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元东曦怔愣几秒,这才反应过来站在上面的是外兄,她回忆看过的古装节目,简单地作了一揖,而身后的婢女,早在行过交手礼后,便退至远方,给他们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伯淮璟高挑挺绰,英气俊美,身着土器色团领胡服,上有深色联珠团窠祥蝠纹,腰间束黑色革带,并缀有编金玉佩,看起来意气清朗。

    他随意地回了一礼,“七娘久未现身,可是遇到了难处?”

    “外兄恕罪。”元东曦正想编个理由糊弄对方,可手无意间拂到袖口,感觉经书似乎不见了,顿时所有的思路都飞洒溃散了。

    伯淮璟见元东曦维持着低头的姿态,一言不发,除了道歉,什么解释也没有,想到自己不仅枯等一个时辰毫无结果,手上还被蚊虫叮咬了几个肿包,奇痒难耐,顿时压抑住的气愤再次翻涌。

    他不顾风度轻哼一声,当即大步走下阶梯,转身离去。

    而一直低头的婢女见伯淮璟往山门的方向行走,自家娘子却愣在原地,急忙上前,“娘子,刚才伯郎君神色凛然,似是愠怒……这是发生了何事?” 元东曦不答婢女,反倒说起其他的事情,“菩萨留给的我签忘了,得回去拿才行。”说罢,她甩开婢女,疾步往原路走,并不住地留意地面。

    此时佛堂已有其他香客在跪拜,元东曦等人走后便匆匆掀起蒲团,想要找到经书的痕迹,然而一无所获。

    “娘子,娘子您怎么了?”婢女追了上来,见元东曦弯腰,以为她身体抱恙,慌忙扶住了她的手臂。

    元东曦顺着力道站起身,她定了定神,现在懊恼也没用,只能先往前走,再想想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无事,我们回吧。”

    既然来到了这里,只能兵来将挡,见招拆招了。

    元东曦回到了云府,在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说辞,并学习了一下古人的说话方式。果然,她前脚刚迈进闺房,后脚母亲便闻讯而来,云夫人屏退下人,拉着元东曦的手,说起体己话来。

    “熙儿,十一郎为何比你早归家,可是出了岔子?”

    元东曦不知云熙是如何与亲人相处的,她不敢表现太过,只能稍稍放软了语气,“阿娘,我未曾与外兄说上几句话。”

    “这是因何?可是那小子惹你不快?”云夫人不到四十,模样十分年轻,此刻的她柳眉轻蹙,鹅蛋脸微微绷紧,像是生了气性,元东曦握住云夫人的手,安抚道:“阿娘,不是这样的,”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阿娘……你可信我?”

    “吾儿何出此言?你是我的心肝,是阿娘身边的至宝,无论何事,你均可放心说与阿娘听。”云夫人说这话时,神情更加担忧了,元东曦甚至能察觉到云夫人手心隐隐的汗湿。

    “阿娘,我在庙中祈愿,闭眼时做了一个梦,梦里菩萨与我讲经,还说了好些我不曾听闻的学识轶事,我听得入了神,等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等我再去寻外兄时,思绪还沉浸在之前的讲学中,一时混沌,未能与外兄解释,这才不欢而散。”

    云夫人的心一直提着,虽不是预想中的骇闻,但神鬼之说也让她分外惊骇,“这……这、这所言皆真?”

    “阿娘,句句属实。”说着元东曦念了几段在奶奶家里读过的佛经,又参杂着说了些云熙与她说过的往事,这才渐渐打消了云夫人心头的疑虑。她捂着胸口,紧紧地牵着元东曦的手,目光不断地在元东曦脸上逡巡。

    元东曦有些忐忑不安,难道她看出来我不是原主了吗?是我们说话的习惯不同?还是我们的长相不同?

    元东曦稍稍抿紧嘴唇,竭力保持镇定。

    “熙儿,你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大脑飞速运转,还未想出对策,就听云夫人继续说:“是菩萨的点化吗?熙儿你说话行事,果决了许多,”她吐出一口浊气,“我先前还忧心……想那佛门净地,也定不会有甚邪物。”

    云夫人轻抚元东曦的发鬓,“熙儿你念的经文,阿娘虽未听闻,但阿娘能感受到其中的高深玄妙,吾儿合该有福……至于十一郎那边,阿娘去解释,”她拍了拍元东曦的手,微微一笑,“女儿家羞涩并非坏事,过几日张府赏花宴,十一郎同去,届时你们可以多说说话。”

    元东曦的心情大起大落,才熬过母亲,又来外兄……这亲是非相不可吗?

    “好了熙儿,待会让松绿服侍你换身衣裳,看这时辰,郎君也该散值了。”说罢云夫人便起身离开,吩咐晚食。

    松绿俯首进来,正是元东曦在寺庙里见过的婢女。

    她从箱笼里拿出一件枣红色的丹纱杯纹罗裙,而元东曦独自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地观察自己的样貌。铜镜朦胧,但元东曦认出来了,这就是她的脸,只是稚嫩了许多,似乎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云熙,换到现代的她,是否也会被时光修正,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变成一个二十岁的少女?

    她应该心情比我更复杂吧?

    “娘子,请更衣。”

    元东曦换下沾有尘土的外袍,在这期间,她并没有看到经书。吃过晚食,见过阿耶,稍微认了一下府中人后,她终于回到闺房,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婢女们都退到外间后,元东曦坐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突然不见呢?我明明记得放进袖子里了……”她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摊开双手,“手机神?经书?”

