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这么大雨,你跑到外面去干什么?”

    手机里传来妈妈焦急的声音。她正好收了伞,走进酒楼里,“老板call我,过来参加一个饭局。”

    她妈妈余珃没听说过都到家了还把人重新叫回去加班的道理,一时愤慨,“不是我说,你这找的什么工作,不稳定还这么辛苦,早让你回集团上班,舒舒服服的不好吗?也找个好人家嫁了。”

    这时有侍者走来,杨星星报出董总告诉她的房间号,去包房的一路上,地板铺着柔软的地毯,走廊墙壁似乎采用特殊的隔音材料,分外安静,她不禁放轻声音说,“但我听说,今天有许多青年才俊会来。”

    余珃宛若被捏住七寸,态度陡然变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工作啊,唔……记得跟这些优秀同行们多多交流。”

    手机音量不大,但在如此僻静的地方已颇为清晰,侍者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早就听笑了,她刚挂电话就忍不住问道,“你妈妈也催婚啊。”

    杨星星笑笑,“是啊。”

    “我妈也催,从我大学毕业就开始催,可现在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在家里快成不孝女了……噢,到了。”

    杨星星在包房门口停下,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笑谈声。她去年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不久,难免紧张。

    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了门。

    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皆是生面孔,看到突然来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兴味盎然地讨论起来。

    “这是哪位老板的小助理啊?”有人出声询问。

    说话的人是今朝科技的人力总监赵岐元。他们薛总和董总往来密切,因为这层关系赵岐元也和董总手下的人打过几次照面。但杨星星是新来的,上月才被调进总部,赵岐元目前为止还没见过她。

    杨星星礼貌地笑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搜寻着董总的身影,却意外停滞一瞬。

    斜对面,和董总隔三个空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模样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见过……哪里呢?

    “星星。”她还在苦想,听见董总叫她,赶忙走到他身边坐下。

    赵岐元恍然大悟,“原来是董总的人。”

    董程明微笑,“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新招的策划经理,杨星星。”

    “幸会幸会。”众人当然要捧董总的场,连忙和她打招呼。她一一应着,问候了一圈,说得口干舌燥。

    董总将一杯新榨的橙汁推到她面前,低声问,“累了?”

    杨星星同样低声回答,“还好。”

    “能喝酒么?”

    听到董总这么问,她顿时想起入职第一天董总就跟她说这份工作应酬少不了,但如果要喝酒……

    “我酒量不好,”她实话实说,“酒品很差。”

    董总有些意外,想了想,“量力而行,喝不下也不用勉强。”

    话是这么说,并不代表不需要喝,以前爸爸出去谈生意,时常喝得大醉回来,妈妈埋怨他的时候,他总笑说,“不喝的话,合同签不下来,项目没得做,员工下季度的薪水就没着落,不喝不行。”

    这么一想,她虽然对这种酒桌文化不赞同,也觉得没办法。等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时,主动替董总挡了。

    也不过三杯,她喝得双颊微红,要再喝时,被董总拦下。

    “可以了,剩下的我来。”他挽起袖子,笑着,和其他老总碰杯,对方看见他亲自上阵,越发来了兴致,“董总,今儿不醉不归啊。”

    杨星星这才得了空,坐下来吃菜休息。

    余光无意瞥见刚才那个男人,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始终坐在原位不动,不用和人敬酒,别人也不来找他。

    真奇怪。

    正想着,他突然看了过来,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对上她的,在半空中碰到一起。

    她急忙低下头。

    “星星,”董总指着身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西装男,给她介绍,“这位是万邻地业的肖总。”

    “肖总好。”她收敛起散乱的心绪,耐起性子和这个总那个总客气寒暄着。

    杨星星刚进季正总部,还在熟悉业务阶段,董程明没指望她帮上什么忙,与合作对象商讨完新项目的具体细节,再去找她时,发现这姑娘站在窗前,正和一位年轻男士聊得热络。

    董程明一看,郁氏集团的技术总监,林慎。

    走过去,谈话声传入耳中,“林总监应该知道,我们季正在虚拟现实领域技术是领先的,从上一财年的报告就可以知道,我们新拓展业务盈利率提升了十二个点,你们可以考虑……”

