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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春宫(二)

    嘘——

    宋书陌一下噤了声,宋知浅关上正厅的门,示意宋书陌去查看正厅后院附近里有没有人,自己接过军令小心走进了侧房自己的房间。

    这军令,不是景策所说的琥珀样式,倒是一块白玉样式,从水中取出而滴水不沾,白玉的背面镌刻着一朵莲花,朱砂色和淡红鸢点出一朵盛开的花,荷花的末尾刻着模模糊糊的一串笔画已经看不清了。

    正厅通过连着一条长廊和后院相通,后院紧贴祠堂,宋书陌拍拍孝服上的泥土,环顾四周,只有祠堂处宋延之跪着,奄奄一息。

    宋书陌上前将他一把踢翻,伴随着几声呜咽哎呦的喘息声,膝盖处竟真如景策所吩咐的一般被打断,血浸濡了他的布衣,恰到好处的没有流出来。

    宋书陌不禁感慨右骁卫的狠毒,都说右骁卫是南衙十六军中画风最和蔼可亲的,每天清点人数跟文官一样悠闲,景策竟不知不觉中将右骁卫培养得如此手段毒辣。

    “姐,那宋延之要怎么处置?”宋书陌猫进了侧房,两间侧房的门相通,往里走就是宋书陌的房间。

    宋知浅不做声,挽起勾住耳边的碎发,摩挲着手里的军令,接着冷声说道:“杀了他,不得留过今晚……”

    宋书陌怔了怔,刚要开口。

    “他一远方表亲,擅闯屏风,我俩未出嫁的女子露见外男,这传出去自然会损了我俩清誉,这是一;倘若留他还在世,按照祖训,宋家爵位大抵传给他,万不可将祖父、父亲打下的家底拱手交与他,这是二;倘若他不受这爵位,宋延之只爱赌博,他只要钱,料他胆子最多诓骗我们一桩田产和店铺,他不会这么聪明想出撕毁屏风,向我当众示威之事,我怕他背后有人指使,这是三。”

    “将他打死,传出去就是宋延之枉父亲与家族情谊,出言戏弄宋国公遗女,更是对父亲不敬。如今惨死家中,这样不仅洗清我俩清誉,还能立一个宋家遗女手段强硬的人设出去。”

    宋知浅语重心长地分析着,宋书陌仿佛没听她说话似的,在一边一个紫檀木的箱子翻找着什么。

    “今日之事,万不可以觉得没人指使就放过他,万不可以以为他没听见、没受人指使就饶他一命。” 宋知浅趴在躬身弯腰翻找东西的宋书陌身上。

    “哈,找到了!”

    宋书陌轻轻揭开宋知浅脖间的丝巾,“你放心,我都明白,就冲着姐你这掐痕,我就不会留他活口。”她从手里摊开一包粉末,低声说道:“这是牵机药,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服下此药,料他活不过今晚。”

    宋知浅牵起宋知浅的手,“门外,城外,朝堂上,千万双眼睛盯着宋家,这个节骨眼万不可出任何纰漏传到皇帝耳中。今日和景大人的话,千万不能说出去一个字,你知道吧。”

    “这军令,你拿着,你藏到别处去,就当是父亲传给了你。” 宋知浅上前摸了摸宋知浅的头。

    宋书陌往后退了一步,倏地缩回手,宋知浅一把拉住她攥着丝巾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要融进她的眼里:“我会拟一份父亲字迹的遗书,说军令传给了我,倘若景策那边说辞被识破了,朝廷下一步就会怀疑军令传给了我,你就带着军令万不可交于他手……”

    宋书陌完全愣住了,她不敢知道自己的姐姐眼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凌厉,好像是刚刚被宋延之掐住,好像是父亲的讣告传回来的晚上,又或是现在,仿佛视死如归,她本不想弄得这么凄切,但转念一想,宋家仿若就像是强弩之末,如今不打起精神,只怕最后会落得一个饿虎争食的下场。

    宋知浅见宋书陌不说话,挽过她的手坐在床头。“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父亲已经不在了,如今整个宋家剩下的不是只有我和你,还有宋家上下跟着的侍从和佣人,还有郊外千百的宋家将士……就算来日我没了,你也要带着他们传承宋家军的意志……”

