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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入瓮

    净隐寺是兴平县附近最大的佛寺,众口相传寺里供奉的观音十分灵验,因此香火极旺。很多门第显赫的家族经常布施,因而寺里住持命人差了些附近村落的工匠在庙后南侧扩建搭了一所别苑,名为素斋苑,以供有头脸的富家大户妇人小姐吃斋礼佛。

    这些妇人小姐逢初一十五到净隐寺烧香祈福,再到素斋苑吃斋以及攀谈家常诸事。

    沈家大奶奶刘氏因有持斋的习惯,便经常往来于素斋苑。

    芸香搀着大奶奶入了素斋苑厅堂,大小姐沈梦舒伴在一旁跟随着自己的母亲一起进入屋中。堂内榆木香几上摆着的铜雀香炉里点着檀香,那檀香徐徐缥缈,让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逸。

    专门打点素斋苑的小僧知晓沈家大奶奶有孕在身,早已备好专供孕中妇人的吃食饮品。大奶奶坐罢看到红木雕竹石面方桌上放着已备好的奶皮酥和银耳红枣羹,自觉确有些饿了。拿起羹碗吃了几口,用帕子擦擦嘴角,用指尖点着额穴对芸香说:“芸丫头给我按按,我这头不知是怎的,一阵阵绞痛,实要把我折磨坏了。”说着大奶奶买微闭双目。芸香站在大奶奶身后俯身用食指轻轻的点在大奶奶两鬓处打圈揉按着。

    沈梦舒拿出帕子点擦额头和下巴,屋内炭火烧的极旺,沈梦舒反倒有些微热。她身子朝大奶奶处移了移,说道:“母亲,这炭火烧的好,茶也是上品,想来这素斋苑知道我们是贵客,不敢怠慢。”

    她接着道:“刚才我在净隐寺祈求观音保佑您再添一个弟弟,还加了足足两倍的香火钱,我相信观音娘娘必定会成全。”沈梦舒说毕又接着用帕子去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大奶奶睁开双眼微笑看着沈梦舒道:“你啊,向来是孝顺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我生你那天的天气也是极好,院落的蔷薇开的繁盛,窗外的鸟鸣格外清脆悦耳,似是齐聚在此迎接你一般。你爹爹说此乃祥兆,而且乳娘抱着你时看到屋顶现出一片彩云,好似琉璃样五彩斑斓,实是喜人呀。我虽与你爹爹盼着添个麟儿,但在我们心目中你不比男儿差,是为娘和你爹爹的掌上明珠。”大奶奶边说着边抬起右手轻抚沈梦舒的脸颊。

    沈梦舒嘴角微微上扬,很是欢喜。说罢大奶奶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还是有一丝绞痛,抬头示意芸香,芸香赶忙上前给大奶奶继续按摩,大奶奶微闭双目。沈梦舒识趣的不再多言,低头摆弄着手腕上的金镶白玉镯。

    屋内正安逸,只听窗外有急促摩擦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伴着呼喝声道:“是沈家刘氏在里面吗?妹子我今日不请自来找奶奶盘聊几句解解闷可好啊!”说着话的功夫只见门用力的被推开,砰的一声,门板微颤。

    一位粗壮糙面的宽脸女子毫无礼节可言,推门而入。

    只见她直面走到大奶奶刘氏面前,用她丹凤倒长的细眼扫了下沈梦舒和芸香,扭摆着宽厚的腰板径直走到大奶奶身后用力的推搡开芸香。芸香踉跄着往后踱了一步,羞恼的怒视宽脸女子,不甘示弱的还嘴道:“什么腌臜东西不知羞耻的往里闯,我家奶奶也是你能直接称呼的?”

    芸香边说边顺势伸手挡在了大奶奶和宽脸女子的中间,用自己的身子隔开这宽脸女子和大奶奶的距离。大奶奶有些被惊到,身子前倾双手怀住自己的肚子。

    那宽脸女子并不在意芸香的说词,推开芸香,搭上大奶奶肩头揉按起来。大奶奶嫌恶至极,站起身回转头怒斥:“你是哪家的妇人?硬生闯进何事?”大奶奶边说边用绢帕擦拭肩头,一脸嫌恶。

    “呦!敢情是大奶奶您贵人多忘事,我是地保徐二的媳妇徐刁氏啊。这方圆百里谁不认识我呀,不管是你们这富贵人家还是平头百姓的婚事十有八九都是我做媒。哦对了,之前陈家到贵府纳采,让我撮合他家少爷和你家二小姐的婚事,找的就是我啊。!”徐刁氏说着往大奶奶方向踱去。大奶奶眉头一蹙,往后退了半步。芸香急忙抢在徐刁氏前面伸出臂膀使着力气推开徐刁氏,抬高三分声线:“停下!你说便说罢了,何须总离我家奶奶这样近?懂不懂规矩礼节?”

    徐刁氏见状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哎呦喂!对不住了丫头,我这乡野村妇都是贱皮子贱肉的,哪知道富贵之家的规矩这样多。因我之过惹得你们抱怨了,您别见怪,别见怪呀!”

