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船坞营地都是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又脏又臭，beta多少会爱干净一些，金帝文目测了叶贝妮的尺码，对比之下，只能暂借铜音的衣裳。

    铜音是个很注重个人清洁的beta，听闻叶贝妮在渊层分化为了omega，他吃惊之余，连忙处理好了自己的衣物，为了避嫌，他还特意用上了香水，用于掩盖beta寡淡的信息素，以免顶级alpha闻到他的信息素而吃味。

    金帝文还带来了一支抑制剂，正准备提醒叶贝妮使用，却闻到她身上属于顶级alpha的信息素。

    他愣了一下，立即会意，这位聪慧美丽的omega小姐，行事一向果决，已经不需要抑制剂了。

    涟月将叶贝妮放在肩头，手臂高高举起，恰好拖住她的侧腰，宁愿把自己作为她的坐骑，也不愿她白净的脚丫沾上地面的脏污。在他眼里，她的脚趾像是一粒粒娇弱的白玉花苞，尤胜艺术品，所以，一丁点，都不行。

    叶贝妮思索许久，抛出了手中的红色燊石。

    一条莹亮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金帝文的手中。

    金帝文握住燊石，手心发热，对她突如其来的信任有些惶恐，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不由得猜测，是感受到了他的虔诚了么？叶贝妮小姐，竟然毫不迟疑，赐予了他神力的结晶。

    “多谢您，叶贝妮小姐。”他是第一个见识到神迹的人，能在新神冠冕之日，成为她的信徒，抑或是他的荣幸。

    “金帝文先生，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叶贝妮若是知道金帝文的脑补，可能会忍不住笑出声——新人类对神明的笃信，果然是刻在了骨子里，连科研大佬都不能幸免。

    她无惧金帝文将燊石挪作他用，单纯是因为这具身体与接触过的燊石有天然的能量链接，她既然敢把燊石给出去，就有把握掌控，只要她想，她可以抽取、转换余下的所有能量，将燊石变成再普通不过的晶石。

    “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金帝文明知不该多问，可他还是开口了，言有所指，“您是独特的存在，今后您只要遇到alpha，他们都会加倍的想要得到您，除非你被某个alpha完全标记……即便如此，阿尔索也不会就此作罢。”

    既然叶贝妮小姐已经分化为了omega，以掠夺者兄弟的行事风格，更不可能放过她，还有涟月——这是解除AO关系的最快方式，只有死了alpha，omega才能被重新标记。

    他们本就达成了合作，理应互相照应。更何况，金帝文有种莫名的直觉，在未来，他或许还要仰仗这位顶级omega，抑或是说，他想要仰仗此间的新神，期待她给星球带来更多的改变。

    “是该好好想一想。”叶贝妮抬起手，沉吟片刻。

    红发alpha留在她手腕上的印记，仍然没有祛除，甚至愈发滚烫，仿佛一副烧燎过的手铐，将她和另一个顶级alpha牢牢绑定在了一起，分化为omega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们来了。”她嗅闻着手腕上烈酒般的信息素，忽然说。

    她能感觉到他的靠近，他的急迫，得知她被别人临时标记后的愤怒。

    愤怒无他，在他看来，是涟月沾染了他的所有物。

    他一定不会饶恕。

    叶贝妮把手腕藏于袖中，冷漠地问：“金帝文先生，现在你已经拿到燊石，你有多少把握，能杀死他们？”

    如果说之前她还心怀侥幸，现在她已经分化成了omega，那么，顶级alpha之间的恶战，便在所难免，似乎没有退路了。

    金帝文判断着双方并不对等的处境和形势：“如果旧世界给出的信息属实，启动旧世界的武器后，以我一人，独自对付阿尔索没有问题，但是……阿赣熙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阿赣熙的异能，的确让人头疼，叶贝妮并非没有设想：“你负责限制阿尔索的进攻，涟月伺机击杀，你们二对一，胜算几何？”

    与掠夺者兄弟交手，不必讲究公平。

    即便如此，阿尔索的战斗力仍然不可低估。

    金帝文与她的想法一致，却不敢托大，算出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最终给出结果：“六成。对付阿尔索的同时，还要应付两艘火力威猛的掠夺者号，我们的麻烦不小，还有一点，根据本人对掠夺者的了解，阿赣熙得知我的背叛，也大概已经猜到了我们之间的秘密交易，贸然前来，不会没有准备。”

    “够了。”这数据，与她预测的相差无几，“尽力而为，如果杀不了他，就把两艘船留下。”

    她没忘记金帝文的执念，掠夺者号里的人类，不能再送去涸国，达不到解决他们的目的，也总得戳到一个他们的痛处才行。

    金帝文通晓了她的计划，料到她的大胆：“您是想把自己当作诱饵？”

    “等等。”涟月听不下去了。临时标记的存在，让他此时和贝妮分开，更像是剜除他心口上的一块肉，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哪怕是暂时的：“我不同意，贝……”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贝妮堵了回去。

    “谁要你同意了？你记住，杀不了阿尔索，你就等着我被他强行标记，给他生孩子吧。”她笑得渗人，临时标记对她亦有影响，然而记忆已经恢复，在前世人格的影响下，她的思维方式，比涟月更理智。

