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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我已将那些刺客碎尸万段,绑在马上送回汝南。”

    朴素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闻姑射坐在主位,脸色苍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乌青,面无表情地听一旁的哈斯乌娜说话。

    哈斯乌娜的皮肤比她黑一些,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裸露在外的双臂上纹满刺青。她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结实而流畅,能轻而易举地挥舞重刀。

    此刻,她正坐在下首的位置上,比闻姑射矮一点,得仰起头看她。

    她的眼睛很漂亮,如草原般碧绿,无比澄澈,像一头单纯而忠诚的狼,但闻姑射看不见。她只能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寻找哈斯乌娜的方向,然后用手包裹住她的脸,重重地摸了两下。

    这是一个非常亲昵的举动,哈斯乌娜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捂在掌心里。

    “领头刺客的尸体没有找到,衣服里可能穿了软甲,没死成。我应将他的头砍下来。”哈斯乌娜说道,她的声线非常低哑,却又透露出难以言喻的锋利,“拓跋劼好大的胆子,腾里会让他下地狱!”

    闻姑射没有说话,呛水让她的喉咙和鼻腔都非常不舒服,她只沉默地笑了笑,哈斯乌娜又狠戾道:“待到送你入雍州,我便回去杀了他。”

    “不必。”闻姑射终于开口了,沙哑地说,“只待他来,我亲手杀他。”

    这下轮到哈斯乌娜沉默了,她仰头看着闻姑射,眼底浮现出困惑。

    “我听阎凤林说,大萨满也来了,是罢?”

    哈斯乌娜点点头:“腾里指引我,来到这里找你。大萨满为你准备了神药,先吃下去,眼睛等出了汝南再想办法。”

    “她在哪里?”闻姑射指的是大萨满。

    “长安。”哈斯乌娜回答道,“另外,派出去的人来报,没有看见阎凤林,应也逃了。”

    雨渐渐小了,哈斯乌娜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又说:“天快黑了,待到落脚处,我喂你吃药。”

    “给他罢,”闻姑射说,“我没关系。”

    如今闻姑射自己提起楚狂澜,哈斯乌娜才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那是个汉人,他是谁?”

    “叫大人。”闻姑射纠正道。

    哈斯乌娜又问:“他知你身份,还是不知?”

    闻姑射回答:“一开始不知,现在知道了。”

    哈斯乌娜:“那他救你是为了挟恩?”

    闻姑射:“哈斯乌娜。”

    她的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但哈斯乌娜知道她生气了。

    “他救了我的命,”闻姑射说,“不止一次,你需好好感谢他。”

    过了许久,哈斯乌娜才郑重道:“我知道了。”但过了一会儿后又说:“但那药你仍需吃。”

    “知道了。”闻姑射不耐烦地回答。

    这时,马车被人叩响,咚咚两下,哈斯乌娜便掀开车帘,放人进来。

    “找到了。”狼卫言简意赅地说。

    闻姑射微蹙起眉,感到哈斯乌娜将一柄剑放在了她的手里。

    “那个汉……大人的剑。”她抓着闻姑射的手,小心地带着她去抚摸剑身上的风孔,“是七星龙渊?他是竹影堂的人?”

    “是。”闻姑射道,“不要找他的麻烦。”

    哈斯乌娜不说话了,安静半晌后,她又开口,语气中带着点儿不满:“我找他麻烦做甚?”

    抚着七星龙渊的闻姑射说:“先作出警告总是好的。长安如何了?”

    “一团乱。很多人不想按汉人的规矩办事,逼迫人皇废除新政,可汉人也不肯,闹来闹去的,人皇也头疼。”

    闻姑射想了一会儿,又问:“慕容谨呢?”

    “慕容家势大,长安诸胡行事多要看他们脸色,颇有怨怼之意。人皇觉得禁军靠不住,想夺慕容谨兵权,换一个统帅。”哈斯乌娜认真地说道,“大萨满说,人皇其实是在害怕你。”

    一听这话,闻姑射呸了一声:“那狗屁婚约都不作数了,怕我做甚?”

