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梦呓

    倒置的孤塔深渊中,顺着漆黑的阶梯步步向下,就愈能感受到来自于兽主的惰性污染。

    如勾人心弦的靡靡之音,越是深入,越是觉得困倦,难以抵抗深眠,但这并非真正的沉睡,而是意识的融合。

    这倒置于深海中的孤塔,是祂的神国,似乎是以某座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高塔为原型的。

    但维罗妮卡询问过无数人,他们都未曾见过它。

    这高塔明明是笔直向下,却只有顺着红线引领的方向才能向前,否则便会困于无尽的迷途之中。

    但披着少年皮囊的野兽却反其道而行之,向着红线的起源之处寻去,背后跟着面容忧郁的神女。

    “可否容许我贸然提问?”

    “你说。”

    少年的脚步片刻不停,深入孤塔之下。

    “这下面究竟是什么?”

    即使自从兽主那里得到它,已经过去数百个年头,维罗妮卡却从未深入探索过,毕竟,这里是神的国土。

    “现在还是秘密,你看到它估计也无法理解吧,但它对我很重要。”

    少年抬起手,抚摸着自己一侧的棕黑色眼珠,那眼珠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如心脏般鼓动着。

    维罗妮卡没有追问,只是跟在祂的身后。

    愈是靠近深渊之底,少年愈能听到那声声不息的呼唤。

    千百年来,这呼声不曾停止,以至于每个深度接触过万兽的人都听过这呼唤。

    “阿里阿德涅。”

    “阿里阿德涅。”

    这呼唤声声都在唤着“他”的名。

    但不能回应,绝不能回应,直到回去之前,都不能回应这思念的泡沫。

    连少年也觉得可笑,虽说那时候劝那两个人“不要试图在这幅身躯上寻找似曾相识的幻影”,但自己却被这似曾相识的幻影折磨了数千年,而无法摆脱。

    维罗妮卡无法用祂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所以看不见少年眼中的梦影。

    就在眼下这个瞬间,“她”摊开双手。

    青黑色的长发如流水,从高天之上落下,白皙的双手环抱住祂的肩膀,头轻靠在祂的肩上。

    “阿里阿德涅。”

    “阿里阿德涅……”

    随着少年的脚底踏上深渊之底的地面,梦影中的女性终于松开了紧紧抱住祂的双臂,于祂耳边道出最后一声梦呓。

    “阿里阿德涅,你不要让我担心。”

    就差一点,少年就要回应这呼唤了。

    但在伸出手的最后一秒前,祂阻止住了自己,连头都没有抬起,没有看她一眼。

    维罗妮卡只是静静侍奉在祂身后,没有言语。

    “维罗妮卡,你等在外边,我一个人进去。”

    “……是。”

    维罗妮卡没有理由反对,便目送着少年走进了那黝黑大门的内侧。

    等在那的,是另一个少女的梦影。

    一个“必须回应”的梦影。

    她坐在红线的根源,放置着什么的高台之上,金色的长发随着灵性舞动,于空气中画出属于万兽的图腾。

    她的衣服不像是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的服饰,因为那服装的制作工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依旧是过于超前的技术。

    见祂走进大门,少女猩红的右眼亮起,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但随着眼瞳里的灯火熄灭,提问随之到来。

    “即使放弃一切,你也要去吗?”

    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问题啊。

    熟悉的身影唤起无尽的思念,但少年用尽力气克制自己的情绪,棕黑色的兽瞳随着心跳而鼓动,越来越快,就像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般。

    “好问题,姐姐。”

    即使时隔千百年,少年也未曾忘记这问题的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和当时一样,我要去。”

    听到回复,猩红眼的少女梦影随之露出了笑容,仿佛真正的人类一样,露出了能感染周围人的幸福的微笑。

    “那就去做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红色丝线就如同少年小时候看过的那篇童话里的火柴一般,带给祂临死的美梦。

    点燃一根,便能遇见思念的她们。

    随着梦幻泡影的破碎,少年又回到了现实。

    这里没有祂所思念的人。

    这里依旧是那个,所有的希望都被抑止的世界。

    但少年,阿里阿德涅没有停下脚步。

    “我要回去才行,这是最后的约定。”

