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岁

    林妙悟闻言笑了一声:“百味,你是不知道,本宫这哥哥天生爱美,但在旁人面前又得端着储君的架势。他定是一大早装作云淡风轻地上朝,心中不知道怎么期待,结果直到下朝也没人发现他新衣的神奇之处,心里憋闷又只能找本宫,这不就来了。”

    百味瞪大眼,磕磕巴巴道:“竟然如此…太子殿下也太……”

    她仿佛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凑到林妙悟身边小声道:“公主,您觉得太子殿下像不像之前东夏进贡的那只见人就开屏的白孔雀?恰好也是白色的呢。”

    林妙悟愣了一下,这才从记忆中想起那只孔雀。

    东夏国是大历的附属国,每年都会派使者带着奇珍异兽前来朝拜。在她十八岁那年东夏带来了一只白孔雀,因为新奇她特别喜爱,最后在她成亲时盛宁帝将它送给了她。

    确实是一见她就开屏,格外美丽。

    不过后来被驸马送给了他最爱的姬妾,听说没过几日便不食而亡。

    “公主?公主!”

    林妙悟回过神,哂笑道:“哪里是见人就开屏,分明是见了我们,心里高兴,才开屏呢。”

    百味立刻赞同:“那是当然,毕竟我们公主人美心善!”

    林妙悟笑而不语,倒是百秀白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这丫头嘴甜,是个惯会谄媚的!”

    林妙悟看她们嬉笑起来,重生后心中最后一丝阴霾渐渐散去。

    前世百秀就是个稳重细心的,从小伴她左右,只是寡言了些。而其他宫女们畏惧于她的名声并不敢怎么亲近她。后来父皇母后担心她没个谈话的伴,千挑万选选了个最活泼的百味来。果然此后欢声笑语渐多,连百秀也笑得多了点。

    不过前世百味甚至还没有这两天这么敢“释放天性”。约莫是她上辈子到底急躁任性了些,不爽的时日极多,又挑剔至极,这不吃那不吃,这不穿那也不穿,甚至会遣散宫女,独自在宫里拿鞭子砸碎几个杯子生闷气,恢复了惯常的自信后再让她们进来打扫,然后就随手赏她们一把翡翠珠玉压压惊。

    为此,长乐宫里甚至常备两大排御赐的各种易碎杯子供她砸着玩。

    那时,饶是百味再怎么活泼开朗,又哪里敢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说话?

    倒是今生她心态平稳了两天,这丫头便像个家雀儿一样,开始叽叽喳喳放声歌唱了。

    林妙悟笑着笑着叹了口气,想起曾经最爱听的《锁麟囊》,里面的那句“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从前她独爱这句朗朗上口韵味十足,常挂在嘴边。如今方才若有所悟。

    重获新生,收余恨,且自新罢。

    ……

    福宁殿离长乐宫不远,一众人说笑着,很快到了。

    林妙悟白日进福宁殿从不用通报。她让众宫女留驻,自己独自走进殿门,果然看见父皇母后刚用完饭,正在闲谈。而殿内一个宫女太监都无。

    昨日夜里父皇母后的容貌到底不如白日里清晰。她看着二人望向她慈祥又漾着笑意的脸,只感觉一阵泪意上涌,不由得急趋而去。

    “妙卿,你来了。”盛宁帝让她在二人中间坐下,伸手握住她的。久违地感受到盛宁帝掌心的温厚干燥,林妙悟越发心安,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昭明皇后捧着养生茶抿了一口,笑看着他们父女俩,感叹道:“妙卿都这么大了,一转眼已经及笄三年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这种感叹林妙悟上辈子早听母后说过很多遍,直到她成亲了才再也不提。她还记得上次她是这么回的——

    “儿臣昨夜尝了七个,感觉男人滋味也就那样。”

    当时这话一出,便是最宠爱她的盛宁帝也黑了脸。

    而后昭明皇后欲言又止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还年轻,要克制些。”

    林妙悟这才想起如今她的公主府里还养着十几个小倌,个个一等一的美貌,是她从京城各处的青楼里择来的,还都是小雏儿。

    带回来的那天确实尝了七个……只是都不太满意。

    林妙悟心中暗自琢磨着过两天如何安置这些面首,嘴里答道:“哥哥比我还大五岁,又是嫡长子,他尚且没有娶妻,母后怎么急着催儿臣了。”

    昭明皇后叹了口气:“你哥哥着实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他又至今都没有一个心悦之人,本宫与你父皇正商议替他安排一个相与着。”

    盛宁帝在一旁哼了一声,打定主意道:“太子身为储君便应当承担他的责任,梓潼,我们替他相看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便让孟持心将他搜集的各家嫡女的画像给太子看看。选不出来就再看庶女和富商家之女,再不济,朕就广选秀女为太子求妻!”

    昭明皇后忙道:“陛下何至于为了太子广选秀女?便让孟大人去劝劝太子,足够了。”

    林妙悟对朝堂上众臣的姓氏甚至名讳都算熟知,印象中却并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官员姓孟。又见母后准备让这位孟大人去劝劝太子,想来此人和她哥应当也算熟悉。不由得好奇问道:“父皇母后,你们说的这位孟大人是谁?”

