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世界

    台下咿咿呀呀唱着,树上两人安静看了会,就不约而同问对方。

    “这戏唱挺好…”“你们回哪儿?”

    关雪卿斜睨他了一眼,清泠泠的眸子多了几分笑意,晃荡着双脚率先问,“你先说。”

    “先去朔州再回京城。”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转到戏台子上,戏台子已经开始唱下一场。

    关雪卿心里咯噔,皱眉又问,“朔州待多久?”

    胤禛又瞧了瞧她,暗暗想,是在打听他的行程,想知道多久回来找她吗?他看着她姣好的眉眼,试探着询问,“要不我就留在这等三哥回来。”

    关雪卿转头看他,“你不是说那里有你一定要去做的事。”

    他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前头为了去解决婚约之事,向她撒了个谎,讪讪地低下头,指腹摸了摸树干上面凸出的干巴瘤子,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想要就此和她说明自己的全部情况,说自己是天潢贵胃,但是他害怕说出来,她躲远让自己找不到,她是个不想受拘束的人,从来都是天空上自由飞翔的鸟儿。

    至于于钱财上让她刮目相看,胤禛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她虽然爱财,但他就是知道她只需要傍身的钱就够了,她好像挺喜欢平淡的生活。

    关雪卿看他沉默也没有管他,仍旧看着戏台子。

    不久,便听到他清冷的嗓音,“要去朔州一个多月,再回来就是夏季了。”

    看着她侧颜,男人许诺,“到时候我给你带包尔沙克。”

    关雪卿也转头看他,看他眼里的暖笑,不禁好奇,“那是什么?”

    想到幼时吃过的那串东西,胤禛回想了番其中滋味,仔细描述道,“用米粉炸的,外层糖衣沾点花生碎……那滋味,绝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关雪卿感受着风吹过,定定看着他。

    男人看着戏台上转来绕去的人,忽然又偷偷瞄了她一眼,现在气氛正好,如果他问那个问题,应该没事吧。

    关雪卿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转眸看着他浅浅一笑。

    “那天你怎么逃出来的?有没有受伤!”似鼓励的眼神让他忍不住追问,又怕她不悦,补了句,“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就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天生力气大,如果不是那天他们突袭,也不会中招。”她摇了摇头,语气平常对他解释,说着,她开玩笑般的将手抵在树干上,“你信不信,我一拳可以把树打裂。”

    胤禛自然是信的,好奇问,“天生的吗?”

    “是吧…小时候掌握不好力道,还误伤了别人。”想到什么,她看着手的纹路笑了笑。

    胤禛点了点头,这世道虽然比往些年头好上太多太多,但对女子来说身怀武力不是坏事情。

    看着那白皙的手,似乎能感受到其中满满的力量。

    “我可以捏捏吗?”

    关雪卿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男人耳朵悄悄红了,手忙脚乱,话都说不清,“我…我不是…”

    就在他心慌意乱还想再说点什么时,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他踌躇了下,握了上去。

    好软,细腻,冰凉,是胤禛的第一感受。突然一阵力传来,差点把他手捏碎。

    “啊…嗯。”他两眼泪汪汪,不自觉哼出声来。

    “现在知道了吧!”关雪卿好以整暇地看着他,“喂,我可没怎么用力。”

    “嘶,真的疼。”他甩了甩手,暗地里龇牙咧嘴。

    看他表情管理差点失败,关雪卿哈哈一笑,“抱歉,没控住力道,回去找点药酒按按明儿就没事儿了。”

    胤禛点了点头,转头又问起其他来。

    远处又换了一场戏,戏班的人戏腔圆熟,架起势来好像要唱个天荒地老,越来越高兴。

    树杈上的两人不时交流一句,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都很放松。

    “后会有期!”

    “在外好生照顾自己…”

    “娘,儿抵达大同就给你来信。”

    今日宜出行,晨光刚照在城墙上,送行的人很多。

    关雪卿怀里抱着那只酣睡的白猫,站在城门目送他骑上了马,其余几人都疾驰而去,只有胤禛骑着马在原地踱来踱去,他穿着昨晚她送给他的那身蓝黑色锦衣,频频望向她,关雪卿看他依依不舍的样子,周围的百姓都散了,她叹了口气,“快走吧。”

    “要等我!”

