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里尼餐厅在对角巷已经开了快七十年了。
从亚当·古里尼记事开始，他的生活总是在餐厅度过的，包括每个霍格沃兹假期他都会在这个他家餐厅招待他的赫夫帕夫同学们，这可真久远，居然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亚当看着餐厅的食物经历过三个阶段，在他爷爷老亚当掌店的时候，他们餐馆从来都是自己烹饪的，雇佣了不少擅长美食魔咒的厨师，做一些经典的英国食物，康沃尔馅饼，约克郡布丁，甚至还有白葡萄酒焗鳎目鱼。
后来，到他父亲开始掌店的时候，他们学会了用麻瓜的东西，那些酱汁和速成食品真是方便无比，而且他们还能购买各个地域的美食，墨西哥菜，西班牙菜，中国菜等等，这种异域美食让他们的生意甚至一度超过了对角巷黄金地段的破釜酒吧。巫师们当然不会发现他们使用的偷懒办法，毕竟他们从来不会踏进麻瓜超市。
到现在，亚当·古里尼自己掌店，事情又不一样了。时局越来越混乱，普通巫师和麻瓜做生意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让亚当不得不开始重新雇佣大量厨师，回到那种传统的模式。但亚当非常清楚对街老罗伯特的餐厅还在和麻瓜交易，当然是因为他有个帮食死徒做事的好女婿。
还有一个生意越来越差的原因，那就是对角巷里的客人越来越少了。
连每周一到周五都要坐在靠窗的桌边，吃一份培根炸薯条加一杯南瓜汁，慢慢读免费预言家日报的老食客都很久没有来过了。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今天是八月底，霍格沃兹即将开学的日子。
这两天的对角巷是一年来最繁忙的日子，鹅卵石铺满的小巷子里挤满了人，比不上曾经的盛况，但和现在其他冷冷清清的日子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了。
现在，古里尼餐厅里难得坐满了人，笑容就没有从亚当的脸上消失过，虽然被他的生姜色大络腮胡子挡住了。
“叮铃——”
门口的风铃响起，又走进来一批客人，几乎是他们一进来，餐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们。
因为他们实在是一群外貌格外出众的男巫女巫。
“亚当！”走在最前面的黑色乱发男巫撑在柜台上，笑嘻嘻地打招呼。
“哦——詹姆！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亚当当然记得他，这个二年级开始就和好朋友逃出学校溜到对角巷的小子，每次都企图买酒，又能耍宝惹得店里的人哈哈大笑，而且，出手阔绰。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身边的这位好朋友，大名鼎鼎的西里斯·布莱克。从他们三年级开始，每次他出现，古里尼餐厅的生意都会异常爆火。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俩带姑娘来餐厅，亚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个浓郁深红色头发，一个淡金色长发，一模一样的美貌和高挑的身材，只是红发的看起来更好相处一些，她主动对他甜甜笑了一下。
“这是莉莉，我的未婚妻！”詹姆一把搂过红发女孩，介绍道。
亚当连忙恭喜他，“你们刚毕业吧？霍格沃兹传统！”他眨眨眼。
“没错！”詹姆说完最重要的事，环顾一下热闹的餐厅，“还有座位吗？”
“当然当然！”亚当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马上就好。”
他用眼神催促服务员丹妮加快速度收拾桌子，丹妮可一点也不擅长家务魔法，总是笨手笨脚的，但是没有办法，谁叫她是一个混血巫师，除了她以外，所有应聘的都是失业的麻瓜巫师，他可不想给自己的餐厅招来麻烦。
“现在可真够糟的，”詹姆继续说，“所有餐厅门口都贴着的禁止麻瓜巫师入内，只有你家没有。”
要不是莉莉拦住他，他绝对会把那些牌子通通砸了。