    手中空无一物。

    “可恶,难道要说口令吗?如意如意,按我心意……芝麻开门……巴啦啦能量,出现……”

    无事发生。

    元东曦皱了皱眉,突然眼神一亮,念起了手机品牌和型号,随后一句“早日暴富”,经书倏地出现,躺在她习惯刷手机的右手上,元东曦激动地一跳,从床沿上蹦了下来,她重新打开经书,发现上面的文字依旧没有消失。

    “看来是不能和云熙联系了,”她爱惜地抚摸着封面,“能找到就是万幸了,我不贪心。”接着,她试了一下收起经书,经书果然再次消失了。

    心里了却一件大事,元东曦放松了许多,她望了眼红木直棂窗,天刚擦黑,“戌时,估计也才七点半,这个时间怎么可能睡得着嘛?”于是干脆点灯,看起房内的书册来,直到困意袭来,她才合上书页。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终于来到了赏花宴。在这几天里,元东曦发现经书一到凌晨便冷却结束,重新恢复空白。她与云熙再次联系,二人交流着最近的近况,也帮助着对方适应新环境。

    在云熙给她辅导的同时,元东曦还通过观察学习规矩礼仪,她了解到如今的时代类似于历史上的南北朝时期,世族政治,佛道盛行,又因胡汉交融,民风较为开放,相较而言女子受到的束缚较少,男女交往并不严苛。

    元东曦着一件碧色对襟大袖上襦,腰间系同色帛带,袖口缀有莲花刺绣,下着榴花红规整雪花纹罗裙,头梳长髻,并簪上两根小巧的银簪,如此便梳妆完成了。

    待她出府门,见伯淮璟与阿弟阿兄皆立于马车旁,伯淮璟依旧是一身胡服,阿弟马尾高束,一身骑装,阿兄幅巾束守,着大袖长衫,显然与元东曦一样要坐马车。

    元东曦朝伯淮璟行礼,这才发现几天都没有在府中见过他,伯淮璟还礼后,便转头上马背,似一句话也不愿与元东曦多说。

    这人气性可真大,阿娘还想让他做我夫婿,万一哪天自己不小心惹到他,说不定他能记仇记到天荒地老,这亲还是黄了比较好。元东曦在心里吐槽完,便不甚在意地撩开马车帘,借着松绿的手臂上了车。

    张府不如云府雅致,但碧瓦朱檐,绿树嶙峋,清池翠莲,也颇有意趣。元东曦一进门,张二娘便亲亲热热地搂上她的臂膀,笑意晏晏,“七娘可算来了,我那幼妹最近馋上了你给我画的团扇,嚷着闹着让我赠她,我舍不得,被她闹了许久,如今好了,七娘你来了定要帮帮我。”

    元东曦客气地笑笑,并未接话,而张二娘见元东曦不搭腔,心下虽然有疑窦,但碍于客人众多,只能暂且放下,唤来婢女把人带往花厅。

    元东曦走过宽敞的外仪门,来到抄手游廊,已经能渐渐听到人声了,正当她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一侧的厢房突然蹿出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女孩扎着双丫髻,一身俏丽的鹅黄,眼带欢喜地盯着元东曦。

    “七娘!”

    女孩雀跃地扑到元东曦身上,不由分说地就要她画团扇,元东曦求助似地看向身旁的婢女,谁知婢女一见到女孩,便自动告退。

    云熙和元东曦说过背景,张府有三女六儿,其中大女儿为庶出,已然出嫁,剩下二女皆为嫡出,张二娘去年遭遇退婚,如今寻摸亲事走动颇多,平日与她也较为亲近,而小女儿最为受宠,甚是淘气,她提醒元东曦若不想露馅,最好避开张三娘。

    元东曦轻拍张三娘的后背,开始寻摸理由,从“赏花应酬”,说到“缺乏笔墨”,这才将小孩稳住了。

    正当元东曦以为可以放心时,张三娘突然拽住元东曦的手腕,把她往前院的方向带。

    “三娘?你这是何故?”元东曦想挣开手,却在路过垂花门时听见了男子的声音,她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冒然闯入不妥,于是拉住了张三娘,想要换个地方走。

    “十一郎真乃茹古涵今,我等钦佩,我有一小妹,也有咏絮之才,若是……”

    “欸欸欸,杜大郎,你来晚了,我外兄已有婚配。”

    “哦?不知是哪家娘子?”

    “自然是……”云都济话未说完,便被伯淮璟打断,“五郎,女儿家的婚事,还是不要多说为妙。”

    云都济怔了一下,有些歉意,“外兄说得极是,是我鲁莽了。”

    墙柱后的张三娘听到,明显有些不开心,“七娘,伯十一郎为何不让你阿弟把话说完,他不想承认定亲的是你吗?”

    元东曦听到张三娘越来越大的声音,吓得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安抚道:“外兄只是不想损我清誉,三娘,偷听并非闺秀所为,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会被训责的。”

    “训责”二字并没能镇住张三娘,反而让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元东曦,她拉下元东曦的手,小声地问,“七娘,你不担心吗?”

    “担心何事?”

    “我阿姊就是这样被悔婚的,若是伯十一郎……”

    元东曦笑了笑,心想悔了正好,她的年纪实在太小,自己恰好可以借着悔婚拖延几年,也可以自己再选个合适的夫婿,怎么也比对着伯淮璟那张冷脸好。

    “我信外兄。”

    张三娘仔细地瞧元东曦表情,忽然小嘴一撇,眼神耷拉了下来,“阿姊也是这样的……我不想七娘伤心。”说罢她便转身跑向垂花门,元东曦怕她闹出什么动静,急忙抓住了她的肩膀,想要把人强行带离这里。

    怕张三娘惊叫,她用低且快的声音解释,“不能过去,要是被我阿弟发现,他归家后定将告知阿兄,阿兄怕是会责怪于我。”

    张三娘犹豫一瞬,正想答应,就听垂花门旁传来喝问,“何人在此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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