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静溪城外的树林中不知何时搭起了一间木屋,木屋虽然简陋,却颇为独特,与那天星阁阁主最为喜爱的观星居很是相似。

    静溪是座小城,早些年因战乱普通百姓早已投奔向其他城镇,这里空了下来,便成为了风餐露宿的江湖人最爱的落脚点。

    清晨,天气尚有些凉意,木屋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洒在林中的阳光借势钻进了仍布满灰尘的木屋中。

    来人一袭织金墨色锦袍,腰间坠着一枚白玉,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却在看到屋中模样时不满地皱起眉,他挥了挥扑向面前的尘土,大步迈入屋内,抬头向二楼喊道:“秦如墨!你在做什么?”

    二楼房门闻声而响,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从栏杆处探出头,把手放在唇边轻声道:“姑娘还未醒,公子暂自行就坐。”

    说完便又缩回房中。

    秦汲川扫过满屋灰尘,也没看到哪里能落下他尊贵的身躯,手指捏了又放开,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任命地拿起角落的扫帚清扫灰尘。

    直到他扫干净地面,擦亮了桌椅,二楼终于传来了动静。

    沾了一身灰的秦汲川就这么与多日不见的妹妹对上了视线。

    数月前,他内功心法修炼即将突破,原本要杀入江湖复仇的打算推迟,不得已闭关;待他出关回宅时看到了妹妹秦如墨的书信,邀他前来此处。

    他与秦如墨相伴多年,自觉已是非常了解,还从没听说她在外有别的住所,便决定先来此一观,之后再去杀仇人也不迟。

    没想到让他看的就是一间脏得难以下脚的木屋。

    “秦如墨,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秦汲川盯着二楼的身影道。

    秦抒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长发未梳发髻随意地散在身后,肌肤胜雪仙姿玉色,身着的赤红锦缎襦裙将她衬得像极了话本子里浪迹天下的风流公主;可一双眼睛却如幽深寒潭,表面覆着一层朦胧水雾,让人看不透深浅。

    不知怎么,秦汲川心里突然不舒畅,一时说不出话来。

    瞧着秦汲川怔愣的神色,秦抒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回忆着过去她与他撒娇时的模样,牵住秦汲川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小声反驳道:“兄长,这里不好吗?林中清幽,无人打扰,正是练武的好地方。”

    仿佛被人击中麻穴,秦汲川全身一抖甩开秦抒的手,方才的怔愣荡然无存,用一副陌生的神情打量着他的妹妹。

    短短数月,秦如墨怎么会如此恶人?

    他心中这般想,嘴上也毫不留情地讲了出来:“你趁我闭关又看了什么恶心的话本子,学了这些脏东西。”

    秦抒正准备再抓他衣袖的手停在半空,有些错愕,“……”

    不对吗?

    她记忆重新过了一遍,缓过思绪,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到底是她自己记错了,上辈子家门覆灭后至秦汲川被人暗害的这十年中,他们二人的相见时间还不足十指之数,大多数时候,秦汲川都在不停地练武,为了将来能够报家仇。

    撒娇这件事都要追溯到灭门之前……

    秦抒把手收回,自然地略过这个话题:“兄长,听闻你要去参加那江湖剑道大比?”

    听到剑道二字,秦汲川也不再去追究秦抒的异常:“没错,我苦练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要带着父亲打造的拂衣剑打败所有江湖剑客,届时站在顶峰,公开身份,让当初伤害我们的仇人胆寒。”

    他义愤填膺,目光灼灼,信心十足,然而秦抒心里却止不住嗤笑:让仇人胆寒?毫无防备喝了别人准备的毒酒,武功尽失被人乱刀砍死在山上……真正胆寒的明明是她。

    秦汲川哪里都不错,偏偏脑袋一根筋,还指望别人主动把头伸过来让他砍。

    秦抒夸他:“兄长好志向。”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递出一杯,“祝兄长如愿。”

    秦汲川看着秦抒,犹豫不定地接过,满腹疑问。

    他不是看不出秦抒的情绪,虽然言中夸赞,语气却是沉着的,明显不太高兴。

    “妹妹你……”他刚开口问她是不是不想复仇了,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多谢妹妹。”

    家仇本应由他背负,他的妹妹应当过更自在的日子。

    秦抒看着他,放下酒杯,长长的睫毛垂下,浅浅露出一个笑容。

    二楼的房门“吱呀”打开,小杏抱着一捆两指粗的麻绳下了楼梯,秦汲川眼尖看到,问:“妹妹,这么粗的绳子你要用来做什么?”

