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地铁站，雨更大了些，本来只是毛毛细雨，后来让人难以忽视。从地铁口走到她居住的公寓还要八分钟，多亏了那把伞，两个人才没有淋湿。

    回到家，她拿了一包新纸巾，和金悦一起站在鞋柜旁，擦着脸上、衬衫上的雨水。

    “我去烧热水，柜子里有新的拖鞋。”她嘱咐完，盘起头发，往厨房走去。

    金悦换完鞋，也跟进来，和她一起靠在料理台边，望着银色的烧水壶。

    “星星姐，刚刚在地铁上，跟你打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吧？”

    金悦虽然性格不合群，到底还是个小女生，看她跟人讲电话的表情，猜也能猜得一二分。

    “是，”杨星星微笑，坦坦荡荡地承认，“我们刚在一起，不到一周。”

    金悦好奇：“怎么认识的？同学吗？”

    “不是，算得上相亲认识的吧。”她回忆起和郁识骞从相识、相见再到确定关系的过程，实在是太快了。

    快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原来是相亲啊。”金悦声音顿时小了。

    水烧开了，她冲了两杯热可可，把其中一杯递给金悦，“你很失望？怎么，相亲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金悦有话直说，“不过相亲这个词很不好听，好像不算是真心实意的感情。”

    杨星星惊讶抬眼，没有想到一个没毕业的小姑娘，想得那么通透。

    反倒是她自己，活得太局限了。

    喝完热可可，将用过的杯子放进洗碗机，一看时间还早，两人又转换阵地，窝在沙发上聊天。

    她家里的沙发，不是一般的沙发，毫不谦虚地说，甚至能让君王从此不早朝。人一躺上去，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舒服，”金悦抱着薯片袋，抬头望向天花板的装饰灯，喃喃念道，“太舒服了。”

    她伸手拿了片薯片，慢慢地啃，“我怎么觉得你一来我家，就变得开朗了？”

    “因为星星姐你人好啊。”金悦认认真真地说。

    “人好？你今天也是刚认识的我。”她忍不住提醒。

    金悦想了想，问她，“星星姐，你相信人的第一感觉吗？”

    “什么意思？”

    “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金悦说出了自己的观察，“薛哥在办公室里总是装傻充愣、推卸责任，但他一个下午就去找了王秘三次，说明他很想在董总面前刷存在感，其实是野心勃勃的人。屈哥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富家子弟，什么都有了，所以什么也不在乎，工作风格比较佛系，而毕姐嘛，她风风火火的，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了些，但为人善良。他们三位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但星星姐，你不同，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感觉很亲切，很喜欢和你相处。你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温柔了。”

    杨星星被夸得天花乱坠，侧头看了一眼金悦，“说吧，有什么要求？”

    金悦顿时笑了，“你的沙发在哪买的，能不能告诉我？”

    再晚一些时候，她们开始喝啤酒。直到喝得微醺，又开始重复最初的话题。

    关于相亲。

    金悦表示，她非常抵触这两个字，这意味着被岁月裹挟，被年龄绑架，好像人到了年纪就必须考虑结婚的事情。

    “如果有人告诉我，等到了二十七八岁就得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金悦嘟囔道。

    杨星星凝神思考片刻，笑了：“那如果，相亲的时候恰好碰到喜欢的人呢？”

    金悦愣住：“不会这么巧吧？”

    “说不定呢。”

    她笑笑，想到那天下午郁识骞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遥遥看过来，看着她的样子。

    “我和我男朋友就是这样的。”

    ……

    租的公寓是两室一厅，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帮金悦铺好床之后，杨星星回房间洗澡洗头，把衣服洗完晾到阳台外，头发没完全吹干，肩膀搭着一块干毛巾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

    看了会儿手机，屏幕暗下，她赤脚跳到地板上，从背包里翻找出充电器。

    电刚充上，门外金悦说：“星星姐，睡了吗？”

    “门没锁，进来吧。”

    金悦推开门，靠在门边，表情似乎有些犹豫。

    “星星姐，其实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个男生。”

    “是吗，”她捡起旁边的抱枕，塞到背后，抬头笑道，“说说看，他是什么样的？”

    金悦停下好一会儿，像是一时找不到形容那个人的具体语言，努力地想了很久，最后慢慢地说，“他啊，话很多，很吵。”

    杨星星问，“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金悦求助似的看她，“星星姐，我想问你，为什么你在见到你男朋友的时候，就确认自己喜欢他？”

    “这个嘛……”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正好郁识骞在微信上问她睡了吗，她回了个“还没”，之后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的垫子上，看着金悦说，“我遵从内心的感受，我见到他，就很想亲近他，很想继续下一步发展，你说得对，相亲这个词的确听上去不太好听，我以前也抵触过，但可能……因为那个人是他，我并不觉得通过这种方式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金悦愣愣的：“不怕被他骗吗？毕竟没见过几面。”

    “不怕啊，”她微微笑起来，“放心，我没那么蠢。”

    金悦回房前，杨星星又把她叫住了：“你实习期多久？”

    “一个月。”

    “那这段时间你就住我这儿算了，短租房很难找的。”她又说，“反正我一个人住也无聊，正好多个妹妹说说话。”

    金悦面露感激：“谢谢你，星星姐。”

    ……

    睡前，郁识骞又发来消息。

    是一张图片，光线很暗，依稀能看出是一条街道，远处的灯光闪烁，雾气蒙蒙。

    “这是在哪？”她发语音过去问。

    郁识骞也回了一条语音过来：“你觉得呢？”

