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

    “大人好兴致。”

    靳昭笑哼一声,嗓音冰冷似那严寒中的冰,声音又厉又狠地砸了过来,“欠了账不说,又平白抢走一条船,还有心思英雄救美会佳人。”

    听见暗哑低沉的声音是如此熟悉,秋妙菱神色一顿,轻轻撩开帷帽的一角。

    秋承尧生气地嘟囔道:“可恶!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秋妙菱耳尖听得一清二楚,严声问道:“尧儿,怎么回事?”

    “我……我……”

    秋承尧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道:“那日,去遇仙楼吃饭,碰到周云宿那个鬼见愁,被激了两句,楼上那么多人……我……我……”

    “那船又是怎么回事?”

    秋承尧委屈道:“爹爹派我来接你,路上我在岸上看到有贼人趁着夜色来打劫,不想坐以待毙,便抢了这艘船。这不是刚好,也发现你在这条船上。姐姐,我错了,我求你别告诉爹爹。”

    “两位不如先给个交代再打情骂俏。”靳昭见两人窃窃私语忍住心中不耐,开口讽道。

    秋妙菱叹了口气,“罢了。”

    她步履轻盈,走到他的身旁,又将手腕的玉镯取下,放在他眼前,抬眼透过白纱贪恋似得瞧了几眼。

    靳昭看了一眼接过,却被秋妙菱轻轻一拉,触碰到了指尖才放开。

    这姑娘怎如此奇怪?

    靳昭顾不得这些,轻蔑一笑戏弄道:“没想到,宁远侯家号称‘汴京小霸王’的秋承尧,竟当了回小白脸。”

    “你!”

    秋承尧气急败坏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秋妙菱喝道:“尧儿”,他就立刻乖乖歇了声。

    “镯子不错,余下的,就当你们租了我一天的船,祝两位玩的尽兴。”

    靳昭仍是嘴上不饶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汴京城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得打着伞,有得穿着斗笠,有得驻足在此采买,有得行色匆匆,有得赶着驴子,有得牵着孩童。时时也能听见各路小贩的叫卖声、买家的还价声。

    应怜、梁婆子、秋妙菱坐在马车里头,而秋承尧骑马跟着。

    “谢谢二姐姐为我买账,我错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秋妙菱用帕子捂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声。就因昨夜之事,一宿未睡好,现在已然疲劳。

    她无奈说道:“城里不比野外,马儿能任意驰骋,街道上处处是人,小心撞到自己。”

    “这么说,你原谅我啦?!好,那我听话!”

    秋承尧乖乖骑着马儿,不再分心。

    “吁——”

    秋承尧拽着缰绳,将马停下,回头报道:“二姐姐,我们到了!”

    秋妙菱脸上的笑瞬间凝住,沉顿的痛感从胸口翻涌而出。她的心砰砰直跳,重重吸了口气,又装作从容自若之势。

    她的痛并不是因为病发,而是她想起上一世,在家中与小慕容的争执而感到郁闷。

    从幼时起,慕容姝就对她就极其冷漠,不,倒不如说是厌烦。但她不知是为何。养母慕容氏又教她事事隐忍,体贴待人,所以秋妙菱一概忍让。偏偏小慕容极端的想法时常惹得她不快,忍无可忍时才会如此。

    现如今,重活一世,秋妙菱看待事物随和了许多。但再经历一次难免心有余悸。

    还记得,她那时第一次见到慕容姝,只觉着她亲切,便想着要和她亲热,贴了上去。没想到,慕容姝竟狠狠将她推倒在石阶,腿上的疤痕直到现在还没褪去。

    如众人所说,秋妙菱是个病秧子。但她不怕死,却唯独怕极了慕容姝。从那以后,便是不敢唤她为娘,也不想这样称呼她。

    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罢了。

    梁婆子下车后,直直奔向府邸,高声喊道:“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应怜扶着秋妙菱下了马车。还未落脚,就能听见秋戍匆忙的脚步声。

    他险些打了个踉跄,木然定在门口,屏气一瞧,竟真是自己的宝贝闺女。

    他双唇微颤,涕泗滂沱。便是曾意气风发在战场待了多少年,打了多少年胜仗,此时也是忍不住喜悦。

    秋妙菱更是说不出话来,轻抿着唇,滴滴泪珠夺眶而出。

    她试探着唤了声:“阿爹?”