    见林妙悟提起孟卿,盛宁帝似想到什么,脸上慢慢浮现满意的笑:“是太子将此人推荐给朕。此人原本侍奉太子起居,朕差点因他的出身小看了他。”

    略顿了顿,盛宁帝继续说道:“朕本就忧心司礼监和东厂日渐混乱,原本的掌印又年老昏聩难以理事,不利于平衡朝堂和锦衣卫。倒是孟卿颇有能力,御下极严,又镇得住群臣。朕试炼了他一年,便让他做了司礼监提督并领东厂提督。”

    盛宁帝说着,还有些慨叹:“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古人诚不欺我。”

    林妙悟闻言却皱了皱眉,眸中疑虑之色闪过,很快正色道:“儿臣听闻,东汉末年,宦官酿祸,终裂三国。晚唐之际,宦官掌权,甚至鸠杀故主,数立新君,遂至五代。可见若宦官权力过大,终究弊大于利。而且如今锦衣卫早已并入东厂,督公权势过大,耳目遍地,甚至能介入军中。父皇不可不防!”

    盛宁帝看她有理有据地提出自己想法,由然感到欣慰。他这公主虽然做事混账了些,正经的琴棋书画也一个没学,《女德》《女训》更是赏给小太监们去当了厕纸……但确实从小不玩闹的时候就爱逛他的御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看了不少杂书,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不过他短时间内也不好解释清楚,只是与林妙悟说道:“妙卿且放心,孟卿忠心天日可鉴。而且,旁人眼中的疯犬,不过是皇室的一把利刃。”

    林妙悟若有所思。

    昭明皇后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如衡伴在太子身边也有三年了,虽常替太子外出办事不在宫中,但也算是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看着的。他也真是孝顺,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便要托太子献给本宫。他又拿捏得住分寸,送到本宫手上的从未有过真正的贵重东西,但都是本宫未曾听说过的新奇玩意。这不,前两天便送了本宫几小罐养生茶。本宫着太医看了,说这养生茶的方子最适合本宫身体,餐后一刻钟慢慢饮了,竟比那参汤还要好。“

    林妙悟挑了挑眉。

    前世似乎未曾听说过哥哥身边有过这等人物,竟是既让父皇满意他的能力又让母后觉得他是个妙人……

    这一生,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死而复生改变了什么?

    林妙悟思虑半晌不得答案,只好暂且按下。她看着茶盏里清亮的液体,心中一动,顺势央求母后给她一罐。昭明皇后自是二话不说地应了。林妙悟又与二人谈了片刻,便说了今后自己要在宫内常住。

    昭明皇后自是格外高兴:”太子如今愈发繁忙,有时休沐日都难陪本宫,若是妙卿在宫中,我们母女俩倒是可以谈天说地。“

    盛宁帝面上也有淡淡的笑意,甚至有兴致开个玩笑:”怎么,妙卿嫌府上的书太少了不够看,要来借朕的御书房了?“

    林妙悟一句话回了两人:”那可不!“

    又告退道:”儿臣这就准备准备,然后回公主府处理一下事务。“

    便急急忙忙离开了。

    身后还能听到昭明皇后笑道:”这孩子。“

    ……

    林妙悟回了长乐宫,屏退众人,把玩了一下那罐养生茶,倏然开口道:”影一。“

    立刻就有一道黑影出现在她面前:”公主殿下。“

    林妙悟将那罐茶抛给他,淡淡道:”你去问梅酒馆找掌柜的,报上本宫名号,让他仔细查查这罐茶。“

    ”是!“

    林妙悟自及笄后便常去问梅酒馆饮酒听曲。一日她在雅间醉后醒来,窗外火光明灭,仔细一看,原来是掌柜的在烧纸。

    林妙悟本不欲多管,却隐约听见他在悼念自己失踪多年生死未卜的一双儿女,又说他们长得极为相似云云。

    那时林妙悟几乎逛遍了京城青楼,又时常关注勾栏瓦舍里的消息,自然听闻了当时红袖坊里正要拍卖养了很久的一对姐弟的初夜,且听说这对姐弟长得一模一样。当下心中生疑,仔细问了掌柜的他们的相貌特征,连夜去了红袖坊掷金将他们买下。

    回来后掌柜一见这对姐弟,瞬间涕泪横流,果然是他失踪了足足五年的儿女。

    林妙悟略有些唏嘘。

    红袖坊离问梅酒馆不过一里,掌柜的甚至可能时常走过红袖坊门前,却难以知道自己的孩子就在一门之隔外受苦。

    她心中感叹完便准备离开回公主府睡觉,却见掌柜的勉强稳定情绪,犹豫了一瞬,告诉她一件事情。

    原来掌柜的的妻子是前代医仙谷谷主的女儿,如果公主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他们。

    林妙悟随口应了,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几年后她与探花郎成亲一年多仍未有孕,太医又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她想起这位医仙谷谷主女儿,便私下里去找她,才知道自己虽然健康却天生绝孕。

    可见这位女子虽然籍籍无名,医术竟比太医还要好,林妙悟对她印象非常深刻。

    这会儿,那位孟大人送母后的养生茶虽然太医检查了没事,但到底是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点为好。更何况上辈子父皇母后突然仙逝,亦有可能是慢性毒药长年累月积累导致的。

    这时,百秀已经整理完了关于孟持心的信息,在外求见。

    林妙悟忙让她进来。

    “孟持心,字如衡,盛宁十三年入宫。盛宁二十年得遇太子,此后两年在外秘密刺探情报,盛宁二十二年归朝,被太子举荐给盛宁帝,开始暂代东厂厂主。一个月前正式任命为司礼监提督太监,第二日便当朝斥责首辅……权势滔天,众人皆称九千岁。”林妙悟读着读着,不禁蹙眉深思。

    约莫是前世她成亲得早,成亲后哥哥也很少有机会来见她,后来不久哥哥又去边疆了她再不曾见过。她记忆中似乎着实没有这号人物。

    不过,今生此人造成如此大变数,只怕她是不得不择个日子接触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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