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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入彀宫里还是人山人海的,只是这会儿都已经入了席位,长案一个接着一个,沿庭中主道快要铺到宫门外。

    谢羡在宫门外踌躇了片刻,望着粉墙上水滴瓦当发了会儿呆,定定神,这才提裙跨过尺高的门槛,向里走去。

    外宫中的席位不像内殿经人安排过,是可以自己挑选的。

    靠近内殿的那端自然被有心亲近王侯、想要一瞻天家凤仪的人占走。

    竺巧然因要等着谢羡,怕她不好找到自己和翠花,故而选了一个靠近外宫宫门的地方,谢羡甫一入庭院,便被她眼尖地发现了。

    这次没等叫婢女,竺巧然自己便起身出席去迎谢羡。

    “你怎么才回来,头巡酒都过了,先前陛下从这里走,你没看到,可热闹了。”

    谢羡苦笑一下,不着痕迹地将她正好按在自己酸麻上臂的右手握住移开,然后同她一起入了席。

    待喝了口冷茶,谢羡才道:“陛下走了?那这宴会怎么还没散去。方才我在那人群里呆的有些胸闷,所以才出去透口气,在一处梅树下的亭子里略坐了坐,怪冷的,就又回来了。”

    “这天儿还没出□□呢,且还得冷上一阵子。”竺巧然不疑有他,令丫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皇上听闻皇后在满德殿请人为他祈福,又听闻几位公主日夜不懈给他抄写祈福经书,后来二皇子带头,诸位大人们不知说了些什么,龙颜大悦,临时要开太庙,才带着众位大人们一起出了席,所以这宴且得开下去呢。”

    谢羡点点头,心下稍安,看来没什么大事。

    “对了,裴世子给你的那位侍女呢?”竺巧然问,“怎么她没陪你一起回来么?”

    谢羡思索了一会儿,正想找个说辞敷衍过去,没想到竺巧然的女婢竟指着宫门处,开口道:“小姐还问呢,紫芯姐姐不就在那儿吗?”

    谢羡和竺巧然顺势看去,果然看见紫芯正往这边走来,手中还抱着一件轻软的雀金裘。

    她刚走近,便笑道:“谢小姐可让奴婢好找,方才奴婢去找糕点,回来一看小姐便不见了,幸而遇上了我家主子,主子说您往这边逛回来了。又叮嘱说天儿冷,叫奴婢取了雀裘来,为小姐添衣。”

    这一连篇的解释,无论谢羡是否说了她的去处,怎样说,都是能对得上的。

    谢羡心中不由佩服了她两分。

    她点点头,任由紫芯将带着长兜帽的雀金裘为她披好,轻声道了谢。

    紫芯含笑的目光凝了她一会儿,并无半点心虚地受了。“小姐客气了。若是愿意,也可去和奴婢的主子道声谢,他这会儿正嫌宴上无趣,回了知守宫。”

    谢羡微皱了眉,没有立即答话。

    旁边已经走过来了一队宫人,挨个案上换了第二巡暖酒,撤去已被用过的菜式换上新的。

    竺巧然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席面,婢女小豆已经在帮忙布置。

    她又顺便瞧了一眼邻桌谢羡的食案,只见刘海儿厚厚搭在额前的翠花已经吃上了,便忍不住笑着悄悄轻推了谢羡一把,道:“这摆明了就是世子想单独跟你说说话儿,还不去,在这儿站着受冷风么?总归你的席,有人替你吃了,半点都不亏的。”

    谢羡也看了一眼翠花,见小侍女吃了两个面果儿,慢悠悠地打了嗝。

    发现她看过去时,翠花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将手中的桂花糕举了起来。

    “小姐,你看这个,真的很好吃咧!”

    谢羡对她微微一笑,放心了几分。

    紫芯也道:“奴婢待会儿会来接翠花回去。”

    她们几人在庭中的花树下立得稍有些久,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不少官家或与官家沾亲带故的女眷们凑到一起便说了几句。

    谢羡不欲太引人注目,于是点点头,回了席间同翠花交代了两句,便跟着紫芯往入彀宫宫门外走去。

    甫一出门,便看见宫门口停着一辆挂着灯笼的舆车,灯笼上书得是个裴字。

    紫芯搬了脚凳,悉心扶谢羡上去,见谢羡似乎不太情愿去知守宫,便笑道:“小姐也该学着适应,往后做了世子妃,再如此羞怯,可是要挨国公夫人责骂的。”

    谢羡听罢,眉头皱得愈深,但是没再停顿,径直入马车坐好。

    果然如她所料,外面那侍卫模样的青年驾车虽然非常稳,马车驰在长长甬道上,蹄铁与地面相击的声音回荡着,还是闹出了很大动静。

    席上靠近宫门的女眷纷纷与近旁相熟的人议论了两句,“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甬道上赶着车呢。”

    “可是哪位贵人赴宴来迟?”

