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在练习托球。

    也许是因为周五晚上，不少排球部的成员都放弃了加练，只想早早结束回家。

    其他社团的成员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周五的校园和体育馆总是能迅速冷清下来。

    听着排球与手掌碰撞，再咚咚落地的声音，白川泉的心情出奇的宁静，一开始的燥火已经消失无踪了。

    “今天为什么岩泉同学不在？”白川泉突然问道。

    “请再来一球。”及川彻提出这一点，很好地接起了白川泉抛得过高的这一球，将排球送去了自己想要的位置。

    确认了排球的落点在自己理想的位置后，及川彻松了口气，回答了她的问题：“小岩今天有事要忙，所以早早就回去了。”

    “这样啊……”白川泉若有所思，想要从球框里捞球，意外地发现一大筐球已经无形之中空掉了。

    “诶？”她眨了眨眼，盯着空旷的球框，略微有点惊诧。

    抬起头，及川彻竟然一脸称得上是温和宽容的笑容看着她，“很意外吧？小泉你传起球来竟然比我还要专注呢。”

    这绝对是客套话。白川泉经历了今晚，才清晰地意识到——这家伙至少对排球的野心是认真的。

    那种专注的神情，不是会在每个人脸上出现的。

    她开始满场捡起球来，低头时瞥见了及川同样弯下腰四处捡球，不过这样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这家伙练习嘛。

    及川彻这时仿佛后知后觉地良心回归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让女孩子太晚回家可不符合礼仪。”

    白川泉捡起落在边线上的最后一个球，伸直了腰，将球隔着半场扔进了框中。

    及川彻的瞳孔里划过一丝异样的光泽，白川泉看清他的表情后说：“干嘛这幅表情，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需要技术的传球。”

    “哎呀……小泉你……”他无奈地弯起眼睛。

    就在这时，他本打算终止练习的心情，随着白川泉回到球框边取球的动作被打断了。

    及川表情看上去有点愣：“小泉……”

    白川泉忍了忍，没有做无用功纠正他的称呼，“你练习够了吗？平时应该不止这个练习量吧。”

    仿佛惊颤于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及川的瞳孔无意识地放大了。

    他微微张嘴，但是大脑还并没有阻止好思路。

    “说好了陪你练传球，偿还你帮助我的恩、情、的。”白川泉的重音落在某个词上，内涵的同时不忘称赞自己，“做了我就会好好做的。不过就这一次啊。”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被柔软的手拉扯了心脏某处角落。及川彻还没来得及动容，已经先听到了最后一句话，脑抽似的立刻道：“怎么也得两次吧。”

    对上笑里藏刀的眼神时，及川彻鼓起的狂妄立刻被戳破，双手合拢，“抱歉抱歉。”

    传球，触球，落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及川彻下半场的心情却有些凌乱了：“小泉你不累吗？一直传球。”

    “不要小看我。我力气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哦。”

    “骗人的吧。”光看白川泉的身量，完全就是不会太有力气的选手。

    对方这样说，似乎昭示了某种背后能牵带出的成因。然而两人平时虽然说话热络，实际上关系并不亲近，因而及川彻也没有不知好歹地追问。

    白川泉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的事透露给一个不熟悉的人。

    练习在寂静的沉默中结束了。

    及川彻主动提出送她回家，白川泉并没有拒绝。

    毕竟本来就是这家伙害她周五还在学校逗留这么久的。

    及川的脸色有些许担忧：“这么晚回家，小泉的家人会不会生气？”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场景，及川彻脸上带着可怜兮兮的痛苦面具，“不会看到是我送小泉回家之后，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吧。那样可不行小泉。”

    联想能力丰富的家伙，似乎已经脑补出一出大戏并沉浸其中了。

    “不会的。闭嘴啦。”

    “小泉你竟然对我说闭嘴，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啊……请您合上您的嘴唇。”

    “那样会死的。”

    “不会死的。而且，你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时机未免也太晚了吧。”

    “我是关心你嘛。”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

    走到白川泉的家门口，及川彻跟着她一同停下了脚步。

    他仰头，看见漂亮的小别墅一片漆黑，内里一盏灯也没有。

    只有门口和花园的灯，在萧瑟的空气里绽放出冷白的光，看上去就像童话里孤独的城堡。

    喉咙仿佛被什么阻滞住，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白川泉：“我到家了，谢谢你。”

    及川彻这次没有套上那些玩笑，“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吗？”

    白川泉并不意外，直接道：“我妈妈在东京定居，爸爸经常要在外面出差。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转学啦。”

    “……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家里有阿姨，外出也有人接送。别把我想象成一个人游离在荒原里居住啊。”

    被戳穿了，这么明显吗。及川彻：“说实话，看到你家的时候我就是那样想的。那太可怕了，幸好。”

    及川彻的目光有些考究，“说起来，你今天意外的很坦诚呢。”