亚当愣住了，他不贴完全是他以为不会有麻瓜巫师敢招摇地走在街上。
他感觉自己立刻有冷汗了，小心地问：“你们有麻瓜巫师？”
“有问题吗？”西里斯在一旁冷冷地问。
另外那个金发女巫也抬头冷冷地看过来。
有一瞬间，亚当觉得他们俩太像了。
“当然没有。”他咽口口水，违心地说，他又问，“你们怎么来了呢？”
“你知道的，这两天对角巷需要保护。”詹姆挤挤眼。
亚当又咽了口口水。
丹妮总算收好了桌子，亚当把他们四个带过去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看店门，深怕有什么人举着魔杖突然冲进来。
“炸鱼薯条，康沃尔馅饼，豌豆糊，苹果炖猪排…”莉莉轻车熟路的点菜。
“再来两瓶啤酒。”西里斯看也没看菜单就补充。
就在自动羽毛笔要把这个加在账单上时，坐在西里斯对面的金发女巫突然开口了，“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们下午还要巡逻。”
“伊万斯，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一滴就能不省人事。”
亚当看到詹姆和莉莉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就像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了几百次。
“布莱克，也许你以为你酒量好得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你以为我会神志不清到把食死徒——”
“我们不需要酒。”金发女巫直截了当抬头对亚当说。
亚当犹豫地看向西里斯。
但西里斯看也没看他，他直接收起了翘着的腿，身体猛地坐直，音量提高，“伊万斯！”
说实话，他生气的时候有种压迫感，但就在亚当想把啤酒加上的时候，这位金发的伊万斯小姐从容地把菜单递给亚当，像是没听到西里斯在说什么。
一时亚当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过这本菜单。
“算了，大脚板，我们晚上再找个地方喝。”詹姆开始打圆场。
西里斯又重新靠回椅背，对着对面的金发伊万斯说，“你没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亚当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啤酒的问题，他接过菜单擦擦汗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他听到那个伊万斯轻描淡写地说，“哦？是吗？我怎么记得穆迪说过让我们看好你，免得你像上次一样一激动把麻瓜的铁轨都快掀翻了。谁知道呢？也许喝了酒你会把对角巷都炸了。”
“伊万斯，如果没有我掀翻铁轨，你就要被食死徒抓到大本营去了。”西里斯冷笑一下，“说不定这次我没喝酒，你还真会被请去参观一下蛇窝。”
“西里斯。”莉莉不悦地开口。
“所以蛇窝是什么样的？”伊万斯用好奇的口吻问，“你应该很清楚吧，毕竟你生活了十一年。”
“嗨——黛西，我说差不多得了。”这次是詹姆。
后面的话亚当就听不清了，他摇摇头，这俩人关系可真够糟的。
亚当把单子从窗口递给厨房后，又忙活了一圈，处理了一位菌菇过敏的顾客，他这里总是常备解毒魔药。又第无数遍教丹妮如何使用洗碗魔咒时不要把水溅得到处都是。在他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发现餐厅里的温度咒语越来越不稳定了，今年夏天可真够闷热的，几个温度咒都不足以让餐厅降温。
这种时候，他就格外怀念曾经麻瓜的制冷机。
他又在记事本上记上 ‘明天在店门口贴上麻瓜巫师禁入标志’。
其实，他完全不反感麻瓜巫师，赫夫帕夫总是有很多麻瓜巫师和混血巫师，他从来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的，要他说，那些麻瓜巫师总是会带来各种稀奇的玩意儿，非常好玩。
只不过，如果现在一个麻瓜巫师坐在店里，就是给他的餐厅埋下一颗‘手榴弹’——这也是麻瓜巫师教他的词。