    阿里阿德涅快步上前,将高台之上的“那东西”握在掌心之中,感受着它逐渐融入掌心的触动。

    而在那无尽的星空深处,沉睡了不知多久的万首之龙睁开了眼睛。

    “为吾指明归路……”

    那声音层层叠叠,不同的嗓音交织错杂,不同的心跳声震动共鸣,使人的意识之中爆发出炽热的狂喜,与难平的亢奋。

    蕾亚明明已经入睡,却在梦中听见了那声音,猛地从床上坐起,她甚至都无法保持自己一直以来演绎的“管家”角色了。

    狂喜的表情在面颊上蔓延,兴奋的红光于瞳孔中涌现。

    那是属于神的声音。

    那是「万兽始源」。

    因为“第三人说”的证实,而一直无法入睡的凯茵也听见了那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祂沉默许久,用指尖敲击桌面,心开始悸动。

    “再不出发,就要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明明是深夜,凯茵的房门却被敲响了,来人从外侧打开房门,向凯茵扬了扬头。

    “有人来了,又是正神教会的家伙,他们不睡觉的吗?”

    黛斯特妮靠在门边,有些不爽地皱起眉头。

    “都这么晚了,是黑夜教会的吧,不眠者就是这一点最方便了。”

    虽然这么调侃着,凯茵还是从座椅上站起,决定去看看情况。

    顺着船舷往下望去,岸边站着几个红手套打扮的值夜者,以及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不像教会成员的家伙。

    “那不是斯万维特吗,怎么和黑夜教会的混在一起。”

    黛斯特妮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值夜者身边的斯万维特。

    这家伙因为表面身份特殊,所以与他相关的情报很少,即使是正神教会,也很难得到与他的私生活有关的消息。

    但像黛斯特妮这种爱好混迹于隐秘组织聚会的人,在高序列者的聚会上与他见过几次面,也和其他人私底下讨论过他的消息,所以对于斯万维特的真实身份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具体叫什么名字,究竟是哪个序列,哪个层次的非凡者尚没有定论。

    他一直以姓氏示人,只会向亲近的友人透露真名。

    有人说他是拜血教的恶魔,有人说他来自某个第四纪的隐秘组织,也有人说他并非行走于二十二条神之途径上,是个邪神信徒。

    但至少,她手里有一个消息是真实的。

    那就是斯万维特总是与邪神信徒交往密切,至少他的挚友塔特.波利斯就是玫瑰学派的成员。

    说起来,E女士似乎也与他相识……

    就在黛斯特妮打算和斯万维特打打招呼时,斯万维特却微笑着向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要是上来,船上得死三四个人了。”

    “不能死人……”

    凯茵咬了咬嘴唇。

    “至少在解决掉那两个家伙之前,谁都不能死。”

    看着这样的祂,黛斯特妮笑了笑。

    “我只保护我自己和赛斯,其他人我可不管哦?”

    “随你。”

    凯茵先行一步,走下了甲板。

    这一队红手套的领袖,正是瓦希尼尔.帕特森,他从教会那里确认了从斯万维特口中得来的情报全部属实,且确认了斯万维特身份的真实性后,根据他的指引来到了这停船的隐蔽处。

    瓦希尼尔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海上那个有名的海盗“红桑”瓦德的船望风号,他实在想象不出会是怎样一个紧急情况,让黑夜教会的高级执事与一个被通缉的海盗联了手。

    但“红桑”瓦德还不是最要命的。

    瓦希尼尔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就是你们吗,想登船的人。”

    于月色下伫立的,那有着金色长发,碧绿色眼眸的船主,正是此前事件中出手帮助极光会的观众途径天使。

    但那如活人一样的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恶灵能拥有的。

    是附身在什么特殊的神奇物品上面了吗?