    秋戍恍如大梦初醒,快步奔向她。秋妙菱也提着裙摆急速向他跑去。只见,她一把钻进秋戍的怀里,哭不成声。

    “阿爹!”

    “颦儿!”

    秋戍老泪纵横,紧紧搂住秋妙菱,安抚似得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啊。”

    “嗯!”

    他将她拉开,细细端详,不由叹道:“怎的还是这样瘦啊?”

    “你们爷俩呀,要哭便在屋里哭。”

    还未等秋妙菱回话,慕容姝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笑着脸调侃道:“这要让旁人看了去,保不准在背地里怎么笑话呢。”

    下人们也围成一团,纷纷欢迎他们从未见过,这位明眸善睐的貌美二小姐。

    “好了好了,都散开、都散开,堵在这里让二丫头怎么回屋啊。”慕容姝不耐挥手,将他们遣散。

    秋戍轻缓地用袖口为秋妙菱擦拭眼角悬挂的泪,“你母亲说得对,外面风大,你身子本就不爽利,咱们还是进去聊。”

    秋妙菱破涕而笑:“嗯!都听爹爹的。”

    众人神采奕奕,成群结队进了院子。

    从小,秋戍就见不得秋妙菱受一点委屈,对她宠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秋妙菱也不是恃宠而骄的性格,所以更是讨他欢喜。而今,十年未见,更是如获至宝般,甚至都舍不得挪开眼,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便消失了。

    “刚要送你去苏州时,你才六岁,现在竟这么大了。”秋戍万般感慨,摇头叹息,“还记得,你儿时发病痛苦时,便会避开下人,躲在偏僻的小院里偷偷抹眼泪,你娘亲将府邸翻了个底朝天,才将你找出来,那时我和你娘亲都心疼坏了。也不知,你这憋屈的性子在那受没受委屈。每每想到这,就后悔不已,竟然狠心将你送去苏州,我……我……”

    愈说秋戍就愈是酸心,后来哽咽得说不出话。

    秋妙菱望着面容憔悴的老爹,又忆起他多年前器宇轩昂的模样,好不威风。如今,黑发转白发,青年时的风范也被岁月与丧妻之痛磨平了棱角。

    秋妙菱心中更是难受,却也劝慰道:“爹爹,外祖母待孩儿很好,孩儿也不曾受过委屈。”

    “好……那就好。”秋戍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偏过头去偷偷擦泪水。

    “大姑娘到了。”女使婆高声传唤道。

    闻声,秋妙菱徐徐站起身,抬眼一看,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款款而来,她身影窈窕穿着明艳,眉宇间却又透露着英气,傲而不媚,十分惹眼。

    这位,就是她的亲姐,秋婼清。

    姐妹相见,原本是其乐融融之事,可秋妙菱从未能与她说上话,前世也亦是如此。而今难免两人各自生疏,沉默不言,对视也是礼貌一笑,然后尴尬躲过。

    秋戍以为是两姐妹多年不见,认不出彼此,便主动引荐道:“颦儿,这是你大姐姐,乳名瑛儿。”

    “大姐姐好。”秋妙菱行礼。

    “瑛儿,这是你二妹妹,颦儿。”

    秋婼清也回了一礼,但并未开口讲话。

    幸而,这时慕容姝踏门而入,才将寂静而窘迫的氛围打破。她命下人们搬来木桌,各路女使们又把菜肴一道道摆在席面上。主人家们一一落座,只留下几个贴心的丫头在一旁静候。

    慕容姝看似笑逐颜开,心中不知在琢磨什么,突然张嘴说道:“如此一来啊,咱们一家算是团聚了。”

