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久到?”乔谨怏怏问道,声音有些虚。
林渡水将马肚上的水袋子解了下来递给他,也说不出准确的答案,原本按照地图上的标识,若是走官道的话,大约半日功夫便可抵达北塞关口,如今官道被堵,问了当地人后得知有一条小道可绕路,但路程足足多了一大截。
“我也不知道。”林渡水答道,若是天黑前无法进城,乔谨便只能随她露宿荒野了。
乔谨没说话,但脸上失落之态十分明显,整个人有气无力。
林渡水思索片刻,便与他同骑一匹马,让他倚靠在自己背上,不知从哪里扯出一件长衣,两手一展,长衣便严严实实罩在乔谨的脑袋上。
乔谨不明所以地摇了摇脑袋,拉了一下林渡水的衣服,声音带着一丝软糯,问:“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遮阳。”林渡水言简意赅,将白马与黑马的缰绳牵在一块,“你若是累了,便先闭眼休息会。”
“嗯。”乔谨脸侧贴着她的肩胛骨,林渡水散落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皂香味,他闭上眼睛假寐,没多久就陷入了半晕半梦的状态。
林渡水见他呼吸均匀,抬眼瞧向前方一片荒芜的山路,一条泥路蜿蜒曲折,两旁杂草众生,她拉动缰绳,黑风会意跑了起来,白马紧随其后。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暮时分抵达玉门关口,出示调令过了城门,便真正踏入北塞地段——一座边陲小镇。
小镇设施陈旧,满天黄土,楼墙房屋建造均是黄土砖堆砌而成,风一吹,细沙飞扬。
林渡水找了客栈,将乔谨稳当扶下马,踏入店内。
刚一进店,掌柜的立刻热情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一瘦小的伙计。
那掌柜长相形似弥勒佛,肚大脸圆,身后的伙计却像一只瘦猴,好似只有根根的骨架立着。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一间房。”林渡水环顾四周,这间客栈十分简陋,一楼就摆了几张桌椅,有些椅子还是瘸腿的,桌面灰尘肉眼可见,她不由蹙了蹙眉。
“小镇人少,久不见客人,打扫便怠慢了些。”掌柜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主动解释道,“但客房保证是干干净净的,今儿刚扫完!”
林渡水点了点头,给了颗碎银,“还请帮忙喂马。”
掌柜接下碎银,又看到门口站着的两匹马,骠肥体壮,眼睛亮了亮,推了一把身后的伙计,“去,给客人喂马,拿些上好的草料。”
伙计踉跄了两步,对上林渡水的视线,勉强挂上笑,应和着出去牵马了。
“客官,这边请。”掌柜殷切带路,引着两人上了二楼。
林渡水进房,立刻将乔谨脑袋上的衣服揭开。
“现在怎么样?”林渡水关切地问道。
“还成,就是有点困。”乔谨迷瞪着眼,一时之间不太适应明亮的光线,他晃了晃脑袋,双手双脚抱住被子,趴在床上好奇地往窗外眺望。
“我们是不是到北塞了?”
“对。”
林渡水默默将行李放好,晃了晃桌面上的茶壶,里面空空如也,便拿起茶壶对乔谨说道:“你先待着,我去倒些热茶来。”
说罢,她便出门了,下了楼,发现掌柜并不在一楼,整间客栈空空荡荡的,大门时不时被风吹得咯吱响。
忽然后院传来人语,林渡水缓步入内,便看到她这两匹马好好拴在柱子上,那瘦猴似的伙计正往马槽里放干草,身旁站着掌柜,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还伸手要去摸马。
可两匹马都是有脾气的,吃得不好不说,还有惨遭咸猪手,马尾甩得飞起,毫不留情地在掌柜的手上。
“脾气真臭!”掌柜怒骂一声,抬手就要抽上去,没成想直面林渡水晦暗如深的视线。
“这、这马儿油光程亮,真好看。”掌柜话锋一转,换上笑脸,苍蝇搓手般迎了过来。
“哎呦,怪我脑袋不灵光,忘记给您上热茶了。”掌柜也是个人精,看到她手上的茶壶,立即伸手要拿过来,“我现在马上就给您上茶!”
林渡水避开他的手,毫不避讳的说道:“我亲自看着你装茶。”
掌柜笑意盈盈,点头称好,带着林渡水进了厨房。
而另一边,乔谨趴在窗上瞧着外面的街道,这里不必京城,街道上行走的人都显得稀少,巷子到处是矮墙的设计,在二楼一览无遗。
乔谨打量着路面上的行人,差不多都是人高马大,五官深邃,是胡人无疑。
左瞧右瞧,忽然瞧见三四个人偷摸着从某个院子跑出来,一前一后抬着一个上本身被麻袋裹着的人,仔细看看,那被抬的人竟然还在挣扎扭动。
是人贩子!
