦干。
折腾了许久，湿漉漉的头发终于干了一些，虽然摸着还很潮湿，但是不妨碍睡觉。叶衔雨把湿发从脖子下面撩起来，撩过头顶，在枕头上摊开，她不想把脖子和后背搞得湿漉漉的。
然而就算是这样，睡着之后她还是被后背和脖子上的湿意给弄醒了，迷迷糊糊间，叶衔雨把头发随意撇到枕头上，想着还得再买个新的吹风机。
第二天，叶衔雨是被陈剪阳的电话叫醒的。
被强行叫醒的滋味并不好受，叶衔雨有些烦躁，但是一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十点了。
今天她的生物钟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让她睡过了头。
“起床了吗？吃早饭了没？”陈剪阳问她。
叶衔雨从床上坐起来，小声清了清嗓子，待睡意褪去之后才回道：“刚起来，你已经吃完饭了吗？”
“我吃完早饭了。”陈剪阳说。
被陈剪阳叫醒，这让叶衔雨感受到了一些挫败感，她怎么能比陈剪阳还不自律？
于是她问道：“吃的零食？还是什么？”
“呃……”陈剪阳被问住了，“就……随便吃点呗。”
“行吧，”叶衔雨心里有一种掰回一局的感觉，“你等我一会儿。”
估计是起迟了，没来得及吃早饭的缘故，叶衔雨下床的时候有些头重脚轻。她站着缓了一会儿才去洗漱。洗漱好之后，却又发现头发怎么也梳不好，昨天晚上湿着头发睡觉，让她整个头都有些毛躁。
这让叶衔雨有些烦，现在洗头肯定来不及，而且她的吹风机还是坏的，洗了也没法干。于是只能把梳子沾点水，梳完之后再用干毛巾压一压，这样才勉强救回来一点。
整理完之后，叶衔雨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平时上学不太会穿的衣服，稍微捯饬了一下。然后喝点水吃点面包就急匆匆出门了。
到了楼下，叶衔雨才想起来还没有跟陈剪阳讲自己下楼了，于是只好再打电话给陈剪阳。
陈剪阳接到电话立马就忙了起来，叶衔雨甚至能听到他那边乒乒乓乓的声音。
电话放下不到五分钟，陈剪阳就出现在了叶衔雨面前。
“要不要开车去？”陈剪阳亮出车钥匙问叶衔雨。
“你有车？”叶衔雨很吃惊，她从来没见过陈剪阳开车。
“对啊，不过很少开就是了。学校很近，平时我很少出门，基本上也就在这周围活动。”陈剪阳说。
“那就开车去吧。”叶衔雨说。
叶衔雨以为陈剪阳的车会跟他的家一个风格，花里胡哨的，结果却是意外的低调。
车子里很整洁，没有一丁点装饰，颜色也是最常见、最低调的黑色。
“上车吧。”陈剪阳站在车门前说。
陈剪阳往这样的车子旁边一站，叶衔雨有一种他瞬间成熟了五岁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怪。
叶衔雨回忆起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当时是在教室里，见到他的时候，叶衔雨并没有觉得他像小孩子。后来两人又约着去了咖啡店，她那时候甚至没有意识到陈剪阳还要比自己小几岁。
如果不是见过陈剪阳家里的“盛况”，如果不是经常和陈剪阳聊天，她应该会被陈剪阳的外表骗住。觉得他是一个……，不说成熟稳重的人，但至少也算得上标准的一个成年人。
“我以为你会把你的车装饰得像你的房间一样。”叶衔雨边系安全带边说。
听到这话，正在调整安全带的陈剪阳有些惊讶，转过头去看叶衔雨。
“那未免也太花哨了。”陈剪阳说。
看来他对自己家里的风格很有认知。
“我出门在外的时候，一直很低调啊。”陈剪阳说。
这么说好像也是，他的穿着的确都是简约又低调的风格。
“我以为你今天会穿的和平时一样。”陈剪阳的双眼直直地看向前方，语气中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平静。
叶衔雨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穿着。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灯笼长袖连衣裙，一双驼色的方口小皮鞋，这穿着其实很普通。唯一变化比较大的地方应该是头发，平日为了能干净利落一些，她都是扎丸子头，今天她带了一条蓝色发带，编了一条麻花辫。
也许是发带的颜色太艳丽了，显得她今天很不同吧。
“还好吧。”叶衔雨说。
“很少看到你穿裙子啊。”陈剪阳说。
“穿裙子不是很方便。”叶衔雨说。
“这样啊。”陈剪阳说话的时候，视线一动不动，脖子都有些僵硬。
叶衔雨觉得他在紧张，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纠结着纠结着，自己都跟着拘束了起来。
“我们先去哪里？”陈剪阳问。
叶衔雨想了想，随便报了个商场的名字，陈剪阳想了想，回道：“那家商场平时人很少啊，店铺也不多，要不要换一家？”
“都行，”叶衔雨说，“我不知道这些商场哪家更好一些。”
