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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酸醋

    陆九麟单腿垫在床边,小猫正被摸得舒服却遭冷落。抬头一看陆九麟献媚之样,不由冷哼一声扑了过去。

    周唱晚看着来争宠的一人一猫,把拉锯的局面打破,拿了片猫食。

    小猫得此圣眷一嗷嗓子,趴到陆九麟头顶顶撒野。

    陆九麟拽了两把装腔,未果后侧过眼,魔爪落在周唱晚身上。

    见两个主人又要黏一块腻歪,小猫赶紧在两人再做不齿之事前撒开腿,一溜烟躲开这是非之地。

    陆九麟一腿架在地上坐回床边,单手撩着周唱晚的头发勾欢,另一只空出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扫视那群乌烟瘴气的评论。

    他对那些评头论足的文字,早已司空见惯。眼皮也不抬一下。

    陆九麟说:“周唱晚,你觉得我身上最蛊惑你的一点是什么?”

    周唱晚缩在被子里,状似沉思地拨了拨他的手指。

    陆九麟的手指生得极端正,修长洁净,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也像雕塑的杰作。

    手背上的青筋由淡至显,富有张力地蔓延进他衫袖深处。

    周唱晚说:“嗯……不违心地说你长得好看呀。”

    陆九麟看了看周唱晚,对她说:“能夸点不这么肤浅的么。”

    他直白的眼眸盯住周唱晚。无异于说她未免忒敷衍。

    在周唱晚坐直无辜的目光下,陆九麟闷头丢给她手机,吐出几个简略之字。

    “自己看。”

    周唱晚把那些虎狼之词一扫,大部分惹起陆九麟扫兴的字眼,都聚焦于打探陆九麟的地址身份上。

    饶是身经这种事数次的陆九麟,也未免因这届直播间观众的迟钝,而撇撇嘴。

    周唱晚放下他的手机,对某个还在负隅顽抗而生闷气的陆九麟,说:“幸好光线够暗。没有角度拍到我俩。”

    陆九麟抽出他的手,把某张调高曝光的铁证打开来。周唱晚凑近看,这张截图上的陆九麟全然不是这几天兴风作浪,在网络上掀起大浪的“玉面阎王”诨名所现样。

    他凑在周唱晚颈边好似两只鸳鸯,依偎的暧昧要冲出屏幕。

    周唱晚弯了下唇说:“命也,不可违也。”

    陆九麟凌厉的眼风瞄到她,忽地抢过打开了直播作势。

    陆九麟按住她扑腾挣扎的手,道:“我听说你跟着室友们一起直播,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躲躲闪闪地不敢跟我一块出镜?”

    周唱晚说:“我错了还不行吗。”

    陆九麟并非一个给了台阶还不饶人的。他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对周唱晚说:

    “真人不露相啊周唱晚。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当初结交那个酒吧老板就看得出他极有生意经一套。他们两人精怎么说服你露相的,比我的话还好使,能让你心悦口服地听进去不成?”

    周唱晚目光微移:“你往哪个旮旯里翻过了?”

    陆九麟蓦地一呛,态度也随之一耸肩,松软下来。

    周唱晚贴在他胸前拿过他手机,说:“你是在他俩朋友圈视频号里,顺藤摸瓜找着的吧。”

    陆九麟不禁撇向另一头,略微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嗓。说:“我没有。”

    周唱晚自顾摆弄,并未理会这嘴硬的男人。

    僵硬的落空反弹回陆九麟身上。

    沉默须臾。

    陆九麟开口说:“我就不像你那么只看浮表,虽然你镜头里也跟现实没什么出入,在这个滤镜一堆的网络世界,也算一份难得的真实了。”

    周唱晚仰起头。

    “你不戴眼镜和戴上,也没什么区别。”陆九麟说。

    她的手指仍停留在陆九麟某张照片截下的,赞她样貌姣好气质出众的评论上。

    周唱晚说:“你想说什么。”