他的小女儿刚刚出生，他不想让她失去父亲。
等亚当忙活完再回到柜台前，他又看了一眼詹姆那一桌。
他看到金发那个伊万斯随手把南瓜汁放到桌上，而没一会儿，布莱克一边被詹姆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一边拿起了那杯南瓜汁，叼着吸管吸了几口。
对面的伊万斯瞪大了眼睛看他，而他这才意识到出了错，但只是耸耸肩，无所谓地放了回去。
亚当想，完了，他们又要吵一架了。
奇怪的是，伊万斯没有生气，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处理自己面前的猪排。
詹姆和莉莉还在眉飞色舞地聊天，没人发现这一幕。
但这让亚当想到一件几乎快要淡忘的小事。
那是在他们四年级还是五年级，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詹姆和西里斯这两个大小伙子一走进来，整个餐厅都变得拥挤了。
他们总是在宵禁后的时间来，然后坐在靠窗的小圆桌边，即使这个小圆桌底下看上去都放不下他们俩的腿，但两个人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哈哈大笑，快活极了。
有时候他们还会带着另外两个朋友一起来，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更闹腾了，能笑得从椅子上翻下去。
亚当看着他们会感到很惆怅，好像曾经霍格沃兹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又在他面前展开了。
曾经他的那些好朋友呢？
他们都很久没有坐下来聊聊天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他要忙餐厅，有的忙着魔法部的工作，有的忙着装修房子…上一次他们坐在一起一整晚喝酒是什么时候？
有五年还是十年了？
让亚当记得的是其中一个晚上，莫尔斯小姐也在，并且她去向他们俩搭讪了。
只要是西里斯·布莱克坐在店里，总是有姑娘会来搭讪，在亚当看来，西里斯应付姑娘对他来说像喝水一样自然。
他总是能潇洒风流地拒绝上前搭讪的姑娘，往往那些姑娘被拒绝以后脸还更红了。
但这次亚当不觉得他会拒绝，毕竟这是莫尔斯小姐，在那个时候她可没被预言家日报曝光非法买卖独角兽血来容颜永驻，那会儿她还是魔法界当红的歌手，不仅在巫师无线电台上演唱过，还开过自己的演唱会！
亚当相信，她绝对是霍格沃兹男学生夜里谈论的对象。
但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詹姆问莫尔斯小姐要了签名，说自己喜欢的女孩很喜欢听她的歌，而西里斯更是兴致缺缺，看上去还因为她打断了他和詹姆说话而有些不高兴。
尤其是，在莫尔斯小姐调情一样举起他的酒杯，递到自己唇边，一边直勾勾看着他，一边口红印沾上杯壁的时候，他的眉毛下意识皱了一下。
然后一整晚，他没再碰过那个杯子。
现在，亚当重新看向他们那一桌，他们几个还在说说笑笑，明显詹姆和莉莉性格更加活跃，西里斯时不时接一个詹姆的话，而金发女巫看上去很平静，只有很好笑的时候才会勾一下唇角，一看就不是格兰芬多。
观察久了，他还发现西里斯的脑袋像是被固定了，就是刻意不看坐在他对面的人，好像这个餐桌上只坐了他，詹姆和莉莉三个人。
而金发伊万斯非常淡定，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只不过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看向西里斯的位置像在看一团空气。
这个时候，西里斯又会故意插话，惹她生气，把她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亚当都快被逗笑了。
在他还像继续观察这桌有趣的年轻男女时，店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亚当一看他们的打扮就心里暗骂糟糕，果然，这一家三口走过来，男主人小心地问：“你们收英镑吗？那个…古灵阁里的…额…妖精…不给我们兑换——”