“那我们以后可以多出来逛逛，”陈剪阳说，“天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人都要傻了。”
听到这话叶衔雨忍不住笑了，“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不怎么出门？”
叶衔雨这么说，陈剪阳的脸不由得有些泛红，他尴尬了好半天，才终于想出话来回叶衔雨：“我也不是不出门，我只是最近出门比较少。”
“好啊。”叶衔雨说，“以后买东西什么的，可以一起出去。”
也许是今天的场合比较特殊的缘故，今天这次出行不像以往一样，只是结伴去学校，今天更像是一次约会。
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之中的区别，但两个人又都很默契地没有提任何能联想到这份不同的词语，两人都在竭尽全力地表演着平常状态。
上了路之后，由于陈剪阳要开车，叶衔雨就没有再讲话。
安静下来之后，她的脑子就又开始不由得多想起来。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的纠结，想到了那条界线……
刚一想到这个词，叶衔雨就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的双手不由得绞在了一起。
她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有些反复无常，明明之前那么坚定地拒绝过了，现在又开始纠结这些问题。她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做出这种前后不一的事情。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又在蠢蠢欲动。
陈剪阳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很能打动人的事情，他只是和她一起上学，只是和她同进同出，只是和她坦诚，只是认真对待她的所有问题和所有话……
想着想着，叶衔雨不得不强迫自己停下来。
她告诉自己，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和陈剪阳之间的交流也罢，信任也罢，她和文蔚琦之间也有。这不过是友人之间该有的，并没有那么特殊。
在叶衔雨还沉浸在纷乱思绪之中的时候，陈剪阳的车已经开到商场前面的停车场了。
陈剪阳在一排排车辆里找到了一个空位，停了进去。
车停下之后，叶衔雨就去开车门，但她的手还没有放到车门上，一股力气就把她拉了过去。
“欸！”叶衔雨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抬头却发现一辆车几乎擦着自己那边的车门开了过去。
等那辆车开走，叶衔雨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陈剪阳一只手紧紧拽着她的开门那只手的手臂，她整个人都在往后倒，要不是情急之下她拽住了安全带，此时此刻，她就倒在陈剪阳身上了。
陈剪阳此时跟她靠得很近，叶衔雨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吐在自己的耳后。
危机解除，这个尴尬的姿势也该停止了。
但是叶衔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第一想到的居然是松开抓着安全上方的那只手。
于是，她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她身下就是手刹和操作杆，如果倒下去，肯定会磕到，但是却没有。陈剪阳扶住了她。
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一些，尴尬的气氛更重了几分。
“你现在起得来吗？我这个……”陈剪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他被紧紧勒着，肯定是不怎么舒服的。
叶衔雨立刻反应过来，坐直了身体，开门下了车。
她下车之后，陈剪阳没有立刻下去。叶衔雨在外面等得有些久，就从车子侧面绕到车子前面去看陈剪阳。
叶衔雨微微俯下身体，去看车里陈剪阳的脸。陈剪阳还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剪阳也看到了她，冲她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叶衔雨想问他在干嘛，但是因为说话声对方听不到，于是只能侧着头，冲他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陈剪阳点了一下头，然后下了车。
他下车之后，叶衔雨也没有问他在车里干什么，两人直接进了商场。
……
