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麟利害在于一出嘴，便有全车气氛威摄的冷感。宋之遇持着一个长辈的身份理应较真，却只缩回被冷落的手，像看两个叛逆的小孩扮夫妻。

    宋之遇收手，陆行川的电话倒如他所期而至。

    压下被陆无麟切断不表一事，陆行川只在宋之遇快说出花的陈词中，插了一句结语，对宋之遇说：“从以前起长到现在还是不靠谱，你说说你，之遇。让小笙来听你这狡辩，评评理你是不是讨打。”

    周唱晚侧头，看见来往的车在嚣扰的路上开，旧事像极了被风吹散的烤烟，路口的外地摊贩为一点生计卖笑。

    她听到四通八达的桥洞里乱七八糟的紊乱车鸣声。把大大小小的游客挡在斑马线后，一丝丝剥茧的记忆为那杂音所释。幻想的父亲形象早在周母蹲阳台的寒冷冬夜，被她用晦涩的黑笔混红蓝墨水，涂成不容释怀的大叉。

    周母用一个晚上理出后来她奉为圭臬的人生头绪，她带着周唱晚行走在这条有人冷眼，有人眼红，也为诸多人漠视的路上。她说：“如果我们明知被操控于某种生活中，小晚，我宁愿让你与我都逆来顺变把一副烂牌，打出另一番滋味。”

    现今电话中周母声音较先更为圆润，少了两三分以前被诟病的清高。

    周母对陆行川说：“别为难人宋之遇了，让他走，我们吃我们的改日再聚不行么。”

    堵车的心悸像整座城市交通的卡顿，而带来失控的海啸。周唱晚虽习惯了这座城隔三差五一小堵，拿指，仍在降温起雾的车窗上消磨。

    一道道指痕，碾轧过窗玻璃外模糊灯红酒绿的面貌，也揉杂了宋之遇坐在正驾上的低语。

    “哪用得着改日，随时一有空就请。可不得让我我好好受受惩罚么。”宋之遇插科着笑了笑，唇畔微挑然后才接着话，对母周母说：

    “一别数十年，你的声音似乎没多少变化。”

    周唱晚知道宋之道揣了心事，特地下车跟着进了包厢。见里头空荡荡的他便没再久坐，待宋之遇被催命电话叫回去，在这和商业伙伴遇的陆行川，也携着周母和人聊了来。

    陆行川脸上不见电话里的生怒，反而有些衅态地也回桌边，摇着头对宋王之论足，陆行川说：“临时放我鸽子，我也得给他一记冷门羹。不知道吃得他可舒服？”

    周唱晚坐周母身边就餐，听出陆行川是要她捧哏。她不难窥出陆行川那点小心思的，顺着陆行川的意点头说：

    “宋叔叔急着回去。没坐多久就起程了。陆叔，你晚上不如回医院休养，毕竟那里人手充裕能照应。”

    陆九麟挑了个僻远的位子，靠在圆桌旁也不融入。

    陆行川看不顺眼他摆脸色，横一眼陆九麟，不再给不争气的儿子眼神。陆行川食欲有减便放了筷，对周唱晚说：“那生冷地哪比得了家里，我呢也没其他大的遗愿了，你和陆九麟好好过日子便给我积功德了。”

    陆九麟插了兜，并不领情，动也没动筷几下就放下了。

    陆行川明话不点，微一阳起下巴说自话，道：“我和小晚妈妈刚认识那会就约定，将来子女都结亲家，效仿她那时特迷的武侠剧姐妹结金兰，兄弟结义盟。”他意有深指敲敲脑门：“陆九麟心智不稳，不如你有法子治他，否则照他这臭脾气我不舍得你委屈给他。”

    周唱晚望向一反常态的陆九麟，搁往日他俩口角生事，于过去好几年住老宅时无数次重演。今日他脸色略乏，可也没拂面摆什么重词。

    周唱晚说：“陆叔叔你对他有……挺深的误解。”

    陆行川笑了，说：“知子莫若父，他这阴睛不定的脾性被多少人讽过，那些捧着他的是看中他钱势家境，才巴结于他。没我陆九麟你有今天痛快？你还天天一副不服管教的混样。”

    陆九麟一把推开椅，岿然笑了翘起二郎腿。

    “是，有你招来的一堆风流冤债可让我痛快了。”陆九麟对陆行川的凝视不睬一眼，高饮了一杯倒扣于桌。

    陆九麟对陆行川说：“抛并一切成见 我不知道我怎么惹你了，每件事你都看不惯我。”