    “……”涟月不说话了。

    他很清楚，贝妮陈述的都是事实。即便她属意自己，可废土上的规矩，omega只会属于最强悍的alpha，输掉的人，没有资格做她的配偶。

    “就这样决定了，接下来，好好表现。”巴掌配红枣，她的手抚上银发alpha的头顶，聊作安慰。

    涟月和金帝文对付阿尔索……或者说，由阿尔索一个人牵制涟月和金帝文。

    所以，阿赣熙一定会来找她。

    不管是出于阿尔索的交代，还是他本人的私心，他都会第一时间，将她控制在身边。

    她从不低估Alpha的占有欲，正因为有时候会觉得烦人，到了这种时候，就更应该好好利用才对。

    叶贝妮笑了笑，神态倨傲悠闲。记忆恢复后，她目之所及，唯有透彻。

    前世登高望寒，偶尔还有身不由己之感，如今沙漏破碎，只剩指尖流沙，星星点点，就像她无处安放的灵魂。

    可她怎么能忘了呢，沙砾它啊，生来就该是旋于风暴中央的。

    *

    日光突兀地消失。船坞营地上空，飘来了两朵黑压压的云。

    站在交易殿堂外的beta讲解员微微打了个呵欠，往悬崖上方探头探脑，“怎么回事，是要下雨了吗？”

    他凝神一看，一个黑漆漆的物体，突然被人从悬崖上扔了下来，急速坠落，砸在了他的头上，“嘎嚓”一声，颈椎骤然断裂，他的头像一根折断的枝桠，向后崴了过去。

    他和黑色的物体一同躺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悬崖上方，亮起一阵又一阵明艳的火光。

    “极焰！是极焰！是掠夺者啊！”有游盗乘坐着升降梯下来，惊恐地喊道。

    可升降梯的速度太慢了。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十几条浓烈的巨大火蛇似有生命般沿着升降梯追了下来，将整部升降梯笼罩，梯笼瞬间变成了烤箱。

    最先融化的是鞋底，然后是脚底的皮肤，他被烫得跳了起来，落地却摔倒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接触梯笼的一瞬间便粘连在了表面，他吃痛地奋力一扯，连带整张皮都被撕了下来，霎时血流如注。

    火蛇缠绕在梯笼四周，欢快地嘶鸣，盖过了人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比起游盗，解说员无疑是幸运的，至少，死亡的一瞬，没有痛苦。

    无数的黑色物体从悬崖上方落下，一个又一个，隐约能看出人形——全是烧成焦炭的alpha们的尸体。

    地底涌起大风，卷起飘散在空中的浓烟与煤灰，顷刻间，船坞营地像是下起了一场黑雪。

    “敌袭——！”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崖壁上安装的大型炮弩嘎吱旋转，准心径自瞄准了两朵黑云，火炮箭矢似急雨般射出，与黑云相撞，激绽出轰隆隆的雷声。

    火蛇们抛却了融化成铁水的梯笼，游离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个接一个的找到了炮弩隐藏在土层中的塔台，沿着缝隙钻了进去，解决了藏在里面的人类。

    很快，整个营地安静下来，只剩风声。

    黑云渐渐下沉，停驻在殿堂大门前。

    掠夺者号上人头攒动，训练有素的船员们沿着绳索接连跳下，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女性beta们满面自豪，趴在舷窗上引颈高歌，船身上的嵌板一个接一个地打开，擦得锃亮的激光炮齐齐对准了船坞营地的大门。

    船桅上飘荡着黑色的旗帜，在火蛇的映照下，两柄金刀亮得骇人。

    红发alpha站在船头，俊美的脸上一片霜寒，眼底猩红若血。

    船坞营地的大门突然开启了一条缝，泄出门内外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

    金发alpha抓着一名beta的头发，将人从大门的阴影里拖了出来。

    “还是不肯告诉我她在哪里吗，铜音？”他将铜音提至半空，温声询问。

    阴影里，船坞营地的游盗们早已丢盔卸甲，缩在墙边瑟瑟发抖，再多的野狼，在废土霸主掠夺者的面前，也会变成一条条瑟缩的狗。

    红发alpha冷哼一声，摆了摆手，掠夺者号上的武器，齐刷刷地收了回去。

    “咳咳……”铜音的膝盖已经磨破了，满脸尘灰，有些认命地看向掠夺者号的旗帜。

    所有人都以为，掠夺者兄弟，是靠阿尔索的武力才走到了今天，那位像天使一样的金发alpha，不过是更聪明一些，他也如此期待着，只要金帝文大人解决阿尔索，阿赣熙便不足为惧。

    然而，他错得离谱。

    那可是两柄金色的弯刀。

    “我只知道，她和金帝文大人在一起。”铜音喘息着说。

    阿赣熙失望极了：“别这样，铜音，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告诉我好吗，我不想让哥哥去找她，那样的话，她会倒大霉的。”

    从哥哥那里得知她被标记后，阿赣熙顺遂的人生当中，头一次感到了挫败和愤怒，甚至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虽然他再三告诫自己，那只是临时标记。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再找不到贝妮，他可以向神明保证，这里的人，全会倒大霉。

    他看向掠夺者号。

    对，还有，船上的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