    董程明走近了,杨星星才发现他,登时有些讪讪的,“董总。”

    “说得不错,”董程明笑了,转头和林慎握了握手,“林总,好久不见。”

    林慎回以微笑,“董总。”

    两人并肩而立,一个是独角兽企业的老总,一个是老牌家族集团的总监,其实私交不深,上次见面还是在五年前季正的A轮融资会上,当时董程明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科技宅,梦想用一份PPT说服众多商业大佬给他投资,从此一飞冲天……

    五年后,他的梦成功实现了,林慎的态度却还像当年那样,不太感兴趣。

    “小姐,你的讲解很精彩,”林慎彬彬有礼地向杨星星点头,“但很抱歉,该领域我们郁氏已经投了两家有潜力的公司,目前还没有新的投资计划。”

    “这样啊……”她遗憾地看着林慎迈步要走。

    “等等,林总监,”却听见董总说道,“请留步。”

    林慎停下来,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刚说的,是你的意思,还是郁总的意思?”董程明面无表情地问。

    林慎的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是我和郁总的意思。”

    接下来的酒局,杨星星开始心不在焉。

    又帮着董总挡了两回酒,她实在不能喝了,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到沙发边,半路还差点绊一跤。

    终于坐下来,她长舒一口气。

    “抱歉,今天让你喝太多。”身旁突然有人开口说话,她偏头看见董总也坐到了她身边,似乎同样醉得不轻。

    “没事的,”她整个人昏昏的,只能勉力回答,“董总喝得比我多很多吧。”要不是实在挡不住,董总也不至于要她喝酒。

    董程明不说话,揉了揉眉心。

    她能感觉到他心情不佳,大概率和林慎有关。听公司的前辈们说,董总在创业初期四处碰壁,还被人瞧不起,如今事业有成了,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林慎却还是那般冷漠的态度,他心里有落差也是理所当然。

    “你知道郁氏集团吗?”董程明忽然问,“家族企业,州海的郁家。”他补充。

    郁氏集团?难道林慎所在的郁氏,就是州海的郁氏?

    常听妈妈说,家里的产业和郁家时有生意往来,百年来一直如此,两家是世交。她成年以后妈妈也经常在她耳边吹风,“如果你以后能和郁家的哪个子孙结婚,那妈妈就放心喽”。

    她有点心虚,昧着良心撒谎,“……不知道。”

    董程明看了过来,“你不是州海人么?怎么连郁家都不知道?”

    “听过……但不太了解。”她只能继续将这个谎撒圆。

    董程明没起疑,靠着沙发说,“发家得早,子孙代代都有生意头脑,现在这一辈的郁识骞,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我很佩服他。”说着,无奈叹气,“这两年我好几次想和郁氏的人搞好关系,可人家看不上啊,我也没办法。”

    杨星星知道,这只是董总因醉酒无意抒发的感慨,不必接话,便识趣地保持沉默。

    董总忽而抬眼,目光一转,朝某个方向努努嘴,“他也来了,就在那儿。”

    她恍然间抬头,看见他坐在包房的角落里,光影变幻间,侧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她的心砰砰乱跳着,又开始心绪不宁了起来,不知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还是因为喝了酒,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太奇怪了,从来没有对男人出现过这种感觉。

    ……

    “在看什么?”林慎拿了两杯酒过来,见郁识骞也拿了,只好放桌子上。

    郁识骞看了眼旁边的位子,示意他坐。

    林慎坐下,有些疲惫地叹息一声,这种场合他真不喜欢来,消磨一整晚,几乎什么事儿也没谈成,光用来喝酒了。

    “真羡慕你。”他说,“甩手掌柜。”

    郁识骞轻描淡写道:“看你爱喝,机会让给你。”

    林慎嘿嘿笑了。用东北人的话说,他是标准的“酒蒙子”,一天不沾酒,浑身难受。可自从他加入郁氏集团,跟了个不爱喝酒的老板,平时上哪儿吃饭都是以茶代酒,无趣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一次性喝回本。

    “刚碰到董程明,”歇了会儿,林慎开口,“他还是老样子,那表情好像我们欠了他钱似的,唉——”他长叹着,模仿古装剧里的台词,“这种性格啊,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郁识骞看了看他,颇为平静地提醒:“可能他只是对你态度不好。仔细想想,你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董总?”