    秦抒从小杏怀中接过麻绳,瞧着秦汲川开始有些迷离的目光,轻笑不语。

    秦汲川仰面倒下。

    二人合力把他五花大绑,连眼睛都给遮住关到二楼。

    “姑娘,这样能困住公子吗?”小杏没什么自信。

    秦抒拍了拍掌心碎屑,也不太确定:“困一时算一时吧。”

    上辈子的仇她已经替他报过,这辈子,就让她亲自来玩玩这群表面正义君子实则阴暗小人的江湖客。

    *

    距离剑道大比还有两日,秦抒找人在木屋挂上了牌子,上书:秘闻阁。

    有人路过此处,满脸好奇地进去,满面震惊的出来。

    这人名叫张普,江湖散客,不附庸任何门派,平日穷得叮当响,日子全靠偷鸡摸狗而活,但偏偏习得一手不错的剑法,此次就是为了剑道大比免费提供食饭而来。

    但从秘闻阁离开后,他突然生出了别的主意,或许可以让他蹭到更久的食饭。

    剑道大比前一日,仓山派掌门人陆天鹏收到一封密信,称有人将在剑道大比之上当众宣布一条事关多年前要案的重要情报;陆天鹏当即想到十年前的宗渊王府灭门案,立刻召集弟子仔细盘查每一个参加大比的剑客,搅得众人焦虑不安夜不能寐。

    同日,秦汲川苏醒,痛斥秦抒给他下药的小人行径,连夜赶往仓山派的剑道大比现场。

    剑道大比当日,各派掌门聚与仓山之颠,互相寒暄过后落座。

    坐在首席的应当是江湖中剑道造诣最高的四位掌门人,分别是:此次大比的东道主仓山派掌门陆天鹏;流云阁阁主贺淞;无极谷谷主北朗;以及天星阁阁主罗韬风。

    然而罗韬风却迟迟未至。

    眼看时辰不早了,陆天鹏有些焦急,便向一旁笑眯眯地望着下面参赛者,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贺淞请教:“贺前辈,您与罗阁主为至交,可知为何这个时辰罗阁主还未现身?可是对晚辈的安排有异议?”

    贺淞摸着灰白的胡须,似乎在陆天鹏的提醒下想起了什么,脸上仍挂着不重不轻的笑容,摆摆手道:“他啊,最近被人追去比剑了,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不用等他。”

    “比剑?可是江湖之中又出了一位剑道高手?”陆天鹏不解,这么些年他在江湖中行走还从未遇到新出世的高手,不免有些好奇,“您可见过这位高手?”

    “唔……”贺淞摸着胡须,神秘一笑,“见过,自然是见过。”

    “那您觉得他和罗阁主能否分个高低啊?”

    “不好说……哈哈,不好说啊。”贺淞打哈哈搪塞过去,不再看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下面的晚辈身上。

    陆天鹏一滞,唇角慢慢放下来,“老狐狸。”

    一旁半晌不做声的无极谷谷主北朗却突然哼了一声,“被一个小辈追着比武,说出去让人笑话。”这位掌门人向来沉默寡言,陆天鹏本没指望他能张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有这么强的火药味。

    贺淞虽然年纪最大,但耳朵仍是好用,听闻此言,他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略过陆天鹏看向北朗:“哦?看来黄大仙无头案让北谷主很是头疼啊,都不太清醒了,能被强势小辈瞧上是我们这把老骨头的荣幸,何来笑话一说?”

    他眨眨眼,故作惊讶道:“难道北谷主已经见过那位小辈了?”

    北朗自是没见过,他只不过是想报一嘴当年被罗韬风嘲笑找不出凶手的仇;没料到又被贺淞点了往事,心中烦闷,不愿理会。

    陆天鹏一会看看左边一会看看右边,突然很想念罗阁主,至少他在这里还能空出个人和他说说话。

    等到各门各派的代表全部落座后,剑道大比就要正是开始了。说是年轻剑客的友好交流切磋,其实是为了让各位掌门前来挑选有潜力的弟子。

    秦汲川赶到时,战鼓刚敲过三声。第一组抽过签的剑客就要上擂台了,他才从仓山派弟子的围追堵截中钻进场中,剑柄挑飞最后一支签:叁组,肆。

    拿着签筒的弟子这才把皱起的眉毛放下,不满嘀咕道:“下次来早一点,还以为数错人了。”

    见着场中没有人被赶出来,外面追过来的弟子们便放了心回去,看来真的是睡过了……

    剑道大比的场子共搭五个擂台,两两一组,同时可供十人施展剑术;每组一炷香的时间,分不出胜负者全部离场。

    瞧着还有半个时辰才到自己,秦汲川便找了处休息,顺便打量着不远处坐着的所有掌门。

    当年遭难时他才八岁,秦抒才将将四岁,两个本应在父母膝下恣意奔跑的幼童就是被眼前这群江湖人撕碎了倚靠。

    秦汲川回想着深深印在他心中的每张脸,努力地和上面坐着的面孔对上。

    父母之仇,家族之恨,他要在整个江湖面前报。

    第一个。

    秦汲川低眉,“由你开始。”

    仓山派——陆天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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