乔谨意识到不对,立刻紧了心眼,直起腰板探头去看,那几人前前后后张望,见四周无人,立刻跑开了。
乔谨离得有些远,张口想喊,但却无济于事,想到新闻里缅北的报道,心底升起一股恶寒,立刻下床穿鞋,火急火燎跑出了房间。
那掌柜正在烧水,林渡水站着门口等着,在这个方位,既能防止掌柜的小动作,又能看到那伙计是否好好喂马。
她知这家店多少有点问题,或者说在这偏僻地方,正经买卖几乎做不起来,但在北塞住宿的地方极少,她不可能让乔谨陪她露宿荒野。
水咕嘟咕嘟冒泡的烧开了,林渡水用开水将茶壶烫过一遍,便要亲手装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姐姐!”乔谨慌不择路撞上来,紧紧搂着林渡水的腰,急切解释,“刚、刚才我看到有人被抓了!”
林渡水被他这么一扑,热水洒到手背上,皮肤立刻见了红。
“怎么了?”林渡水转身,见乔谨面色发青,关切问道。
“刚才我在二楼看到好几个人抓了位姑娘!”乔谨重申了一遍,声音不算小,那喂马的伙计听了手上动作一滞,浑身僵住。
还没等林渡水说话,掌柜便起身率先说道:“哎呦,客官您手没事吧!这水可刚烧开。”
乔谨循声看向林渡水的手,发现她手背已经发红了,还有逐渐愈来愈红的趋势。
掌柜立即提来了冷水,让她把手放进里面泡着。
“这伤还得去药馆看看。”掌柜提议道,“这附近有家药馆,若是客官不嫌麻烦,便去看看吧!”
“不麻烦!”乔谨说道,拉着林渡水脱门而出。
那掌柜的见两人出去了,出了口浊气,嘀咕道:“那老三,做手脚都不干净,还被人看去了!”
看到那浑身僵住半天回不了神的伙计,恼火地踢了一脚,“发什么呆,赶紧给我喂马!”
说罢,掌柜也出门了。
乔谨提着林渡水的手腕,不敢贸然碰她被热水烫到的地方,走在路上不言不语,只顾张望寻找医馆。
不多时,医馆赫然出现在眼前,低矮的平房,掉漆的门柱,唯有门口上悬着的门匾光洁如新。
“大夫,快来帮忙看看伤!”乔谨甫一进入大门,便强硬按着林渡水坐在椅子上,自己独自将郎中拉了过来。
那郎中原本低头整理药材,被突如其来的乔谨吓了一跳,又观他神色,还以为出了大事,加紧脚步赶来,结果一看是烫伤,不由失笑,转而宽慰道:“不打紧,不打紧,上些药就好。”
说着寻出了药膏,仔细的抹在伤口上,又简单包裹了一番,这就处理好了。
林渡水尝试张了张五指,并未受限。
乔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完了全程,忽然撇嘴,眉头蹙起,眼睛又有了湿意。
“姐姐,对不起。”
“要不是我太冲动,你就不会烫伤了。”
“疼不疼?”
“喝水吗?我给你倒杯茶。”
乔谨在她身边打转,仿佛做了错事的小狗,委屈巴巴的想要补救。
“不疼,我没事。”林渡水心下一动,将人拉过来坐着,将钱袋子解给他,“好了,先付账吧!”
这钱袋鼓鼓囊囊,看着十分有重量,乔谨解开,里面是一些银两和钱票,还有散的铜钱。
乔谨问道:“大夫,多少钱呐?”
那大夫伸了三根手指,道:“三钱。”
三钱?
三钱是多少?
乔谨卡壳,眼中闪过迷茫,他打穿越过来,虽然收了不少钱,但平时也就拿出来摸摸,哪真的认识一枚碎银是多少钱?
无奈之下,乔谨犹豫掏出一枚银子递过去,问道:“这些够吗?”
那大夫接了过来,在手上掂量两下,笑道:“嚯,给这么大,很难给你找补啊。”
乔谨拿回碎银,蹭回林渡水身边,悄声问道:“姐姐,三钱是多少啊?”
林渡水不由抬眼看他,眼中闪过疑惑,这出自商贾之家的坤泽,竟然连钱几银几两都不认得?
乔谨推了推她,道:“快告诉我。”
林渡水只好捡了些铜钱和碎银出来,“这就是三钱。”
乔谨屁颠屁颠付了账。
正转头去找林渡水,忽然一位胡人女子闯了进来,朝大夫叽里呱啦哭诉了一番,声线嘶哑,好似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是胡语,乔谨不懂,三两步跃至林渡水身边,一手抓着她的衣袖。
待那胡人女子说完,大夫和林渡水双双变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