商场的一楼永远是最热闹的，今天似乎是有什么新店开业，商场一楼放着许多装饰用的气球和彩带，还有一些垂吊着宣传语的无人机在一楼飞来飞去。
“时间还早，要不要绕过去看看？”陈剪阳问叶衔雨。
叶衔雨答应了，她买东西不是很费时间，完全可以去凑这个热闹。
新开业的是一家模型店。
因为宣传起了作用，此时此刻，店里挤满了人。
陈剪阳对这些小玩具很感兴趣，但叶衔雨却对它们不怎么感冒。在陈剪阳仔细观摩一件展示出来的模型的时候，叶衔雨独自走到了机甲模型的展示台前。
展示出来的几件模型做工精美，细节处非常用心，但是并不能勾起叶衔雨丝毫购买欲。
那些模型既不是有收藏意义的经典机型，也不是新一代机型中外观好看的几个，它们甚至没有明确的出处，像是一个根本不懂行的人根据想象随便杜撰出来的东西。
也许是什么游戏或者电影里的东西，叶衔雨想。想着，她就在周围找了起来，想看看着这周围有没有什么说明书或者介绍之类的东西。
结果还不等她找到，陈剪阳的声音就从她后面传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叶衔雨回头看过去：“没有，我随便看看。”
“你喜欢这些？”陈剪阳问。
叶衔雨笑了一下，表情略带一些不屑，“我对这种的不感兴趣，我就是想知道一下它们出处是哪儿。”
“奇怪了，”陈剪阳喃喃道，“照理来说，这周围肯定会放带包装的可售品的啊。”
两人正说着，一个店员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他笑着问两人。
“啊？”叶衔雨有些惊讶，“也没有，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您喜欢这款吗？”店员指着那几个机甲问。
“还行吧。”叶衔雨说。
“这是下个月一号即将发售的游戏里的角色，”店员说着指向店里的一张大幅宣传海报，“就是这一部。”
叶衔雨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张海报上并没有带这几个角色，只带了特大号的字体和一张作为背景的场景图。
“啊？游戏还没出来，模型都开始卖了？”陈剪阳在一旁说。
店员笑了笑，“是同步发售，这几个只是做宣传用。如果二位需要的话，我们也提供预定服务，发售日之后会直接寄给两位。”
“不用了，我们就看看。”叶衔雨说。
知道两人没有消费意愿之后，店员就走开了。
“我们走吧？没什么好逛的。”陈剪阳说。
“那走吧。”叶衔雨点头。
“你去哪家店买？”陈剪阳问，“这里一楼到三楼都是服饰。”
叶衔雨今天不知怎么的，没什么逛街的兴致，于是就找了一家自己比较习惯的品牌，进去挑衣服了。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睡眠质量不行，导致体力恢复不到位，今天她走路总觉得很累，甚至连买衣服的时候都不怎么想去试穿。
陈剪阳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就问她：“怎么了？不好好跳一跳，试一试吗？”
叶衔雨摇了摇头，“差不多就行了，看着挺好的。”
在这个时候，导购在一旁贴心提醒，“我们这边有试衣的服务，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把您的身材数据扫描进系统，然后可以为您自动选择尺码。”
“不用了，谢谢，”叶衔雨说，“我知道自己的尺码，就我挑的那几件就可以了。”
“好的，那我给您装起来。”导购说。
“真的这么随便吗？”陈剪阳很不解，“万一不合适呢？”
叶衔雨摇头，“这样就行，我经常穿这个牌子的衣服，我了解它们的尺码。”
虽然陈剪阳原本以为可以陪着多逛一会儿，现在叶衔雨这么说，他也没法再坚持什么。
“那我们现在去吃个午饭？”陈剪阳问。
叶衔雨同意了。
“那你要吃什么？”陈剪阳问，“这里餐厅也挺多的。”
“我不熟，你选一下吧。”叶衔雨回。
听到这些话，陈剪阳一脸不解，看向了叶衔雨。
叶衔雨正在看着店员帮自己装衣服，原本没看陈剪阳，但是在陈剪阳盯着她看了三秒钟之后，她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叶衔雨有些惊讶。
“感觉你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干什么都提不起劲。”陈剪阳说。
叶衔雨摇摇头，“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那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就回去？”陈剪阳问。
叶衔雨本想说好，但想想又觉得不合适，毕竟答应别人出来玩，结果最后只是草率地挑了几件衣服，逛了一家没有意思的店。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叶衔雨说。