    林慎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

    “王秘在茶水间听到的。”

    林慎汗颜,果然厕所和茶水间是公司两大八卦重地啊,那么久远的小道消息也能传出去。

    他和季正科技的董总,的确有一番渊源。十几年前两人还只是穷学生,念同一所高校同一个学院里面的同一个专业,机缘巧合之下还被分在了同一间宿舍,做了四年的舍友。两人成绩优异,感情甚笃,分别以专业第一和专业第二名的好成绩保送攻读研究生。但董程明家里突然出了意外,父亲在外欠债好几百万,他只能早早放弃保研,甚至放弃和喜欢的女孩子表白,出社会打工筹钱。而林慎家境优渥,一路顺风顺水读上来,并且向暗恋的人表白成功,抱得美人归。

    他的女友,也就是董程明当年想表白的那位。

    这番往事,被办公室的职工们编排成一出旷世情深的虐恋大戏,张秘书听得那叫一个激动,回来就和大老板分享了。

    “所以,你真抢了他女友?”郁识骞连过问下属感情生活的时候也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什么叫抢!”林慎争辩,“我本来就喜欢她!本科毕业前董程明都开始约她去吃饭了,大好的机会他没好好把握,要怪就怪他心志不坚定。”

    郁识骞也就随口一说,其实并不太感兴趣。但董程明现在好歹是季正的老总,闹出矛盾总归不是好事。于是他继续随口一问,“后来那个女孩到哪去了?”

    林慎顿时露出无比娇羞的表情,“成了我太太。”

    郁识骞不问了,问也是白问。他可不想听林慎分享一晚上和太太的甜蜜往事。至于董程明……

    季正科技这两年的发展势头很快,他们的技术虽比不上公司投的那两家,倒也有新颖之处,他略加考虑,转而用大老板的口吻和林慎说,“你能不能改天请董总吃个饭,谈谈心,把心结解开……如果你太太方便的话,也可以一起,费用我报销。”

    “……让我老婆一起来?”林慎脸上是大写的无语,“郁总,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啊?”

    他只是表达出了对直属老板不讲情理的鄙夷,没想到郁识骞认真点了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请董总吃饭可以,但带上我老婆,这不是赤.裸.裸的炫耀吗?”林慎一语点醒。

    郁识骞无奈道,“我只是觉得,如果当事人在场的话,会更好沟通。”

    “你不懂男人的嫉妒心!”林慎愤愤道,“有时能要了你的命!”

    这就是耸人听闻了,郁识骞不屑地笑,“随你怎么办,但我不希望影响到我们和董程明的关系。”

    “我想想吧。”林慎可不像他连感情生活都没有,这事他太太夹在中间,他也没那么好做,“对了,董程明今天带了个姑娘来,挺漂亮的,你说他会不会早就换新人,不再执迷于过去了。”

    “不可能。”郁识骞想都没想,否定得斩钉截铁。

    “你怎么那么肯定?你认识那姑娘啊?好像叫杨星星吧?”

    郁识骞远远看去,她正歪在靠窗的沙发上和董程明聊天。

    收回视线,他语气平淡地说,“她小时候见过几次。”

    “她小时候?”林慎琢磨出了点什么。他这位年轻有为的老板今年三十二岁,而那位杨星星小姐,刚才他顺口问了问她的年龄,二十五岁。

    七岁的年龄差。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慎八卦魂燃烧起来了,“她可是说从来没见过你呢!”