    关雪卿没回答,一手稳抱着已经瘫成饼的猫,朝他摆了摆另只手。

    “要等我!”他固执的看着她坚定地问。

    她张了张嘴,模棱两可说了句,“臭豆腐摊子给你留着!”

    胤禛以为这便是她给的承诺,没有表情的脸瞬间扬起笑,这才朝她挥挥手,终于御马离去。

    等回头再看不见那身着素衣的女人,胤禛压下满腔留念,转头问一旁策马的胤祉,“三哥,颚鲁身边放人了吗?”

    这几天,胤禛也陆续了解到胤祉一行人的目的,也越发担心关雪卿的安危,走之前让他三哥务必安排更多的人帮忙守着。

    马蹄扬起的灰尘,让系着口巾的胤祉不适皱眉,看他终于不再往后探,带着玩味的笑不屑道,“他虽有几分心机,但全用在女人和玩乐上,不足为虑。反倒是前日他和他庶兄发生了一点龃龉,阿克丹连夜去了朔州,带着几马车牡丹花,我怀疑就是以往那按时送给嘎礼的‘礼物’。”

    他着重强调了“礼物”二字,胤禛灵光一现,“是那些被拐的女孩。”

    “不错,早点恢复其余记忆吧,二哥在朔州等我们呢,看你这样子怕是要心疼了。”胤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跟上,咱们要快点了。”

    说完也不管胤禛能不能跟上,甩了几马鞭,往前疾驰掠去。

    那些女孩的家人为何没有声张,几马车的人如何能通过城门探查,牵连众多为何皇阿玛还稳得住,见状,胤禛只得压下满心疑虑,也学着他从怀里抓出块已经被用过几次有些褪色的淡黄布巾子系在鼻子上,加速跟上他。

    渐行渐远,等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听不到哒哒的马蹄声,关雪卿呆呆站了会,直到手背有被舔舐的感觉才回神,挠了挠猫咪额头,吐了口气,也转身离去。

    今天也是她和那捕头交钱交货的日子。

    当她准备回家再去衙门附近等那捕头时,就发现门外有鬼鬼祟祟的人,她不动声色观察了许久,那人才离开,本想跟一段距离,但又怕暴露行踪。

    她可没忘记那两个从天而降的大汉。

    又等了一会儿,四周再没有人时,她没有走正门,反而从一处墙翻了进去。

    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只有一个轻便的包,提上往后背一甩,两个尾端一系,又翻了墙出去。那只猫还稳稳趴在她怀里,都没动弹。

    昨晚上回了家,男人又把这只猫送了过来,说她孤身一人养只猫也有个伴,话里话外都是,这猫帮他占着位置,他回来陪在身边的人必定是他。

    关雪卿当即拒绝,但那男人和猫如出一辙的湿漉漉眼神又让她有些心软,脑袋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好在这猫文静嗜睡,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带她翻上翻下多次也没有别的反应。

    又回头看了看这没有留下两人一丝痕迹的房子,今天她不打算在这休息了,等下拿到路引就连夜离开吧。

    快步走到衙门的街口,就看到刘捕头急匆匆从里面出来,关雪卿没喊他,等他转弯时抬头一看,赶紧向她使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往后街走去。

    刘捕头将她递来的银票粗略摸了摸,反手一卷就进了袖口,又四处看了看才把胸口还没捂热的纸张拿给她。

    想了想,怕记录增添人口的官员落在后面,面前有些憔悴的男人还是提了一嘴,“上头还在审批,你走慢点。”

    关雪卿翻来覆去看了看手里的纸,点了点头,挎着包袱率先往出口走去,再晚点,城门就关了。

    掩了掩围住口鼻的布巾子,关雪卿拉过小伙计手里的马,翻身往上也驾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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