    陆九麟低垂眼帘,低声:“……不懂算了。我的意思,都这么直白还不懂?不就是,”他顿了下。

    陆九麟翻开被窝缩了进去,侧过身说:“没什么。”

    周唱晚直视他落寞而瑟缩成一团的背,看了一会,打开摄像头。

    陆九麟那厢向墙盯了几秒,揉着脸回身。

    他停了一下,眼帘向上即对入周唱晚的相机。两张脸挨在了一处,皮肤贴皮肤如胶似漆。

    周唱晚咔嚓一声按下减音键。而后轻手伶脚,把她平常剪辑给施施的视频步骤分解,揉开掰碎给陆九麟看。

    陆九麟看着她单手解开皮筋,轻挽在脑后的马尾蓬地散开。

    拨到前面后,她抬高小臂。

    在那仰起的角度里射出了一男一女,一卧一坐的画面。

    单人男生卧室,低榻床,一片凌乱的床单和两个青春年少的年轻人。

    原视频下,那些曾扰动心弦的夸赞和谀词,像释去醋的海水,带着颗粒的盐感迅速潮退。

    耳边只剩海涌潮落的呼啸。

    周唱晚拿手捏在陆九麟下巴上,轻轻一合。

    陆九麟腾起上身拂开她的手,按在身下,嘴唇贴合。

    陆九麟的气息带着滚热的清爽。他过了一会,哑着嗓。

    “没想到你在那帮男网友里,还挺抢手。”

    窗帘摇着夕阳的尾陷入阴影,陆九麟赤脚望着周唱晚。小区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她晚别身影。

    陆九麟压下不明的情愫,回到床边摆回观音生莲的姿态。

    他坐了一会,打开通话薄预备问罪。

    电话像有感知只响铃了两声,那头便接起来。

    陆九麟的手指停下,沉着脸有些责难之意,说:“你今天放我鸽子,说好的今天大伙儿一块来我这聚会呢。”

    尤雾走到了一处僻静地,啧了一声后才婉言,对陆九麟说:“我那小妈刚生了个满月的大胖小子给我老头,你不知道吗?我今儿是筹画着从医院开车来。这不和我老头子吵了一架生了口角,影响了心情阻挡了脚步。”

    陆九麟听着没吭声。

    “想着你最近也不快活。兄弟几个寻思就不劳你费神,不知会你了,省得你雪上加霜还得为我劳神苦思。”尤雾说。

    陆九麟等他啰里八嗦扯絮了一堆,蓦地问道:“大石的主意是吧。”

    尤雾冷不防顿住,被他的呛声激得干笑两声。

    陆九麟向尤雾说:“甭管你们现在是打牌或寻乐子,让大石接电话,知给他一声装手机没电这一套,早玩腻了没有用。”

    尤雾那边电话信号,仿若被中掐断似的,卡壳沉入了一片死寂。

    陆九麟盯着虚无的一处,轻声说:“怎么不说话。”

    思忖两秒,尤雾抓心挠肝地踱了三步,而后定住心神,站稳脚步。

    “大石现在不在我跟旁,他个蔫坏的老实样儿偷偷上厕所去了。”

    还未得到回声,电话啪地被陆九麟切断。

    尤雾咬牙败坏了片刻,顶着头皮冲回酒店套间。大石翘着腿正置身想事儿,皱眉看别人在游戏投屏之中纵情享乐。

    尤雾坐到大石身边后也不委蛇,环着手开门见山。

    他对大石说:“我就猜得出阿九鬼迷心窍,兴师动众地叫我们是去见嫂子。“他打眼一瞥大石的肃容,沉吟着又转话道:

    “要我说你也大可不必这么不近人情。给阿九留点面子,去见一面正好能给人下马威。你拦路把我们几个拉拢来,总不能就因这点屁事,把阿九弄得颜面扫地。他今个电话里语气多低落,你知道么。平日大石你不最捧阿九的场了,最知道他敏感多疑啊。”