    “她这么说?”郁识骞眼中的意外一闪而逝,他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不记得,也正常。”

    ……

    董总是被生活助理开车送来的。生活助理是个小男生,原本在楼下候着,杨星星不方便一个人把老板弄回去,只得拜托人家上来。

    “那我们就先走了,杨小姐,你也早些回,外面下雨了。”

    她连声应着,目送董总被人搀扶着走出包房。时间不早了,这个酒局已经结束,客人们走得走散得散。杨星星回沙发旁拿东西,也准备走。

    正巧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她接通后,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抓起口红塞进提包里,叫了句,“妈。”

    “这么晚还不回,是不是遇到青年才俊了?交往可以,但不能随便跟人家出去过夜啊。”

    母亲的心思永远猜不透,杨星星哭笑不得,“什么啊,哪那么快就过夜啊?”她本人明明还是个母胎solo,感情经验约等于零。

    她挎上提包,忽然想到什么,举起手机,“妈,你知不知道州海的郁氏集团?”

    “知道啊,”妈妈说,“郁家嘛,跟咱们家是世交,你爷爷那一辈就认识了。”

    杨星星噢了一声,“那你知道郁识骞?”

    她甚至连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感到些许紧张,大概……因为他长得太帅了,女人嘛,视觉动物,很难克制住自己。

    妈妈说,“认识啊,识骞嘛,他经常到家里来做客的。”

    她沉默了,“妈,你能不能别夸大事实?”哪里有经常来?凭他的长相,只用来一次她肯定就记住了,死死的。

    妈妈笑了,“算经常的吧,隔两三年能来一次呢。你爸爸倒是几乎每个月都能见到他。”

    即便是世交,也不能天天来往。爸爸因为和郁家有商业合作,见他很正常,那就算他隔两三年来家里一次吧……杨星星困惑不解,“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啊你,不是最不爱凑热闹的吗?识骞每次过来咱们家都要设宴招待,那几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想受家里的束缚,非要自己出去闯吗?”

    也是哦。她想起来有阵子中二病犯了,把爸爸妈妈的庇护当做亲情绑架,不顾全家人的反对申请英国研究生,等读完研,又去澳洲读二硕,妈妈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久,才答应毕业后回国。

    现在想想,当时也是傻,哪里有什么绑架不绑架,爸爸妈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跟他们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们自然会全力支持。

    所以,才没见过他。

    忽然回过神,兴许是喝醉酒,她刚才居然未经思索将“没见过他”四个字喃喃念了出来,电话还来不及挂断,妈妈也听见了,急切地纠正,“你见过的!”

    见过?什么时候?

    她边问,边朝包房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

    “你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吧,我和你爸爸不是带你和郁家的人吃过一次饭?”

    哦,想起来了。不过那天她正沉迷在某部甜得掉牙的偶像剧中,吃饭的时候用桌布盖住手机刷剧,不曾留意到周围的人。

    唉,太可惜了,要是那时候说上几句话就好了,也许能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正这么想着,高跟鞋忽然踏空,她险些直接往后栽倒,幸亏在关键时刻维持住了平衡。

    略略松了口气,还保持着这么僵硬的站姿不动,她突然察觉到了刚才一直没注意到的事情。

    本以为包房已经走空了,原来还有一个人。

    她看向酒桌。

    是他。

    郁识骞正松散地靠着酒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差点摔倒的女孩。

    没有人在,林慎早在他看见她开始收东西时,被打发走了。

    其他的客人,也都走了。只有他们。

    “郁总,”杨星星心想应该还是要打个招呼,走过去说,“怎么还不回去,林总监呢……”

    她往四处看看,竭力找话,“要不要我帮忙打个电话,让林总监来接你?”

    “你有林慎电话?”他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

    呃……没有……

    她有些尴尬,讷讷地说,“要不我再问问董总?”看见他扬眉,又连忙补充,“我是说,问董总,林总监的电话。”

    “不必,我叫了司机。”他简单回道,随后,开始专注地盯着她。

    杨星星自诩脸皮厚的,被他这么看着也受不住,脸腾地烧了起来。

    “很难受?”听见他又问。

    “嗯……什么?”她似乎醉得更厉害,大脑无法运转,思维不知慢上多少拍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喝酒难不难受……

    “还好……唔,还好,”她果然旧习难改,一喝多就开始磕巴,“好困。”

    郁识骞笑了,无可无不可地问,“要送你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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