    “哪有什么贵人······不过是坐咱们这外宫席位最末席的那个小姐,也不知是谁家的,方才有个丫鬟来接,便一径地跟人走了,她才一出去,便闹出这响动来,除了她,还能有谁。”

    “那姑娘还留了个侍儿在这儿替她看席,瞧着那样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竟敢在宫中进车驾?!”

    “嘘,小点声,说不准就是被哪位殿下接了去,在宫里一夜攀上枝头成了凤凰呢······”

    竺巧然气不过刚要说话,就注意到旁边一个穿桃红色襦袄的小姐正巧从内殿中走出来,摇了扇子,瞧见竺巧然,便向她走来。

    待她走到跟前,旁边议论的声音也没消停,她便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

    竺巧然连忙起身迎上去道:“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也不多叫几个人跟着。”

    她拉过竺巧然的手笑了笑,又看看谢羡席案旁坐着、对周遭事情浑然不知的翠花,轻声道:“郡主叫我出来看看你们——”

    竺巧然连忙道:“方才紫芯姑娘来,谢二小姐便跟着她走了。”

    “是吗?这真是······”

    “姐姐你也觉得······”

    说罢,两人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想笑又想叹。

    “郡主若是知道世子终于肯在谢二小姐身上用点心思,想必高兴极了。”

    “听郡主说送去交华寺的庚帖八字明日便可知是否合上了。”

    “合过八字,便要议婚期,怪不得世子这时候将人叫走,想必有些话要私下说。”

    竺潇然没说多久,叮嘱了妹妹几句,便又带着丫鬟进了内殿。

    之前议论纷纷的人这会儿突然凑过来问,“小姐,您刚刚说的世子,是哪一位——”

    竺巧然柳眉一竖,不耐地瞧了问她的女子一眼,自然而然道:“是裴国公府的世子,怎么,小姐有事置喙?”

    “啊呀······居然是他······他要娶方才那位小姐?”

    “是又如何,干卿何事?”

    竺巧然原以为自己回答的态度非常不友好,能让席间的议论少一些。

    谁知知道了真相的诸位女眷议论的更加入迷,一时十传百直接传进了内殿。

    “世子神仙般的人物,居然要娶那样平平无奇的谢家小姐……”

    就连没有封号、依着凌王妃坐的凌王府三小姐赵曲曲,也听得旁边的两个郡君同她母亲打听,询问谢小姐是何人。

    凌王妃想起嫁入谢家的姨表妹萧氏,故意淡淡一笑,道:“我人在殿内,同两位老封君一样,也不清楚,不知说得是不是我那位姨表侄女儿,秋蓓。说起来,前番我还听姨表妹谢夫人说,新裴国公府夫人可是一等一的好脾性,为人慈和,为了世子登门求亲了呢。”

    “哦,”周围夫人们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原来还想着世子那般好相貌,该花落谁家,谁承想竟是要同王妃的亲姨侄女结亲,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贺喜王妃呀!”

    “哪里哪里······”

    赵曲曲在旁边跟着笑,目光禁不住看了一圈,结果却没有在内殿殿门处找到她想找到的柳纨素——那里只有一个空空的座位,旁边连丫鬟都不在。

    赵曲曲起了疑心,便轻咳一声。

    她的丫鬟很快会意,趁着给她倒酒的工夫,凑到耳边道:“小姐,奴婢好早就瞧着她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必不是更衣,而是去了其他宫。”

    赵曲曲有些后悔,没及时注意到柳纨素的去向,不过,她就不相信,今日这么热闹,那故意装模作样、惯会博取别人目光为自己立名声的柳纨素会不回来了。

    但是她没猜对,直到皇帝身边的总管来宣,宴席散去,柳纨素也没再回席上。

    不仅如此,她甚至一夜没有回柳府。

    柳府上下彻夜未合眼。

    左参政柳大人自宫中宴上归来,深夜却听到女儿走丢在宫宴上,身边未带任何一个丫鬟,急得差点要去敲京兆尹的门时,却听到小厮来报,有人扔了封信在门口。

    他打开小厮呈上来的信,草草看了两行,几乎是咬着牙将手边的一个价值千金的五彩博古筒瓶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这个孽障,枉老夫为她筹划多年,蠢材,无可救药的蠢——”

    他还没有感叹完,便又听到小厮来报,说是裴国公府的世子派人长驱直入,进了柳纨素的房间,明火执仗取走了数只黑檀木匣。

    柳大人闻此惊变,倏地跌坐在太师椅上,瞪着眼,看着虚空,半天只说了一句,“苍天呐!”