    见瓦希尼尔没有说什么,背后的几人虽然也认出了那位天使的面容,但也都没有说话。

    只有斯万维特瞪大了双眼,他能从那副身躯上感受到属于天使的力量,虽然残破,分裂,却依旧强大。

    “我也想快点晋升成天使啊……”

    斯万维特勾了勾嘴角,在心中腹诽道,没敢说出声。

    “是,维纳斯阁下应该确实在船上吧,我们是她的同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凯茵微皱眉头,暗中窥视着众人的意识岛屿,斯万维特似有察觉,但没有表示。

    面对一位天使级别非凡者的质问,即使是当了十几年值夜者的瓦希尼尔也不得不感叹,平常的工作和应对一位天使比起来可轻松太多了。

    而斯万维特则总觉得面前这位天使有哪里不对,但他又一时半会看不出来,想太多又会被对方注意到,索性直接放空了思绪。

    “我们这次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您同意,我们也可以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参与你的计划。”

    瓦希尼尔握紧右拳,以示诚意,本不太相信他们的凯茵则在一阵观察后,确定他们一行人并无恶意……当然,得排除斯万维特。

    “多几个人帮忙也不是不行嘛,凯茵。”

    黛斯特妮自黑暗处走出,靠在甲板栏杆上,笑脸盈盈,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斯万维特身上。

    “只要不乱来,对于信得过的家伙,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您好像一直在看着我呢。”

    斯万维特也笑着回应道。

    “没办法,人总是难以忽视事物中肮脏的部分。”

    黛斯特妮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听到黛斯特妮的评价,瓦希尼尔望了斯万维特一眼,对方的身份确实属实,但也仅限于表面身份,像这种突然出现的家伙,谁知道他藏着什么秘密没说出来?

    想着,瓦希尼尔多调起了几分戒心。

    “我并不同意你们加入我的计划,我为什么要多带几个拖油瓶呢?”

    沉默了许久的凯茵最终还是发话了,祂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深绿色的眼眸里似有辉煌的金光闪烁,在黑夜之下显得格外夺目。

    “你们真的想要去的话,也可以上来,但我不保证你们都能安全地回到贝克兰德。”

    听见凯茵的话,瓦希尼尔总算是松了口气,于是船下众人都向祂行礼表示感激,但凯茵看都没看就转身离开了。

    反正船上也不止一个有问题的家伙了,多斯万维特一个也不成问题,至于黑夜教会的家伙,凯茵并不觉得他们会闹出什么大问题来。

    瓦希尼尔转身看向身后的三位队员,斟酌语句最后说道。

    “正如刚刚那位所说,这一行十分危险,稍有不慎,也许就再也回不到贝克兰德了,我特别允许你们做出最后一次选择……”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面前的德米利安,基尔伯特,以及特劳里妮,三个人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回教会,或是上这艘船。”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交换过眼神后,都向前迈出了一步。

    “看来我们都做出选择了。”

    特劳里妮大笑起来。

    看见队员们都做出这样的选择,瓦希尼尔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是不知道该为他们的勇气感到开心,还是为前路感到忧愁,本来微笑着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忧郁。

    而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斯万维特则摇了摇头,在心中腹诽道。

    “这就是青春吗?”

    以前的他们也曾像这样轻狂过,但在获得晋升,见识了世界的危险,非凡的恶意之后,斯万维特很难再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自己在家族里受到排斥,难以向天使更进一步,塔特又因为与放纵派的人不和,而放弃了继续扮演沉默。

    “不向你的神祈祷吗?”

    过去某个危险时刻,他曾这样询问友人。

    而塔特呢,那时的他早已解开了对语言的禁锢,像个正常人一样回复道。

    “我累了,懒得考虑了,真想逃啊。”

    也许从一开始,踏上非凡者道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能预料到这一刻的彷徨了。

    需要警惕和考虑的事情太多,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他只得与外人抱团取暖,以得求属于离群羔羊的些许慰藉。

    所以,某种意义上,他是很佩服札克拉比的,至少那个女人真的做出了不顾后果的选择,与他和塔特不同。

    即使为此而死。

    “我就算了,我可是怕死的胆小男人。”

    他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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