    大石像个操持终身大事的大家长,眉宇的戾气足可折弯一只苍蝇。

    闻言他一松眉毛,听见尤雾的一番话,眼神微动,有所动容。

    大石说:他一生气多半情绪就不好睡不好觉。”

    “嗯。”尤雾说,“阿九他比我们都更闷也更执拗。听着他语气倒正稳定,多半那姓周什么的女的,刚从他家走。”

    大石沉默了一下。

    他微微抬眼嘴角讥笑,背向后松靠,眼神淬刀:“不是这个女人我也不稀罕,非与一个女流之辈对着干。”大石像想到了岌岌可危的往事一般细眯起眼,冷声说:“我们与阿九或多或少,也携手有了十几年的过命情。周唱晚曾还是寄身在他家时那会起,我目睹了她有一年暑假徘徊在阿九那间书房外,就觉得这女人不可饶恕。”

    尤雾也直起身体危坐了起来,语气薄哂:“竟还有这不可告人的一事。我老揣摸阿九那爹平日雷厉风行的,临死怕不是会为儿女情长,误了事。有其母必有女,会伪装的拜金女最了不得的毒。”

    暗放冷箭的当口,几上手机嗡地插进一条谈当事人的信息。大石摊在掌心上扫一眼,而后滑回原位,复归之后站起来手揣着裤子。

    “阿九勒令我们下周家五去赴会。也好,今天这日子表了态,下回就该给那女的面对面点颜色看。”大石说。

    周唱晚走在街上,手机弹出陆九麟的加急通知。微风拂在脸上有彻骨的寒意,她埋进围巾里汲暖,不急着回他那燃眉般的索问。

    手指顿在两人合照上留连,眉心的细雪也仿佛被男生看她的眼神逼退。

    他的爱情像无谓克制的火球燃烧,照得人不愿望而却步。

    屏幕的融雪把五宫晕糊,周唱晚用指腹拭净,擦过陆九麟的眉眼,脚步也随着停住驻足。

    周母潦草而精简地告知,陆行川行将不久的遗讯躺在了聊天框里。

    一边是亲生儿子罔顾生父,一人长日住在外。

    而另一边息息相伴的少时暗恋对象又早早从女孩蜕为成年人,自怀鬼胎。

    两边夹击下的陆行川,正是个作茧的病人走向深渊。

    孤独冷寂,苍白空旷的陆家老宅鲜活的唯一遗迹,只有她初次造访时看见,高傲独尊的小少爷捧着一杯冷饮,闷闷不乐地盯住寒喧走动的父亲。

    他彼时在觥筹的灯光闪动里,扫视周唱晚。

    那一眼无所争执的攫取,也没有濒临玻璃扎肤的无助。

    十岁出头的陆九麟只很奇怪地垂首了回去,几番沉淀,他颇感无聊地踏动小皮鞋。抬头,他大约是先被周唱晚偷偷打量的眼神捕获,才饶有兴味地招来管家。

    一幕一幕闪回。尚是青梅竹马年纪的回忆,铸成耳边一道低微的男声。

    周唱晚正欲像无数梦里闪回的那样,费神解读陆九麟张开的薄唇。

    周围聚众的噪声响动,拉着她,望向了最具瞩目的商城大屏。

    宋家最小的幼子,今日已抵机场。刺目的闪光灯把他儒雅的脸,照得斑驳陆离。

    翘首以待的观众睁大眼,只等来他对大伙儿窥私之欲的拒不奉告。

    风尘仆仆的男人在宋歌渡这位得力助手携助下,上车一骑扬尘。电视屏上只剩记者们跑上去的余烟,和一行加粗的蓝底白字的副标,囊括今日最重磅,将轰动全城的豪门新闻。

    【宋氏接班人危在旦夕,死生难测?宋家三少连夜速回国,其意或在巨额家财?】

    【豪门三少私生女?曾传宋母棒打鸳鸯。】

    周唱晚看着那些字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阵歇的雪花从厚云中降落,把宁静的城市笼在不祥的冻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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