    周母当了和事佬站过来，及时拎了小包顺向陆行川说：“东西还保存在我这呢，时机到了你拿回去，省得一顿饭下来忘了。”

    一触即发的氛围被一语化开，陆行川附意接过，直直朝周唱晚招手道：

    “你和你妈妈手指差不多大，小晚。她的试戴不错我想你也贴合，尺码便不改大改小了。”

    陆行川说着扫了下逆子，低声冷淡下来。叫他说，“成家了后要长责任心，出事没人能站出来再为你兜底。过来。”

    陆九麟失去了争吵的欲望一样，只在给周唱晚戴上指时触动了一下。

    陆九麟只字不发。握紧周唱晚的手指，没再松开。

    司机风尘仆仆开车来接，安送了他们几个回时，已深夜。司机下了车到周唱晚跟旁，切语看着周唱晚说：

    “许是因他爸的病况，一路上没说一句话，你多顾着他别让乱来。”

    周唱晚答应了一声仰头，看见陆九麟靠着车头等她会头，司机冲陆九麟挥挥手，暗声低道：

    “怎的一个个都乌鸦嘴说陆总快不行了，连律师也瞎忙活进出公司，瞧今儿气色多好，精神更是饱满，我看人不能总念着坏的想，什么回光返照。”

    司机连呸数声，扫除吐话出来的晦气。周唱晚将戒指藏入纳好，一前一后跟着陆九麟返屋，进门脱鞋。

    陆九麟扶着玄关架，折腾皱了的衣裤，回头对穿鞋的周唱晚说：“你妈和那个宋之遇以前有过一段情？我能感觉出你们和他气氛不对劲。”

    陆九麟掉头拿了块湿毛巾擦脸，又复站出来，周唱晚脱了外衣也不顾虑。她说：“你是明知故犯来给我撑腰了，故意不给那宋之遇好脸色。”

    陆九麟笑出了声，对周唱晚说：“这你都瞧出了，我可算没白干。”

    陆九麟停住了手，一寸寸目光滑下周唱晚的脸到肩头。他擦了两把他手上的毛巾，转移阵地挪向周唱晚。

    轻擦着她的脸，由上及下到脖。

    揭去外套的束缚，柔美的曲线贴合他掌的弧度。

    陆九麟说：“看来我以前是一直误会你们了。原来陆行川这人再嚣张，在感情上一直也是一事无成的败犬。”

    毛巾湿湿凉凉的刺激，把皮肤相触点着的火焰燃烧。

    周唱晚抵了一下干燥的唇，对陆九麟说：“我家以前住在对宋之遇有恩的老乡那一带，贫穷落后，也夹着无数信息闭塞的浮言。让我选的话，再重来一次也是跟着妈妈出来，哪怕迟早有今天。”

    陆九麟定望住她少顷，毛巾还是盖在周唱晚头上，他动作已像最迅捷闪动的快豹。

    两手撑在周唱晚的墙边，陆九麟低下了脸。

    挤挨的角落将灼烧的体温传来，陆九麟的鼻尖戳进她的皮肤。

    陆九麟低眸凝望近距的周唱晚。

    他高挑瘦削，可来自男性力量的压制几乎令她围困于他臂膀中。

    周唱晚鼻息微急，后脑被陆九麟一手包覆。

    他以防她磕上墙，拼命把周唱晚摁入自己身体。

    他们在整个家最为阴仄一带对望。陆九麟的声音已哑到极致。

    陆九麟包着她的脑壳，对她说：“我真愚蠢。竟然没联想过你是宋家的。”

    周唱晚的声音染上轻不可闻的嘲笑，眼神半暗。

    她摇摇头推开陆九麟，揭开毛巾说：“怎么传都是私生女，早习惯了，又可谓是哪家的。”

    陆九麟根本不让她萌发掉头离开的想法，从后面一把搂住她的腰。

    陆九麟微皱了眉，对周唱晚低语：

    “不管你出身姓周姓宋，以后都是我九无麟的女人了。”

    周唱晚张开嘴，被陆九麟预判捂住。他熟悉的气息包着周唱晚，干爽的味道没有被黑暗淹没。

    刻骨的欲念却冲破喉咙滚了两滚，摸着她的耳骨，将一切宣之于口。陆九麟对周唱晚说：

    “我们都对彼此好点，成么。”

    周唱晚半个音还没及时挑出，陆无麟防贼般按住她。

    陆九麟说：“你回我我再放手，回手机我就直接没收。”