    就算来日我没了,你也要带着他们传承宋家军的意志……

    夜里,宋书陌辗转反复,她反复琢磨着里面的深意,她从未想过,宫墙之下,她不曾回首,只因害怕回首。一切来的太突然,父亲的死仿若已经是朝堂政客们的谈资,每日进进出出来吊唁的达官贵人何尝不觊觎着宋家仅剩的价值戴着虚伪的面具反复试探宋家的底线,黑色涂满了心中的白墙。

    翌日清晨。

    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文武百官跪拜天子。今日上的册子同往日一般,南方洪涝水利、北方饥荒运粮……

    “你们一群废物,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要上奏!”皇帝背过手,踱来踱去。殿外淅淅沥沥下起了昼朝的第一场春雨,滴得让皇帝心烦。宋将军死了有些日子了,骠骑大将军的位子还空在那,皇上本就心烦,如今朝中竟无一人递本子引荐或是弹劾,更是令人恼火。

    “臣有事要奏。”闻声,都察院都御史江绛叉手侧立一旁。

    “江都察请讲。”皇帝沉下来坐在龙椅上,两个鼻孔还在出着大气。

    “我们都察院纠劾百司,提督各道,如今宋将军驾鹤西去,宋家更是只剩俩个未出嫁的女子,我们想着引荐提携人才来承过将军之位。”

    百官哗然。

    “宋家百年忠臣,倘若就此夺过将军之位和爵位,传出去,且不就成了当今圣上连宋家此等忠良死节都可说弃就弃,更何况在天子底下矜矜业业的地方官和你我呢!这样下去怕下面百官会步盛氏后尘。”

    “臣也觉的此提议有失偏颇,宋家军虽是散兵培养,但精锐程度不比南衙北衙弱,倘若此时强取豪夺,宋家军怕是不会愿意,更不说南衙中有着宋将军提拔上来的人物,这样只会让本就不稳的军心更加摇摇欲坠。”

    ……

    皇帝重重将手旁的笔甩下去,暴躁地跳脚。“吵死了!吵死了!退朝!退朝!江都察留下。”

    “真是什么人都能上朝了,朕真是瞎了眼了选了一批蠢官,真是要命。”皇帝小声嘟囔着。

    小殿里,殿门虚掩,殿外淅淅沥沥还在滴着雨。

    “江都察,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理?”皇帝背过手,在小殿里围着跪着的江绛踱步。

    “如今圣上不得军心,大多因为盛家的先例在那,既然想要言正名顺的命令宋家军,为皇上您所用……”

    皇上停下,微微点点头。

    “此事并不难,据臣所知,宋将军的正室宋岳氏一直没有诰命和宋家祠堂牌位,不妨先给宋岳氏封诰,再给那俩未出嫁的孩子县主的封号。

    然后取过宋家军令,有了军令,势必能让宋家军听令,为您所用,也能稳固军心。”一旁的江绛都御史垂头冷声道,脸色已经惨白,自己也知道自己出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当朕蠢笨如猪吗?建国近百年,你见过先皇祖宗谁封一个外姓人县主的。”

    江绛一旁作揖连忙说道:“这不就正好体现您对宋家遗女的关心和体恤不是。”

    皇帝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那这宋家军令如今在何处?”

    “这军令,见令如见人,想必不是在宋家遗女二人手中就是在宋家军头领手中。但是……皇上切忌不可强取,笼络军心才是重点。”

    皇帝叫来内侍,诏内阁大学士即刻诏写两道诏书,一道册封宋岳氏为诰命夫人,一道册封宋家俩女子为县主,赐号宁安、永安。

    诏书来的很快。

    宋骠骑大将军妻岳氏,淑温居质,柔靓成仪,清芳桂郁,睿问川流,嘉惠成于自然 ,仁孝本于天赋。特追授元安郡夫人。

    宋氏二女,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以册印、进封尔为宁安、永安县主。特授县主之名,承圣主心愿。恭顺弥彰。荷洪庥而衍庆。钦哉!