    哈斯乌娜笑起来,说:“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些畏惧的。对了,鱼肠剑也找回来了,我叫他们取来给你?”

    “收着吧。”闻姑射按住龙渊,长剑便在她的掌下发出阵阵龙吟,“这段时日不想杀人了。”

    “好。”不论何时,哈斯乌娜永远听从她的命令、信任她的决定。

    车内静了一会儿后,闻姑射问:“他醒了吗?”

    “还没有,伤得重,差点没命。”

    除了那支穿腹而过的箭外,楚狂澜的身上还有三处箭伤,一箭在肩胛,两箭在腿上,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剑伤、擦伤,但最严重的是手。

    他为了挡住齐凌风的那一剑强行让骨头错位,扭转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救下了闻姑射,但代价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能以右手使剑了。

    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是致命的,刺客不能使剑,就意味着在面对仇家的时候不能自保。

    五天之后,他们到得豫州西北,再走两天,就能进入雍州。

    而在众人傍晚抵达落脚的小村庄时,楚狂澜醒了。

    房间里暗暗的,没有点灯,屋外传来狼卫与村民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这座建于崤山脚下的小村庄安静而祥和,对每一个到达这里的旅人都抱有巨大的热情和善意。

    楚狂澜睁着眼睛,看见漆黑的屋顶,随后,意识慢慢回拢,他感到四肢僵硬、发麻,后背和肋下的伤口疼得仿若火灼,很快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呼吸变得异常粗重,箭伤还没有愈合,那被贯穿的伤口传来尖锐而持续的刺痛,这让他想起了伐木人手中来回拉锯伐木的锯链,而他是被锯的那块木头。

    门外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楚狂澜想要动一动,但没有力气。狼卫拿着村民送的蜡烛推门而入,敏锐地捕捉到了与这一片静谧格格不入的呼吸声。

    紧接着,他大叫起来,口中发出语调高昂兴奋的胡语,不多时,闻姑射如一阵风般推门进来,站在旁边看他。

    屋内的灯光缓缓亮起,楚狂澜看见闻姑射那双茫然的眼睛中聚有泪水,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发出几个气声,闻姑射立刻道:“我听见了。”

    楚狂澜微微笑起来,但牵动伤口,又嘴角一抽,表情变得无比滑稽。

    闻姑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他的脸和伤口,然后握住了他发麻的手。

    “醒了就好。”她说,声音竟少有地哽咽了起来,“醒了就好。”

    楚狂澜的身体非常好,只要醒过来,恢复的速度就变得很快。

    大萨满让哈斯乌娜带来的药不负神药之名,简直堪比灵丹,虽无起死回生之效,但两日之后,楚狂澜便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这一天晚上,楚狂澜独自一人在屋内收拾行囊,狼卫安静地守在外面,没有动作、不发出声音,绝不打扰他。

    明天,他们就将离开这个小村庄,继续西行,进入雍州,然后在十日内抵达长安。

    楚狂澜收拾完东西,捏着断掉的玉镯,坐在桌边出神。

    突然,木门被人叩响,紧接着传来狼卫的声音:“大人,狼主来了,想要见您。”

    楚狂澜正要去开门,守在门外的狼卫却先他一步,请了闻姑射进来。

    闻姑射的眼睛上蒙着黑布条,布条下覆着药,散发出淡淡的草本香气。她缓步进来,身后跟着哈斯乌娜和几个狼卫,楚狂澜起身去扶她,却见她将手往木凳上一指,示意他坐下。

    待她进来后,哈斯乌娜扶着她坐到了楚狂澜对面的床沿上,闻姑射面朝楚狂澜,说:“楚郎,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

    楚狂澜应了一声,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这一路上,你陪伴我、护卫我,数次救我于危难,绝境之时亦不曾舍弃我。你是拓跋嬛的恩人。”