    过了会儿，他说：“今天清理相册的时候，翻到这张照片，没记错的话，是在英国拍的。”

    听他语气，带着玩味，她无需细想，很快明白过来，照片上的地点，应该在英国。三年前他们相遇的酒吧附近。

    很奇怪，他没拍自己，甚至没拍景物，拍的只是酒吧附近的街景。可当回忆涌现，她总觉得他在暗指当时的自己。

    如今旧事重提，饶是隔着屏幕，她的脸也慢慢红了：“那天是我的黑历史，快把照片删了。”

    “为什么要删？”他笑，“你那天，很可爱。”

    “我喝醉了！”她说，“除了……没对你做其他的事吧？”

    印象中她只是摸了他的手，躺在他腿上睡觉而已。但酒醉状态下有没有干更加过分的事……她没把握。

    “没有。”郁识骞回答。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那天，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我对你印象很深刻。”

    他的声音，透过手机，挠着她的心，尤其是在静谧的深夜，这种感觉特别明显。

    她没再回他，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躺下来，闭上眼睛，不停地在想。

    想快点到周五，和他见面。

    ……

    “郁总，下午的会议提前了，我们现在过去？”小赵坐在前排确认。

    “现在过去吧，”他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盖上平板，“请酒店帮忙备餐。”

    开会的酒店碰巧是郁氏的产业之一，时间来不及的话，只能在开会前吃顿简餐。

    “哦对了，”小赵想起来，“上午您不在，您母亲打电话到秘书室了。”

    他母亲白雪瑛怕打扰他工作，如果有事找他，一般只会打电话通知他的秘书或助理。

    郁识骞用自己的手机，回了个电话给她。

    “识骞，周末有没有空回家吃饭啊？我有个大学同学最近来家里坐客，他的女儿正好和你年纪差不多，你可一定得见见。”

    和母亲老友的女儿见面，这种要求几乎每周都会提一次，已是常态化了。他应对得自如，这回却没有用平时工作忙的借口，沉默一阵，说：“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白雪瑛有些不满意。

    他说：“和其他女孩子见面，我女朋友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

    “你有女朋友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是谁啊？”母亲的反应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少不得刨根问底一番。

    还没征求她的同意，两人的关系，还是暂时不要公开得好。他只向母亲交代：“最近刚在一起的，等过段时间，我再带您见见。”

    “儿子，你终于开窍了。”母亲欣慰道，“好好好，你们先交往着，妈妈不打扰你们。”

    他慰问完母亲，想着，今天还没跟她说过话。车子开去酒店的路上，他利用空闲时间编辑了一条消息。

    郁识骞：【我母亲让我去相亲，我拒绝了。】

    杨星星回了个笑脸过来。

    新小星：【因为你有我了嘛。】

    他低头看着这条消息，唇边有隐隐的笑意。

    她的性格并不内向，这两天每天晚上睡前都会跟他发好久的语音，聊熟了，和他说话便没了最初的疏离礼貌，更像真实的她自己。

    郁识骞：【是，我有你了。】

    新小星：【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周五六点下班。】

    郁识骞：【好，我来接你。】

    新小星：【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郁识骞：【不会。比起工作，接你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

    身在南城的杨星星收到他的消息，心思早就飞了。

    然而工作不等人，先是周四，忙到了晚上九点半，没想到周五比周四还要忙，快下班时，董总突然通知她晚上有个会议，让她先去吃饭，晚点再回来。

    她怕郁识骞久等，只好给他发消息说明情况，让他不要来接了。

    郁识骞好一阵才回复，“ok”。

    距离太远，她不知道他会想什么，但毕竟是她失约在先，加班的一整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担心他会不会生气。

    晚上会议结束，她向董总告辞，就连董总也看出了她的不一样，“怎么回事，今天工作的积极性不太高啊，身体不舒服？”

    “不是，”她摇头，“可能累着了吧。”

    董程明后知后觉，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陪着他加班，的确很辛苦。他面色缓和了一点，许诺：“等忙完这阵子，再给你休假。”

    “谢谢董总。”她微微颔首，转身出去。

    董程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问，有男朋友了么，但还没问出来就紧急刹住了。

    这是私事，就算他是她老板，也不该贸然开口。

    她工作这么忙，应该也没时间恋爱吧。董程明心想。

    杨星星走出写字楼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

    这么晚了，巴士站肯定关门了。她放弃今晚回州海的打算。

    一个人提着包，慢慢地往地铁站走。高跟鞋穿久了磨脚，于是走得愈发慢。

    路旁停着一辆车，她没有注意，快要走过时，车门开了，她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转过身来，不自觉靠在了他身前。

    很快意识到他是谁，她差点没反应过来：“郁哥？”

    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抬起头：“你怎么会来，不是说……？”问到一半，发觉这并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又改口说，“你等多久了？”

    “不久。”郁识骞自顾自地，接过她的提包，放进车里。

    然后，关上车门。

    他们站在车旁，以及寂静寥落的街道上，谁也没想过要上车，就这么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互相看着。

    一周不见，倒像是过去好久。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热恋期？

    她不由自主地这么想。热恋期的话，总不止于牵手吧，也觉得今天穿得单薄，晚上风大，有些冷了，于是抬头，轻轻地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笑了，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而她却是用尽今天所有的胆量了，偏过头去，盯着车窗玻璃，小声说：“不抱就算了。”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人就被拉过去，她突然睁大眼睛，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双手也不自觉抵住他的肩膀，她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他又低头，不容她抗拒地，含住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