一个齐头的棕发小女孩从男人腿后好奇地探出脑袋。
“我们这里只收加隆，西可和纳特。”亚当不去看她天真的眼睛，板着脸说。
“走吧…”女主人扯扯男主人的衣角，看上去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说辞了。
就在他们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几个金币碰撞的清脆响声出现在柜台上。
往常，这是亚当最喜欢的声音，但现在他只希望詹姆·波特这个小霸王把钱收回去。
“我请你们。”詹姆手撑着柜台，摆出一个他认为潇洒的姿势。
那一家三口犹豫一下，互相看看，随后男主人一边道谢一边说要把钱还给他。
“小朋友，你是今年入学的新生对吗？”莉莉温柔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对…”小女孩害羞地不敢看这个过分美丽的大姐姐。
“太感谢你们了，我们在这儿转了大半天都找不到哪家店愿意收英镑。”女主人在他们旁边一桌坐下来。
“……”
他们几个和姓文森特的麻瓜家庭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詹姆开始大肆宣扬格兰芬多是最好的学院，西里斯一脸高傲地补充斯莱特林有多少卑鄙小人，亚当掏出了手帕擦擦额头的冷汗。
旁边一桌的学生家长忍不住打断他们：“要是我是你，我绝对不会现在把孩子送进霍格沃兹。”
文森特夫妇对视一眼，小心地问：“为什么？”
“你们还没感觉到吗？”她左右看看，小声说，“这里不欢迎麻瓜，为你们的孩子好，别让她去霍格沃兹。”
“不！”莉莉反驳，“我就是麻瓜巫师，霍格沃兹是最好的地方。”她又鼓励的对文森特夫妇笑笑，“如果放弃霍格沃兹我会后悔一辈子。”
“但是…”
詹姆打断文森特先生的话，热情地说：“霍格沃兹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不用担心，邓布利多校长会保护所有小巫师。”
“当然，但是你们也需要知道现在的环境对麻瓜巫师非常不友好。”黛西冷静地说。
“伊万斯，告诉我，除了制造担心你的话有其他作用吗？”
“成熟点吧，布莱克，父母有权知道自己的孩子要面对什么环境。”
“你说的对麻瓜巫师不友好…是指…”文森特夫人问，她看上去紧张极了。
“有一群人在黑巫师的带领下有组织地屠杀麻瓜和麻瓜巫师。”
“黛西！”莉莉提高音量。
“我在说实话。”
“抱歉。”莉莉对看上去吓坏了的文森特夫妇安慰地笑笑，“但是也有另一群人在对抗他们。大部分巫师都认为这种行为是疯狂愚蠢的，相信很快这种混乱就会消失了。”
黛西耸耸肩，继续切盘子里的猪排，没再说话，她从来不像格兰芬多一样乐观。
“没错，所有伟大的白巫师都站在正义的这一边，还有我们格兰芬多，我们会保护好小巫师们的安全！”詹姆说。
“错过霍格沃兹会后悔一辈子的，那是最梦幻的城堡。”莉莉补充。
文森特夫妇没有被他们的话安慰到，他们齐齐看向黛西，“真的吗？我们现在能把孩子送到霍格沃兹吗？”
莉莉也期待地看向她，黛西重新抬起头，沉默一会儿，最后开口：“我建议…不要。”
“黛西！？”
“等到古灵阁愿意给你们兑换加隆的那一天，你们才可以入学。”
“你在说什么！？”莉莉听上去有些生气了。
“对不起，莉莉，但我必须说实话。”黛西飞快说。
“这不是实话。这只是你的个人想法！”
“莉莉，你必须承认，现在不是麻瓜小巫师进入这个世界的好时机。”?
“当然不是这样！黛西，难道你后悔过去霍格沃兹吗！？”
所有人都在看她，黛西张张嘴，看看一脸不可思议的莉莉和詹姆，眉头紧锁的布莱克，焦虑不安的文森特夫妇…和小文森特一眨一眨清澈的棕眼睛。
这双眼睛里现在有刚刚得到自己魔杖的兴奋，学习魔法的期待，交到新朋友的幻想，但她知道，不久之后——
她会知道怎么举起魔杖做一个女巫，也会夜里独自走在走廊里时不敢松开魔杖。
她会找到怦然心动的感觉，也会为自己的麻瓜出生而自卑。
她会在见证勇气、正义、智慧和野心的同时，知道霸凌、歧视、偏见和苦难。
“黛西…”
她发现她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