    语毕,站在一旁的哈斯乌娜上前,双膝跪地,摊开两手,深深地朝他拜了下去。

    “除了腾里,无人能得拓跋嬛跪拜。”闻姑射平静地说,“所以今天,便让哈斯乌娜代替我,感激你的恩情。”

    哈斯乌娜跪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让楚狂澜感到不适和难堪。他伸出手想要将哈斯乌娜扶起来,却又听闻姑射道:“哈斯乌娜,还有你们,所有护卫我的勇士。”

    闻言,哈斯乌娜直起身,围绕在他们身旁的狼卫则发出一道响亮的音节,纷纷跪下。

    “眼前的这个汉人,救了你们的狼主,他是所有匈奴人、鲜卑人、羯人、氐人、羌人,以及塞外诸胡部族的恩人。日月群星将铭记他的所为,草原雪山将盛赞他的恩德,腾里亦会护佑他。俯下身去,跪拜他,从此以后,你们须待他如待我。”

    话音落地,哈斯乌娜率先摊开两手,俯身下去,之后,所有的狼卫都俯下身,虔诚地跪拜他。

    楚狂澜不安道:“五娘……”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闻姑射也站起了身,她以右手覆心,面朝楚狂澜,尊敬地低下头去。

    “腾里天神在上,请见证我的誓言。拓跋嬛以神鹿之名向楚狂澜许诺,除非天地崩坏、江河倒流,我将永远与你并肩而行,生死与共。若违此誓,天地人神共诛。”

    楚狂澜感到眼眶湿润,他扶起哈斯乌娜,请所有人起身,然后上前拉住闻姑射的手,低声道:“我不要你与我生死与共。刺客总难逃一死,待我为你死后,你只需替我好好活下去。”

    天亮后,众人出发,海东青引颈长啼,张开垂天之翼于长空飞掠而过,终于指引他们抵达八百里秦川腹地——长安。

    伟大的巨城雄踞于关中平原之上,无数商人沿着如血管般的官道南来北往,为这座城市带来北地各处的血液。

    清晨,秋露挂叶,马车缓缓驶入城中,楚狂澜与闻姑射同坐车上,闻得车外传来阎凤林的声音。

    “参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年。”

    车内的闻姑射不说话,但十分迅速地摘下蒙眼布、抹掉草药,睁开了眼睛。

    帘外驾车的哈斯乌娜支着一条腿,单手持缰,倨傲道:“是大监啊。”

    “小萨蛮好。”阎凤林笑着朝她问好,“今上特命我前来恭候殿下。”

    楚狂澜将车帘撩开一条缝,见阎凤林拦在车前,身后跟着一众头戴高帽、身穿白金袍的小太监,浮楼就站在他的身后,见楚狂澜看来,冲他笑笑。

    哈斯乌娜则冷冷地说道:“狼主适才归来,不见客。”

    这边刚说完,那边又传来马蹄声,一队将士身披银铠,当街纵马而来,到得马车前停住、下马。

    “末将禁军副统领宇文松,参见神鹿的化身、腾里……”

    “行了。”车内的闻姑射不耐地打断他,“若有事,三日后来公主府找我,现在全都回去。”

    可怜宇文松一句问好尚没说完就被打断,当即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偏偏这时,第三、第四队人也来了。

    那些人作胡人打扮,到得近前,叽里呱啦地开始说话,闻姑射烦得要命,两道剑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露出半张脸,就在这时,不知那些胡人说了什么,车外顿时炸锅,几方当即七嘴八舌地相互争吵起来,声音颇大,带着怒意,几乎要将城门掀翻。

    闻姑射放下帘子,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哈斯乌娜,哈斯乌娜会意,一甩马鞭,拉车的骏马便嘶鸣一声,冲出人群,在一片争吵中带着他们冲上主街,往公主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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