    白川泉顶着他打量的眼神，心想，那是因为之前不坦诚的时候吃了大瘪，自然不能重蹈覆辙了。

    虽然不知道事态如何发展成这样的，但白川泉还是觉得，小泉比小猫要好太多了。

    烦人的罪魁祸首就站在自己家门口，挥着手和自己说拜拜。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看上去很动人。

    奇怪的是，前几天还觉得他很装的白川泉，这会儿看到这一幕竟然不觉得讨厌。

    大抵是因为看过了对方认真的样子了吧。

    白川泉心想。

    *

    周末的时候，相岛澄子居然还有精力叫她出来玩。

    她在line上给白川泉发消息：「你猜我遇见谁了」

    没等对方回复，澄子就揭晓了谜底：「小时候邻居家的那个哥哥！神奇吧。他现在还是那么温柔，但是比以前长高了好多。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前几天才聊到他，所以他才会突然出现」

    白川泉：「你以为是魔法吗？言出法随什么的」

    相岛澄子：「快来我家玩！我一定要带你见见他，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虽然不知道相岛澄子又怎么歪曲处理了接收到的信息，但白川泉已经懒得反驳和深究了。

    她遗憾地表示拒绝：「得去补课院」

    相岛澄子：「又来？少骗人了！」

    这次是真的……

    白川泉拍下路过的一个公交站牌，回复：「我已经在最后一站了」

    说完，没等澄子回复，就把手机放回兜里了。

    晚上，白川泉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趴在桌子上，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没等到她回答的澄子看上去十分火大，不过也就生气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又东拉西扯些别的，尽管没有得到白川泉的回复，还是自顾自地说上一大堆。

    最后一条消息是：「知道你周六要补课了，周日呢？明天你总该有空了吧」

    下午三点以后确实是有空的，但那个时间点是白川泉雷打不动的画画时间，上周如果不是刚回来，又被澄子找上了门，她也不会选择放下手头的画，陪对方去体育馆的。

    不过这样回复八成要惹出麻烦了，白川泉慢吞吞地输入消息：「不太有空，我得上钢琴课」

    「哈？？混蛋泉，周末行程这么满，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休息啊？」

    白川泉提起这个就来气，噼里啪啦：「当然是工作日的时候啊」

    是选择工作日休息的类型，但因为澄子和及川彻的缘故，这一周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频繁地和体育馆排球较上了劲。

    相岛澄子自知理亏，但还是嘴硬：「可你不是好几天都溜走了吗。好了我明白了，下一周你可要把时间给我空出来」

    白川泉：「你要做什么啊」

    相岛澄子：「当然是带你去逛商场了」

    白川泉对此兴致缺缺，直接问：「你要买什么啊」

    相岛澄子：「谁说我要买东西了。我就是爱闲逛不可以吗」

    真有你的。

    白川泉放下手机，这时讯息栏里跳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黑尾铁朗：「你回国了？为什么没有来东京上学」

    白川泉：「因为我爸爸在宫城县上班……直接给我发短信或者line吧，不用在IG上DM我」

    黑尾铁朗从善如流，两人的对话框立即从IG私信页面变成了line的对话界面。

    说起黑尾铁朗，白川泉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这一转变大抵来源于她离开东京之后，在和研磨的某次通讯中得知，黑尾上了初中后性情大变的事。

    记忆中的黑尾明明是个很内敛的人，然而看到屏幕里，黑尾修长而舒展的照片时，白川泉也不敢轻易下判断了。

    IG界面的风格也和之前大相径庭，特别是上了高中后，他看上去呼朋引伴，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焦点，和小学那个把研磨逼得主动说话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黑尾铁朗：「好歹也是初中生了，在哪里上学这种事，自己就不能做点决策吗」

    白川泉：「说得轻巧啊黑尾君。说起来，你现在还在音驹上学吗」

    音驹有一整套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这也是当时母亲选择让她入学的原因。一般来说没有意外的话，音驹小的学生都会顺利在这里读完高中。

    当然，偏差值不达标的除外……

    黑尾给了肯定的回复。

    黑尾铁朗：「研磨前几天还跟我说到你呢。你们通信很频繁吗？」

    能和研磨通信频繁的人，大概只有游戏里的npc吧……

    白川泉：「研磨要是会主动和人通信，那简直就不是研磨了」

    黑尾铁朗：「别这么消极嘛。和他不通信的话，可以给我发信息啊」

    白川泉：「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再过两个月新年，到时候我会去东京的，届时见」

    黑尾铁朗：「你见到我可不要太吃惊了」

    白川泉：「……我会注意控制好奇心的」

    黑尾铁朗……为什么看上去也朝着自恋的方向发展了啊。

    白川泉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难道这就是现在的风尚吗？男孩子们热衷开屏。

    现在离新年还有两个多月，尚且没有到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因而白川泉也只是这样想了想，就把这个设想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