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七月十四日,诸事不宜。

    申末,吉尽。(1)

    各大捉鬼世家已在各处做阵多日,冯晏哲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心思去想杳无音信的盛宁。

    眼看着七月十五近在咫尺,他猛然发现,他与盛宁自下山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还有前几日,护城司的人开始在京城游荡,沈承喻逐渐接手协助,除了安稳各家各户祭祖活动,在各城门处和几条主街口也安插了部分人手。

    临近酉时,冯晏哲终于逮到沈承喻,他健步走向他,沈承喻远远认出他并向身旁欲上前阻拦的护城军摆手。冯晏哲一把将沈承喻拉到一边,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沈将军可知道阿宁的下落?”

    “你与她一起下的山,之后就没见过她吗?”沈承喻一副“我怎么知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样子。

    “没有!”冯宴哲听后连连拍手跺脚,懊恼地大叫一声,五官皱在一起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怎么?我们那么多人比不过一个人?”沈承喻摇着他的肩膀,逼迫他看着自己。

    “你真不知道她在哪儿?我觉得她有危险。”冯宴哲不认命似再次确认。

    “天子脚下,哪来的危险。”沈承喻发现自己扯谎的本事倒是越发精湛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冯宴哲下定决心般说道,“算了,你本领大,我便告诉你吧,阿宁对章阳之事颇有兴趣,我父亲曾提醒过她,叫她不要再查下去了,可她不听。章阳之事你知道吗?方家你知道吧?哎,我记得你沈家当年……”

    冯宴哲讲到“父亲”二字时刻意压低了声音,讲到沈家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沈承喻猛地拍拍他的肩,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讲的话。

    “冯少爷,慎言。”沈承喻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只这一眼让冯宴哲见识到了这位青年将军的魄力。

    “好好好。”冯宴哲立马做捂嘴状,随后还是没忍住:“可阿宁她该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呢?

    沈承喻看着冯宴哲的焦急又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平静地对他说:“静观其变吧。”

    冯宴哲知道沈承喻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如果他都不能说,那便是更高层的命令。

    冯宴哲叫住了欲要离开的沈承喻:“沈承喻,你会后悔的。”

    “什么意思?”沈承喻果然如他所料地停下了脚步。

    “我说你会后悔的。鬼门开了那么多天,(2)说实话,多一个盛宁少一个盛宁都大差不差,可今明两天,鬼王现世,就凭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肉体凡胎只能是送命而已。我听闻沈将军爱才如命,治下有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吗?”冯宴哲冷笑着严肃地看着他。

    “那你们这些花花绿绿的人在满大街上窜就能摆平?这京城不是少了她一人就转不动了。”沈承喻一板一眼地回答道,露出事不关己的高傲模样。

    沈承喻对捉鬼之术本就半信半疑,当初找盛宁调查仕女图说的那番话也是奉陛下之命说给她听的一种说词罢了,而如今这番说词也不只是加深冯宴哲对他的误解而已。

    “你!”果然,冯宴哲听后大为震惊,若不是周围还有护城军,他真想揍他一顿。沈承喻打量着他愤怒又无法发泄的模样没有再解释一句,径直离开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全是游玩归来的马车和提着水灯往河边走的人群,此时已接近日落,晚霞渐渐爬上山头,扯出如丝如缕的云彩。

    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比岭甘之地更繁华。

    他还是不放心地往永安坊走去,那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其中一条通往皇城的路,夜幕降临,人群会越来越密集,这部分也是执行巡查任务最棘手的地方。

    先穿过永安坊的坊牌,大街两头卖的是京城最受欢迎的花糕,除了有茉莉花糕,还有今日限定的鸡冠花花糕。这家店既卖甜口的铺满芝麻白糖的茉莉香味儿糯糕,也卖咸口的撒着椒盐刻着鸡冠花样式的酥糕。

    再向前走有一处茶肆,茶香四溢,夹杂了茉莉香、生姜辣、牛奶醇的各种味道。老板是从更北更西的地方来,既有当地特色的奶茶和泡煮的茶水,还有更为传统的点茶,深受京城人喜爱。