    章暮的速度极快,从接到裴祭的命令到取回这数年来裴祭送出的黑檀木匣,不过几息。

    黑檀木匣几乎和谢羡同时到了等在知守宫里的裴祭跟前。

    对于拿回来的数只木匣,坐在栏杆上吹风的世子想也不想,便命谢羡替章暮拿过来给他。

    临水的轩廊下夜风簌簌,送来一阵沁人的气息。

    刚从暖和马车上出来的谢羡,头脑被这风吹得异常清醒,忽然想起了什么。

    谢羡望了望他,眼神迟疑片刻,站在原地没有动。

    裴祭半晌没听到动静,只当谢羡不了解匣中装的是什么,出于谨慎,不想帮他拿过来。

    可他此刻却不想、也不能容忍其他人在他面前碰那些匣子。

    那些他送出去的愚蠢真心。

    谢羡看到那个清拓不羁的世子抬了抬眼,视线扫过那些木匣,静静道:“没有蝎子,不咬人。”

    谢羡仍旧没动。

    他却也没发火,只是挥挥手,让章暮退下。

    章暮看看站在珠帘附近的谢羡,又看看几尺外坐在栏杆上的自家主子,想了想,将手中木匣一股脑扔给谢羡逼她抱住,接着朝谢羡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紫芯等在外面,章暮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到外面再说。

    于是紫芯将临水阁的门闭上,只留谢羡和裴祭两人。

    总也不见谢羡有动静,裴祭也不由有些奇怪,不知谢羡怎么了。

    他刚要起身,谢羡终于动了动,往他身边挪了一步,接着第二步。

    但是几步之后她便折了个方向,去了左边的圆桌附近,将那些黑檀木匣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裴祭注意到她动作中的珍视,心中一痛,垂下眼笑道:“这些木匣她都没有打开过,可见不怎么值钱,无需用心对待。”

    他原没有要倾诉的想法,但不知为何,看到谢羡站在身边,清浅的月光照在她望向自己的潋滟眸子里,突然就没克制住。

    然后看到谢羡小脸皱了皱,甚为可爱。

    不知怎么心情就好了些。

    他刚想逗一逗谢羡,忽然听到她问:“堂堂世子,怎么喜欢抢人东西不还啊?”

    裴祭一怔,思忖片刻,想明白后薄唇忽地勾起,“你认出本世子了?”

    谢羡压着心中纠结的想法,点点头。

    裴祭大约知道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居然认真道:“本世子今日心情不佳。”

    谢羡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不想听其他的,但她过几日就要回谢家,多点家当总是好的。

    于是谢羡硬着头皮斟酌道:“世子殿下,民女听过一句俗语,叫做“天涯何处无芳草”,殿下失之东隅,必能收之桑榆,但是,民女的簪子真的就那么几根······”

    被迫在裴世子身边听了那场艳遇,谢羡原本是同情裴祭的遭遇的。

    她本来也不想提及这件事,但方才被强行从席上叫走,紫芯又违背她本意制造出那么大动静,跟着裴祭还不让她休息,要她在这三面临水的轩廊里陪他吹风······

    在知道裴世子就是夜里去谢府扰她清静的贼人后,谢羡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她说到一半,讨要的话又觉得不好说出口,因而只能眨眨眼,望向裴祭身后疏阔的水面上,那一轮被荡开的涟漪搅碎的清光。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裴祭开口说话,谢羡心下忐忑,又极小心地悄悄收回视线,望向坐在不远处的清隽人影。

    这一望,她像是掉进了一淙高山雪融后的清泠溪水中。

    这纨绔贼人,换了秘色锦绣山岚襕袍,外披着一件鹤氅,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在皎若积水的月光里,明晃晃地朝她笑,像是携着世上所有风华一般,瞬间令万物失色。

    可惜没多久,令谢羡感觉人在画中游的氛围就被裴祭亲手破坏殆尽。

    他自栏杆上轻巧跃下,来到谢羡面前,伸手一扯,尽管力道非常轻,但还是瞬间将谢羡的发髻散开。

    如瀑青丝被风吹得扬起,有几缕勾在眼尾处,谢羡也顾不得去理开,只慌慌张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跑开——

    如云的乌发尾梢却被人攫住,轻轻地往回带了带。

    “发簪么,谢小姐有本事,便自取。”

    “譬如现在,本世子随时恭候。”

    不知道这人又犯什么病。

    谢羡胸口起伏,想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酸胀感飞快地充盈了整个眼睛,几乎要被气哭。

    气自己总是会忘记,这些贵族子弟,从来不知道尊重别人,哪怕一起经历过险境,也还是如此。

    她顿住脚步,一动不动,任凭身后的人慢慢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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