    “哼,少扯这无用的闲话。你刚刚还说你做媒的少不得跟有门第的长辈打交道。怎能不知礼数?你这不是此地无银嘛!”沈梦舒甚觉不快,对着徐刁氏嚷起来。

    徐刁氏上吊眉梢,把眼挤成一道缝隙,巴结的笑着:“姑娘这嘴可真是伶俐,长的也是俊俏,不知是否许了人家?”

    沈梦舒闻听脸一沉,脸蛋顿时起了绯红色,又羞又恼。正欲辩驳,沈家大奶奶开了腔:“舒儿你坐下。”边说边用眼示意沈梦舒。沈梦舒只好作罢,只哼了一声不情愿的坐回红木嵌大理石椅上。

    大奶奶上下打量徐刁氏,这徐刁氏看着果真眼熟。只因那天为二小姐沈兰君上门说媒之时她因着身怀有孕多有不适,加上徐刁氏说话粗犷大嗓,索性也并未多抬眼瞧她个明白。只一味让沈运昌一人做主罢了。

    芸香搀扶着大奶奶落座,端起青花纹茶盏递给大奶奶,大奶奶轻轻推开,摇头示意,芸香便放下茶盏站在一旁。

    大奶奶故作平静,微抬下巴斜睨着徐刁氏:“嗯,我记起来了,地保徐二的妻。可你这样风风火火没缘由的闯进来是要作甚?”

    “哎哟!这说了半天的话竟让奶奶您糊涂了!”说着徐刁氏欲故要抽自己耳光的作态。芸香插道:“说便直说,别在奶奶前失了规矩,没的叫人笑话。”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徐刁氏稍有往前挪动的意思,顿了顿并未动,只站在原地用手挽了下袖口道:“是这样,今儿本是因我家小儿患了咳疾,求菩萨保佑早日得以康复。机缘巧合见到沈家奶奶您也到此祈福……”说着挤出一脸谄媚的笑意,盯着大奶奶的肚子:“我啊,不止保媒,还识得一些云游四海的世外高人。我看奶奶你这身量应八月有余了,正好我有位故友今日恰巧就在此地参禅。他乃笑狮罗汉转世,神通广大的很呐!”说着徐刁氏眉心一紧,似有紧张之色。

    “本着我跟奶奶您说不着这个,只是这位高僧刚与我指点一二,忽问起这寺中是否有位身怀有孕的贵妇人。我就着他所问想起刚刚看到奶奶您的情景。我便说确是有位身份贵重的妇人到此焚香祷告,已是有孕之身。高僧听罢让我引荐,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妥,可那高僧说切勿再耽搁,有几句关乎你肚里孩儿的话要说与你听。我闻言吓了一跳,这种事可不是儿戏,我便跑来寻您了。”

    大奶奶闻听心中一颤,微眯的眼睛顿时睁开,紧张的转头看沈梦舒,沈梦舒也有些失措。大奶奶鼻息变的急促,侧身抬起右手指着旁边的五足圆凳。芸香会意走过去抬起圆凳放到徐刁氏身侧,大奶奶道:你坐下再说来与我听。”

    大奶奶心中苦闷不已,只因前面生的都是女儿,生怕此胎又会失望,所以每日吃斋念佛,希望得偿所愿求得一子。她不仅为巩固家中地位,更是了却大爷和自己多年夙愿。现下听徐刁氏这一番话心头一紧,只怕那高僧说出类似于子嗣上缘分浅薄之说让她绝望,但也小有期盼高僧指点,是否能得偿所愿。

    徐刁氏应声坐下言语道:“奶奶不知晓,我这个人平时是有些浮躁,说话直接,对你们高门大户的规矩也知之甚少,可我对您是十分尊重的。就因着您为人蕙心纨质,不同流俗,我等这样粗俗之人根本无法相较。那高僧不曾轻易与人指点迷津,而对于您这种厚德载物的人,才会只言片语说上两句助益于您。您可不能轻易错失良机呀!”

    沈梦舒闻听心里嘀咕:“见她鄙俚浅陋,这番话却说的条例清晰,倒不像是能从她嘴里说出的样子。”

    徐刁氏接着道:“沈府的名望在这方圆百里谁人不知,您家那位二奶奶也是略有耳闻,听说她生有一子名沈宦。可您家二奶奶的德行可跟奶奶您天壤之隔。就冲奶奶您这人,我也得跑这一趟助你顺遂。”

    这一句话直戳大奶奶心坎,大奶奶嘴角抽动却故作镇定,深呼一口气,若有所思。

    徐刁氏边说边缓缓走到门槛处候着,回头与大奶奶四目相对。大奶奶站起身抚平一下衣角,长吁一口气:“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去看看吧。”

    沈梦舒闻言甚觉有些不妥,想要阻拦:“母亲,此刻我们身在净隐寺,不同于家里,而且你现在还怀有身孕,是否慎重为上?”

    大奶奶冲沈梦舒微微一笑:“不打紧,这种清净之地想来不会有何差池。”

    芸香上前扶过大奶奶往外走,沈梦舒紧随大奶奶身后跟随。一行人跟随徐刁氏出了厅堂被她引荐着往别院□□走去。

    人走远了,只见厅堂屋外北边一角站有一人探头探脑。细看竟是二奶奶的贴身婢女,绯儿。

    今日这出戏竟是二奶奶命她收买徐刁氏设的局,只待大奶奶自己掉进这万丈深渊,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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