“嗯？你不是很累吗？”陈剪阳问。
“看电影可以坐着啊。”叶衔雨说。
“好啊。”陈剪阳爽快答应下来，然后就立马一边找餐厅，一边问叶衔雨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叶衔雨看电影也不挑，只要故事情节好，什么题材都能接受，什么拍摄手法都能包容。
陈剪阳听她这个描述，就挑了一部口碑最好的定了票。
“我们吃完饭可以在这儿找个地方坐会儿休息休息，票定的是晚上七点的。”陈剪阳对叶衔雨说。
陈剪阳的迁就，让叶衔雨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你如果有事的话就自己去忙”之类的话,她不想让昨天的约定也结束的那么草率。
“你没有必要考虑这么多，我也没有那么累。”叶衔雨说。
陈剪阳看向她，很认真地说道：“我想这样。”
叶衔雨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于是她沉默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在沉默着。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明明平时是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一起出来玩却又会尴尬得无话可说。
叶衔雨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爱情剧总要把“告白”拍出孤注一掷的感觉了。感情就是这样，就跟新手在自家厨房酿酒一样，可能升华，但也有可能得到一堆长毛变质的厨余垃圾。
而且，升华这个过程，对于新手来说是完全不可控的。
叶衔雨也感慨，在外人眼里，她有过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完美”的未婚夫。在她前未婚夫的“表演现场”，无数“观众”被那个男人的演技折服，纷纷捶胸顿足，咬牙切齿地质问上天：那个叶衔雨到底何德何能啊？为什么能被这么优秀的男人爱着！我都没有办法想象她到底有多幸福！
那时候的叶衔雨在干什么呢？那时候的她像一个游离于自己身体之外的，与“叶衔雨”毫无关系的孤魂野鬼。
叶衔雨这三个字成了一个与她无关的代号，这个代号拥有爱情，被人羡慕。而她，这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则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喧嚣的观众为“叶衔雨”疯狂，看着她的未婚夫和“叶衔雨”恩爱和睦。
如今，那个幸福的“未婚妻”彻底毁灭，曾经的“孤魂野鬼”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身体，但是她却有些无所适从。
说出来该有多好笑啊，一个曾经拥有过完美“感情”的人，对待自己真实、自然的情感的时候，居然会手足无措！
叶衔雨不由得去想，这样自然产生的感情，会不会和那种人为制定的感情一样，也有一个明确的发展流程，到某个点，就去做某个事，按部就班，不需要任何自主性，不需要做任何选择，也不会有任何选错的可能……
想着想着，叶衔雨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这些问题有什么好想的呢？什么按部就班，没有选错的可能，如果这个“部”本身就是错的，怎么选都没有意义。
就像和乔钦在一起，再怎么按部就班，再怎么循规蹈矩，都不会和“正确”扯上关系。
那，如果换一个人呢？
叶衔雨不想继续想下去了，她觉得脑子都被这些想法填得发胀了。
“我们就去四楼的那家餐厅吧，我看评价很好，去吃的人也很多。”陈剪阳站在电梯口，一面翻着手机，一面对叶衔雨说。
叶衔雨凑过去看了看，店家晒出来的照片很让人很有食欲。
“行，那就是这家好了。”叶衔雨点了点头。
这家店在四楼，就餐环境很有私密性，店里全部位置都被分隔成了小小的房间，陈剪阳和叶衔雨的位置刚好临窗，光线很好，还能看到外面雾蒙蒙的天。
房间里有备好的茶水，叶衔雨在点菜的时候，陈剪阳把两人的杯子都倒上了。
叶衔雨看菜单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点什么。
那些菜单放在宣传页面上的时候，看着就很诱人。但是当坐到店里，近距离对着那放大的图片的时候，叶衔雨却不知道该怎么点了。
“我先点一些蔬菜沙拉吧。”叶衔雨说。
“行啊，我不喜欢，但要吃的话也能吃点。”陈剪阳放下水壶。
“其他的我不知道哪个好吃，我不太熟悉。”叶衔雨说。
“哦，也对，你不是本地人，不太了解这些。”陈剪阳说，“我来看看吧，点一点所有人都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