    他半举高手，显威地瞧往下面，周唱晚莫名偏了偏的目光，手回抱陆九麟，方慢慢看回迫于她作答的陆九麟。

    周唱晚一边轻轻踮脚去够，一边松口点头说：

    “当然了。”

    陆九麟显出释然之情放开手，给足周唱晚面子弯腰。她屏幕闪着寝室长的来电。周唱晚就这个蹲姿接了。

    在她通话的过程，陆九麟看见她的背在昏暗的光影里拱出怜惜的曲度。

    他撒开眼，垂在周唱晚的背上，用手汲暖那样抚摩着她。

    周唱晚挂完这通轻声细语的来电，陆九麟僵在原地一会，稍显拘谨把身子侧向她脸说道：“不见你给我说好话。”

    周唱晚说：“那我再打回去一个，添油一句你在给我搓背。”

    “……”陆九麟斜视着她耍坏的手，要笑不笑地说：“你朋友周六来赴约，到时我给露手怎么好好给你揉的。”

    周唱晚说，“越来越能欺负人了。”

    周唱晚嘀咕地嘟哝。

    他有些发烫还故作淡定摇开她来摸他耳根的手。

    只触及一小会便脱离了，周唱晚锲而不舍地俯上去。陆九麟见网一捞，把她扑到怀里轻啄了口唇角。

    他保持冷静擦擦唇角，指腹按回自己脸，点了点对她说：“把我欺负回来不就行了。”

    周唱晚进卧室换衣，陆九麟走到舆洗室稍事平复。半明灯光打在他微红的脖上有所遮掩，隐藏什么东西一样蔓进他衣领。

    他五指紧拢五官，长舒一口气，低低的暗声回荡。

    玻璃与双目折射的梦幻光影里，陆九麟眼皮轻跳。

    “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疯了。”嘴弯了一个浅弧，深呼吸，陆九麟对镜罩住他不堪的形象。

    几天后，天气预报将暴雪笼城，浓厚的白雾把宿舍三个人隔在床上，拖到近十点才补救着起床。

    施施化妆也不忘拨给周唱晚电话。她拍完最后的粉撩了帘子，催促另两个铺张新学期生活用品的女生，说：“唱晚问这恶劣天气换不换日子。我东西设备都扛了，寻思等下跟着车直接去，日期改来改去消耗热情。”

    张一涵咽下扫兴话，帮着施施拎东西，说：“佳芊口才好会说话，我这张嘴只在私底下有用。”

    施施对张一涵说：“正常发挥配合我就行，也不是为难陆九麟挑他刺，富家公子的坏性不剥一剥，怎么行？佳芊不是话密的人也不用勉强自己，记住为唱晚出力就完事了。”

    她们一行刚走出学校，便面逢了辆车。陆九麟降落车窗，一手搭框，对三人说：“她去买零嘴了迟些到，中饭我做你们上车。”

    三个女生相觑了眼，都愣住移不开腿。良久施施回过游神对陆九麟说： “我叫我家司机来接了，你这么殷勤那我叫他回去。”

    陆九麟随意扫眼后座。一前一后都鱼贯挤在后排。

    施施安置好器具望着窗外的茫雪，对他说：“铁定在校门口那家商场买了吧，带我们去那等唱晚。”

    陆九麟挂了档，说：“周唱晚爱吃椒炒西兰花。我听说你们中有个人吃不了辣会胃疼。”

    一直埋头看外头的刘佳车说：“哦，是我。也能吃一点都没事。”

    陆九麟翻手调了个后视镜角度，眼神没给后面匀一眼的打算，径直说：“我看她买了还多去火润肺的药。”

    三个人这时方渐渐回过味，陆九麟压根不在乎回答如何，他借机刺探周唱晚私人生活倒为真。陆无麟停在外面，临时停车场的牌子从顶头罩进前挡风。

    “她平日发烧感冒什么都不去医院，自己硬扛。”施施说。

    施施看了一眼挨坐她的张一涵，张一涵立马一拍掌说：“你地下情整得挺隐秘，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不出了唱晚她不是什么娇气的成天跟你耍心机，她就一纯朴姑娘你少祸害她。”

    “……”

    车内还算轻松的气氛刹然凝固了一会，陆九麟玩了一下方向盘，伸指轻弹脑门。

    后面的人若有若无听见，他似乎舒展在那座位中喟然了一声。

    在自己怎么一张口便坏事，把心里话不分皂白就大倒出来，不合时宜正暗自检讨的张一涵倒嘶气声中。

    刘佳芊忽地离开了座位说：“我和唱晚在宿舍炒过小锅，我有样酱上次忘了推荐她，你们等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