    茶肆对面没有店铺,而是摆满了高柱,高柱上放置了各色的小旗子,柱子涂满油脂,一众人将这块地围成了圈儿,每个柱子上有形态各异的人。有的站在柱前细细研究,有的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从油柱上滑下来,还有一人竟已接近旗子,正聚精会神准备孤注一掷。

    沈承喻的目光落在那高处的人身上,一不小心撞到卖鸡冠花的小童。小童刚从跳钟馗的戏台下钻出来,喜上眉梢地数着刚刚赚来的铜板和银票。沈承喻与小童说了声抱歉,随手搂了一把鸡冠花,并将钱放在小童手里。他刚准备离开,手提着水灯的姑娘们瞬间将小童围了起来,嬉笑着夸他的鸡冠花开得最旺。小童哪见过那么多衣着鲜丽的姑娘呢,小脸瞬间红扑扑的。(3)

    一切都是那样的热闹安稳。

    等他快走到另一处坊牌时,他停下脚步,看着这家孤零零的闭着门的酒肆大门。

    酒肆有三层高,每一层都铺着青瓦飞檐,每一处朱红雕柱都刻了一处莲花浮雕。细看酒肆的牌匾,“白石居”三个笔酣墨饱的大字跃然眼前。

    他只看了两眼,并没有在意这家新开的酒肆。只不过永安坊地皮昂贵,能开在此处,也应该是哪里来京的富商大贾吧。

    冯宴哲比他更早的注意到这家酒肆,他同沈承喻一样,在白石居下驻足了一会,看着那熟悉的莲花纹,莫名地联想到一个人。

    “公子,酒楼明日开张,若是有空,烦请捧场。”身后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回头看去,此人衣着蓝衣,在渐蓝的天空下衣袂翩翩。

    “您是东家?”冯宴哲瞧这人年纪轻轻,又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有些哑然。

    “正是。”那人笑眼善面,冯宴哲觉得他和蔼亲切,不免放松语气道:“明日在下还有要紧事,改日再来喝酒。不过公子,我得提醒您一句,我看您这装横不菲,但都是些重物,若是不介意,您还是把那块匾先收起来,过了明日再挂上得好。”

    “哦?公子何出此言?”蓝衣公子讶然。

    “哎,我也不好解释,总之我看您这三个字应该是您或者重要的人提上去的,我只是怕出了什么事给您砸坏了就不好了。”

    “会出什么事?”蓝衣公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紧张道。

    “哎呀,也不会出什么事,毕竟还有那么多护城军,还有我风,啊还有那么江湖人士。您就当我随口一说,祝您生意兴隆。”冯宴哲一口气把话说完,甩开他的手急匆匆地跑了。

    蓝衣公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冯宴哲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蓝衣公子收起笑容,扭头看着他亲手写的“白石居”三字。

    他抬起手,仿佛在隔空触摸着牌匾上的凹下去的字。随着他轻盈的动作,只有那么一瞬间,牌匾处竟显现出一道波纹状的白光。

    “多谢冯公子提点。”他若有所思地冲着冯宴哲离去的街道说道。

    接着,他转身相反方向走去,这侧的天空还残留着火红明橙的霞光,霞云深处,眨眼之间,好想有什么东西闪现闪灭。凶时已到,冯宴哲所去的方向,天空已布满冰蓝色。

    冯宴哲竖起食、中二指,指间幻化出一张燃火的符,随着咒语越念越亮,他的脚步也渐渐腾空,终于咒停符尽,眼前屹立一道漆黑的门。周围的人仿佛看不到他一般,旁若无人地与他擦肩而过。冯宴哲毫不犹豫地冲进黑暗中,然后落入门后依然繁华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周围的人也同样旁若无人地与他擦肩而过,对他突然出现在街上并无好奇。街旁依然是卖花糕的商铺和卖鸡冠花的小童。

    “你终于来了。”身后,盛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面色沉重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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