    宋知浅和宋书陌接过黄绫,摸着黄绫上印迹还未干的玺印,泪珠已经在眼中打转。

    宋知浅和宋书陌谢过公公,打发了白公公和一众宣旨的小官,进了屋关上了府门。

    秋月接过黄绫诏书圣旨挂在正厅香案上,香案下静放着宋将军身前最爱的头胄,头胄正上镶嵌着一颗先皇赏赐的珍珠。宋知浅看那头胄看得入神,随着香案的香火气,一手撑着,在香案边眯上了眼。

    *

    那是一个中秋夜,宫中灯烧如昼,歌舞升平,余音绵绵。桥那边走来一位女子,上衣绣着淡粉色的抹胸,腰系百花曳地裙,手挽薄雾烟绿色拖地烟纱,风鬟雾鬓,发中别着珠花簪。

    是天上来的仙女,是画里走出来的洛神。

    宋知浅跪坐在宫墙一角,手里攥住一枚绿色石头,她好像是从宴席上偷溜出来的。

    *

    宋知浅才入梦,就不由得心悸惊醒,梦中那女子是谁,明明是月照花林,为何这月光照得她如此心慌。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一道月色穿过祠堂,静静地淌在院子的池水里。

    两人躺在侧房的床上,透过窗棂,呆呆望着月亮。

    “姐,你进过宫吗,你见过皇后吗,皇后真像话本里说的那么美吗?”

    宋知浅睡眼惺忪摇摇头。

    “那你见过宁贵妃吗,听说宁贵妃也会弹古琴。”

    宋书陌靠着宋知浅的臂弯,拉住她一只手,腿放在宋知浅肚子上,不讲理地占去一大边床和被褥。

    摇摇头,不知道啊,可能是这样吧。

    当今皇上在位十七年,在位时间和宋书陌同岁,现在的皇后并不是第一任皇后,皇帝的第一任皇后是嘉元皇后,是前朝镇国大将军盛国公的独生女,是王府时就八抬大轿迎娶的正妻。

    在世时,生有一儿一女,皇子公主从小就被嘉元皇后带在身边,之后嘉元皇后意外病逝。

    盛大将军哪能接受自己独生女惨死宫中啊,带着全家深居,远离朝堂,至此皇帝在武将中毫无权信,从而提拔宋父。

    之后在嘉元皇后的忌日,一场无故的宫中大火中,唯一的皇子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公主,嘉元皇后唯一的血肉——安清公主。

    皇后虽是继位的继皇后,但出身不算是宫里嫔妃最为尊贵的。礼部尚书的女儿,靠着父亲判定十年前的举世震惊的科考作弊事件,沾了光才晋了妃位。加上自家母亲是太后孩童时的玩伴,更是帮助太后修筑莲花寺,才有的太后的庇护推引。

    后来封了如今的皇后,只生有一儿,年纪轻轻,却是相当跋扈。至于宁贵妃,是当今都察院江大人的女儿,进宫以来,恩宠不断,江大人也是朝中威望极大的文官……

    真就如话本里一样精彩……

    宋知浅抚起宋书陌垂落在眼前的碎发,看着已经熟睡的宋书陌,扯过一角床褥,盖在自己身上,真是长不大,姐姐哪能陪你一辈子。

    宫中,乾清宫的蜡烛还在烧着,风吹竹林,簌簌作响,烧灯续昼,一沓沓公文密书摆在长桌上,涓涌着这个不清白的黑夜。

    “报——皇上,边防急报!”

    “传上来~”皇上拖着困倦的声音,睡眼朦胧,又点燃了一旁的一支红烛。

    “报——是雲族三十七部边界使者传来的消息,雲族三十七部请愿和亲,换雲族三十七部与我朝再无战乱纷争,雲族三十七部士兵愿意退出与昼朝的边防线四十里以表诚意。”

    “放肆!简直就是危言耸听,闻所未闻。不知道的以为是我朝在求和,雲族三十七部如今凭借一纸连公章都没有的信,就想要平息着百年的战争,这如何慰藉我朝千万将士的亡骨热血!”

    皇上怒发冲冠,一手将接过的令书砸在传令使的脸上。

    “来人,把他拿下,就地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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