    “是啊。”

    “是啊。”

    秋妙菱和秋婼清应和道。

    这时,秋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嘟囔:“若是——”

    话音未落,慕容姝重重放下筷子,咳了几声。秋戍立马噤声,神情却是不悦,狠狠撇了她一眼。

    气氛尴尬,再无一人吭声,只听得到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围在桌旁几人的呼吸声。

    她记得,前世家里的气氛就是如此尴尬,没过一会儿就是要吵起来的。

    秋妙菱佯装平静,夹了口素菜在碗里扒来扒去,好一会儿才送入口中。秋婼清倒是面不改色,谁也不顾,不惊不慌拿着帕子轻拭唇角。

    “颦儿。”

    慕容姝忽然唤起秋妙菱的乳名,她先是怔愣住,后又反应过来回了声:“哎。”

    “我许久未回娘家了,近来苏州可有什么趣事?”慕容姝问道。

    秋妙菱小心恭敬道:“说来惭愧,女儿十年来一次都未踏出过院门,近几月身子才好些,便匆忙计划着回汴京了。”

    “这么说,也没看上过哪家公子哥?”

    秋妙菱礼貌一笑,摇了摇头。

    “着什么急?颦儿才刚回来,不着急嫁。”秋戍愤愤开口道,怒瞪一眼,又说:“再说,瑛儿还没嫁呢,哪有先幼后长的规矩。”

    “这不是也快了,瑛儿与那永平侯世子也已经定下了。”慕容姝赔笑道:“我这不是想着,颦儿可以先跟她姐姐先前一样,先去个什么诗会、茶会的,见见世面。”

    秋戍驳道:“有什么可见的,都是一群纨绔公子哥。再说,车马劳顿,颦儿怎么着都得歇一阵儿呢。”

    “那她姐姐的定亲宴,她总得去吧?”

    秋妙菱闻言缓缓抬起头,想起前世,秋婼清在定亲宴上突然出了事,从阁楼上摔了下去,自此后昏迷不醒,才导致她代替秋婼清嫁给了陆长庚。

    “定亲?大姐姐已经定亲了?”秋妙菱急急问道。

    “是啊,届时,京城有名的商会、侯爵、世子都会来,要我说,不如你也去看看。”慕容姝回道。

    秋戍一摔筷子,怒道:“看什么看!颦儿今天刚到家,你就开始急着谋算着将她打发出去,况且她身子本来就弱,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娘?能不能疼疼她?”

    “只是去看看,又不是什么别的。”

    “不去就是不去!”秋戍大喝道。

    “好,那便不去吧。”

    慕容姝噌地一下站起,身后的木凳随着她的动作“咣啷”一声躺落在地,吓得众人往后缩了缩。

    秋戍勃然变色,怒指道:“你甩脸色给谁看呢!”

    秋承尧终是没忍住:“爹,娘,这种事,直接让二姐姐自己决定不就好了么。”

    秋妙菱站了起来,“这是大姐姐的定婚宴,我自然是得去的。”

    不光是这样,她也要去瞧瞧看这定婚宴上到底是藏着什么猫腻,将她大姐姐险些害死,她自己也莫名其妙搭在上面。若是任随事态发展,这和前世那凄凉的结局有何区别?

    慕容姝轻瞭一眼,不肯说话,转身离去,忽的想起什么,又大喝道:“瑛儿,吃完饭赶紧回去做女工,别想着你妹妹回来你就能偷懒!”

    秋妙菱听到秋婼清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后放下筷子起身请礼。

    “父亲,瑛儿还有事要做,就不奉配了。”

    “大姐姐,我来帮你一起。”

    秋妙菱将她叫住,她却狠狠瞪了秋妙菱一眼,“不必了,妹妹还是和父亲好好叙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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